張十三氣哼哼的回到了後寨，一屁股坐到榻上。
“你這是怎麼了？”冷翠走到張十三的身後，聞着一身酒氣雙手揉捏着張十三的肩膀。
“好好的一場酒宴，愣是讓張仲堅給攪合了。還好派人送走了凌先生，如果傷了他，跟楚國公這樑子就算結下了。”張十三氣哼哼的說道。
“張仲堅就不是個好東西，給高麗人辦事。現在還跟倭國人勾勾搭搭，聽說京城裡面的衛國公也和他斷了交情。割袍斷義，這得是多大的仇怨。”冷翠小聲勸慰道。
“真的？”張十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老婆大人足不出戶，怎麼會知道長安的事情，難道說諸葛亮附身？
“那還假的了，岳陽城裡的王大官人以前就是衛公帳下親兵。前些日子我託人去岳陽城裡買胭脂水粉，派去的人親口聽他和大掌櫃說的。”
“有這樣的事情？你派誰去的，趕緊找過來仔細問問。”張十三面色凝重的說道，這可是一條重要信息。張仲堅能夠在大唐吃得開，跟他有一個做國公的把兄弟有很大關係。地方官吏還有綠林人馬，都要給些面子。現在他們哥倆鬧掰了，這可是一件大事，必須問清楚才行。
“麻五和馬六岳陽城裡面熟，讓他們帶着小狗子去的。”
“狗子？他到了岳陽，還不跑了？”
“跑啥！在家裡連飯都吃不飽，在山寨裡面管怎麼樣還能吃頓飽飯。換成是你，你跑啊！麻五和馬六這回算是走了眼，綁了兩個偷了人家大戶人家衣服的小乞丐。不過也不錯，小武人漂亮還會來事兒。小狗子人機靈還聰明，調教一番以後說不定會有出息。小狗子，你過來大當家的有話要問題你。”冷翠一邊說，一邊走到門口招了招手，門外的狗子立刻垂着頭走了進來。
“你聽到王大官人和他家管事說什麼了？”看到狗子老老實實的進來，張十三沉聲問道。
“管事說，那個叫什麼張仲堅的向他們要錢糧。王大官人說不必給他們臉面，還說衛公跟他已經割袍斷義啥的。後來他們家管事催着我走，剩下的就沒聽清楚。”
張十三靠在矮榻上好久沒說話，以前還想借着張仲堅的這層關係，跟朝廷說上話。現在看來，完全不可能。這樣一來，張仲堅的利用價值可就是大打折扣。
冷翠揮了揮手，把狗子攆出去。
“聽上去不像是假的，你找兩個可靠的人去嶽州打聽一下。務必把消息打聽可靠了！”
“知道了，已經讓咱們在岳陽的人去查了。最近岳陽來了很多長安來的官兵，想要探出什麼來，不太費勁。只是這樣的事情，一般小兵肯定不清楚。需要找些軍官來問才行，你耐心等幾天，肯定會有消息的。”
“嗯！”張十三點了點頭，這樣的事情急不得。
“哦，對了！今天凌大人來水寨，帶了許多女人用的東西。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過來，被張仲堅一攪合，什麼事都亂了。”張十三忽然想起凌敬帶來的那些胭脂水粉和首飾，還有那些小玻璃瓶子。
“奴家，謝當家的。”冷翠摟着張十三的臉親了一口，國公爺送來的東西，定然不是便宜貨。
天色暗淡下來，小武站在冷翠的身後，幫着冷翠梳頭。八歲的小武站在冷翠身後，還沒坐着的冷翠高。不過梳頭動作非常輕柔，梳子刮在頭皮上很舒服。
冷翠手裡拿着一個小玻璃瓶，燭火下眼睛裡都快冒出小星星。出身宮廷，哪裡會不認識這東西。小時候只見到娘娘們用過，卻沒想到今天自己也有福氣用上香水。
努力回憶當年娘娘是怎麼用香水的，拔開玻璃瓶子上面的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立刻瀰漫開來。
“夫人這是什麼呀！這麼香！”身後武媚的笑腦袋湊過來，大大的眼睛緊緊盯着香水。
“小蹄子！貓一樣大的歲數，就知道愛美。長大了，還不知道是個怎樣的狐狸精。這東西叫做香水，金貴得緊。前朝的時候，只有宮裡的娘娘才用得。你可給老孃看仔細了，如果摔壞了，老孃打斷你的腿。”冷翠瞪了武媚一眼，嚇得武媚趕忙縮回小腦袋繼續梳頭。
一隻手掌堵住瓶子，然後快速把瓶子倒過來。雙手揉搓一下，然後就往脖頸上拍。以前陛下每次寵幸娘娘的時候，娘娘就是這麼幹的。今天晚上，一定要把那老混蛋迷的神魂顛倒才行。
跟了水龍王快六年，到今天肚子還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眼看快三十的人了，冷翠心裡急得火燒火燎。
“夫人，送這麼好東西給您的人一定是大好人。”武媚怯生生的說道。
“是不是好人不知道，不過一定是貴人。在長安城裡，也算是數得着的人家。”提起長安，冷翠的心就有些落寞。記憶里長安洛陽的繁華歷歷在目，別說滿是蚊子的洞庭湖裡面。就算是岳陽城，連長安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
“長安？很漂亮麼？”落寞似乎是一種氣體會揮發，武媚敏銳感覺到了這一點。
“長安是大唐的國都，很繁華很漂亮的地方。哎……！這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看上一眼。”冷翠悠悠嘆了一口氣，塞好香水仔細的放進錦盒裡面。
武媚沒有接話，她清楚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一個喜好打聽主子心思的婢女，是活不長久的。能夠成功勾起冷翠對長安的懷念，這就很好。這種懷念就會像野火一樣在她的心裡面瘋長，直到最後不可遏制。
牀榻劇烈的搖晃生持續了很久才停下，水龍王今天似乎特別想要發泄。震動的窗櫺和武媚驚恐的眼神兒，都足以證明冷翠的喊叫聲有多麼慘烈。
“當家的！難道說咱們這輩子都要在這洞庭湖裡面？”冷翠蛇一樣的身子爬到張十三的身上。兩個人都像上岸的魚一樣喘息！
“咋？不在這在哪？岳陽城？不成的，官府會把老子的腦袋砍下來掛在旗杆上當娃樣子。”張十三無奈的搖了搖頭，一天是水匪一輩子都是。這輩子，想脫這身賊皮是難嘍。
“我看楚國公很賞識你，今天派人送來那麼多東西。楚國公，那可是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的大人物。如果跟楚國公搭上關係，說不定也能招安。到時候，說不定還能混個官噹噹。”冷翠青蔥一樣的手指，在張十三胸口不挺的畫着圈圈兒。撥弄着打卷卷的胸毛！
“招安？別忘了，上一次突襲河間郡王就是老子領的頭。這要是到了朝廷裡面，還不被河間郡王剁成肉餡兒。楚國公雖然客氣，但現在也不知道他的心思。萬一來個假招安，咱們的命可就沒了。女人家，就是頭髮長見識短。”水龍王嘟囔了一句，白天喝了不少酒。這又忙活了半宿，濃濃的睏意如潮水一樣席捲過來。
開始還能和冷翠說兩句，直到最後呼嚕打得山響。
冷翠推了兩下張十三，對方卻睡得跟死豬沒什麼區別。抽了一巴掌也沒反應，無奈的冷翠只能躺在榻上，一雙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發出幽暗的光。
女人哪裡有想不安穩的有個家，做水匪頭領說起來好像很厲害很風光的樣子。可誰又知道，這個位置整天都生活在明槍暗箭當中。晚上睡下之後，究竟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誰也不知道。作爲張十三的女人，冷翠一天到晚都是提心吊膽。這樣的日子簡直就是在熬！
更別說，這洞庭湖裡面溼氣重的厲害。上了年紀的人，關節腫脹變形。一到陰天下雨，簡直痛不欲生。想想那些年長水匪的悽慘下場，冷翠就渾身發冷。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我想要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這一夜，冷翠輾轉反側，烙餅一樣的整夜沒睡！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岳陽城裡終於傳來消息，經過多方確認。張仲堅的確和衛國公李靖鬧掰了，親眼看到李靖割袍斷義的不是一個兩個人。而且水匪的探子們還打聽到另外一個消息，那就是大唐太子殿下李承乾將會親自率領太子六率，和江南七道的府兵一起彙集岳陽，要將洞庭湖裡面的水匪一網打盡。消息傳到水匪山寨裡面，雖然水匪們嘴上叫囂。可心裡都在打鼓，有些機靈的已經收拾好行李，看到事情不對趕緊腳底抹油。
有意思的是，雙方高層似乎並沒有任何大戰之前的緊張感覺。外交搞得是熱熱鬧鬧，今天雲浩給張十三送酒。明天張十三給雲浩送水產品，雙方的信使也是絡繹不絕。
雖然雙方的老大都缺乏誠意，但並不妨礙和諧的吃吃喝喝玩玩樂樂。雲浩這邊凌敬與張十三來來往往，張十三那邊他的親弟弟張十七也成了全權代表。在岳陽城裡面，整日和雲浩把酒言歡。甚至有傳聞，兩個人一起去青樓狎妓。
場面和諧得一塌糊塗！這樣的場景所有人都很滿意，唯一不滿意的就是無人理會的張仲堅。洞庭湖裡面的各位大佬似乎都把他忘記了，沒人理會沒人上門。不過值得慶幸的事情是，管伙食的沒有忘記他老人家。每天的給養照常送來，不過已經由十天一送改成三天一送。送糧秣的人還說什麼時間長，害怕糧食肉類壞掉。
張仲堅鼻子都快氣歪了，現在他孃的是冬天。
冷翠如同以往一樣，總是能夠收到來自岳陽城的禮物。從女人的首飾，一直到香水這種貴重商品，還有綾羅綢緞不一而足。一時間，冷翠這裡物質極大豐富。甚至武媚也裁了一身綢緞衣服，小小的人穿上綢緞衣服更加漂亮。不像是小乞丐，更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出身皇宮的冷翠喜歡極了，這個懂事的小丫頭。同樣受到賞識的還有狗子，機靈的孩子總是不缺人疼。雖然穿得沒有武媚好看，不過一日三餐也能吃些肉，臉色一天天紅潤起來。小臉兒上，似乎也有了一些肉，人也越發的白淨起來。日子一天天過，冷翠有些覺得這樣下去也不錯。和朝廷裡面的公爺打好關係，或許今後真的能招安。
去岳陽城裡打探消息的馬六回來了，沒有去聚義大廳。反而偷偷溜到了後寨，將一封信教給了狗子。狗子看了一眼信箋，立刻跑進去將信交給了冷翠。
“給我的？”冷翠有些詫異的道。
“嗯！馬六叔帶回來的，讓俺給夫人。”狗子堅定的點了點頭。
冷翠疑惑的看了看手裡的信箋，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看了信之後，立刻臉色大變。對着狗子厲聲道：“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