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樓正惱怒香蘭不識擡舉,冷不防趙月嬋又撞進來,便愈發沉了臉色,仍摟着香蘭沒鬆手,冷冷的盯着趙月嬋看。
趙月嬋氣得手腳打顫,幾步上前便要抓香蘭的頭髮和臉,口中罵道:“好娼婦!讓你亂勾引爺們!”
香蘭見趙月嬋進來便知不好,見趙月嬋來抓她忙往後躲。林錦樓早伸出胳膊將趙月嬋往後一搡,將趙月嬋推了一個趔趄。
趙月嬋登時紅了眼,不敢招惹林錦樓,滿腔的恨便記在香蘭頭上,指着罵道:“天殺的淫婦賤人!賣騷到主子漢子身上,今日不治死你,我便再不活着!”不容分說,衝上來廝打香蘭,一把扯住了她的頭髮。
香蘭頭上吃痛,髮髻被抓散,滿腹的委屈冤枉,暗道自己真真兒是無妄之災,好端端的被惡少調戲,又被惡婦妒恨,她若不是林家的奴才,遭了辱罵早就還手了,如今只好用胳膊護住臉,氣得哭了起來。
趙月嬋狠狠抓着香蘭的頭髮罵道:“還有臉哭!”另一手便打了幾下。
林錦樓一把扯住趙月嬋的手腕,怒喝道:“你有完沒完!”
趙月嬋氣得渾身發軟,顫着聲兒道:“好……好哇,你竟敢向着她……這小賤人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讓你連老婆都罵了……”愈發恨上來,仍去撕打香蘭。香蘭放聲痛哭,屋中一時亂作一團。
吉祥站在門口不敢攔,幸而書染聽見響動趕了過來,問道:“這是怎麼了?”
吉祥往屋裡丟個眼色,低聲道:“還能怎麼了,大爺的好事讓大奶奶給攪合了,如今屋裡鬧得歡呢。好姐姐,快去管一管,若鬧大了,讓老爺太太知道,咱們也得跟着吃瓜落。”
書染連忙進屋。一把握了趙月嬋的手,笑道:“奶奶這是怎麼了?有話兒好好說,彆氣壞了自己身子。”
趙月嬋柳眉倒豎,看着書染兜頭便啐了一口:“你算什麼東西?給我滾一邊兒去!你身上就乾淨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一條藤兒編一塊兒害我,大爺全都是讓你們給挑唆壞了!”
林錦樓今日將香蘭帶到書房來也未曾想如何,不過盤算着先送她幾樣東西,勾出幾分情意再將自己的意思挑明瞭,待出了曾老太太的孝便擡舉她,於是也並未做得機密。誰知見了香蘭,見她俏麗的小模樣兒,心裡就癢,加之他因守孝已曠了許久,便有些忍不住。如今趙月嬋撞進來早就惱羞成怒,如今又瞧見趙月嬋使潑便愈發惱了,兩手抓了趙月嬋的雙腕,怒道:“在我跟前撒野,你倒長本事了!”手上使力,趙月嬋吃痛,不由鬆了手。
香蘭心裡又恨又怒,想道:“已然如此,只有越亂越好,讓秦氏知道,她一惱恨,興許就要賣了我,我再求宋柯將我收留了。”於是嚎啕着哭天抹淚兒:“天大的冤枉,大爺讓奴婢過來,奴婢敢不過來麼!主子要如何,我又能怎樣了?若如此就成了娼婦,我……我還不如死了。”哭着往外跑要撞牆尋死。
書染慌了,急忙上前把香蘭扯了回來。趙月嬋尖叫道:“反了,反了,她還冤枉有理了!讓她死!”趕着上來打香蘭。惹得林錦樓氣性上來,一腳踹在趙月嬋身上,爆喝道:“閉嘴!”
這一腳雖收了力道,可趙月嬋鮮花嫩柳一般的人物兒,哪裡經得起這一記,頓時便堆萎在地上,直着嗓子哭道:“天要亡我了,一個個淫婦都要治死我,糊塗的爺也要殺我,我可沒臉再活着了……”
林錦樓彎腰蹲了下來,在趙月嬋身邊兒低聲道:“你想把事情攪大了,我倒也不怕,再哭,我明兒個就納她姨娘,以善妒休了你,看你爹孃叔伯還有什麼臉給你求情。”
趙月嬋猛睜開眼,眼裡的淚兒滾滾流出,目光卻一派森然,咬牙切齒道:“你敢……”
林錦樓微微笑道:“我有什麼不敢的。”
趙月嬋恨聲道:“若不是我們趙家,你以爲皇上能放過林家,你這吃裡扒外沒心肝肺的……”
“你以爲趙家就你一個女兒?”林錦樓撇了撇嘴,“若不是你生得漂亮些,你以爲我會娶你?你只管放心,沒了你,你爺爺有的是孫女兒想當林家的大奶奶,休了你,便立馬能送上一個,你信也不信?”乜斜着眼似笑非笑的瞧着趙月嬋,輕輕道:“若不自請下堂,便老實些。原本那個丫鬟也沒什麼,不過是起了意逗個趣兒,你倒長能耐,敢給我甩臉子了?那就聽好了,小丫鬟我是相中了,她出了閃失,我饒不了你!你不折騰,這日子本來也是安穩的,你自個兒掂量着辦。”說完再不理她,甩開手走了。
趙月嬋渾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響,躺在地上緊緊閉着眼,淚珠兒大滴大滴的滾落。
林錦樓走到屋外,見書染正安慰香蘭把她安置到次間。便招手把書染喚來,沉吟片刻道:“趙氏鬧不起來,待會兒讓她洗了臉就把人送回去。那個小丫鬟……你好生安慰安慰,我待會兒過去瞧她。”
書染點了點頭便走,林錦樓喚住道:“等等。”
書染又連忙回來,林錦樓想了想說:“待會兒打發人悄悄去東廂,跟吳媽媽說香蘭受了委屈,讓她晚上多勸慰勸慰,讓廚房做個安神壓驚的湯給香蘭。”
書染眉眼通挑,哪有不明白的,心想着那個叫香蘭的丫鬟八成要飛黃騰達了,大爺三言兩語打發了大奶奶,倒對她着緊,就算最得寵的青嵐,也沒讓林錦樓這樣上心過,心裡不由給香蘭又加了幾個砝碼,打定主意要殷勤討好了再說。
這廂書染好容易將香蘭送到裡屋安頓,出來一瞧趙月嬋還躺在地上,不由頭疼,趕緊過去相扶,口中道:“我的奶奶,怎躺在地上?縱是夏天,也有寒氣別傷了身子,趕緊起來,趕緊起來。”
趙月嬋是聰明人,自然明白什麼叫順坡下,從順如流的讓書染扶了起來,拿帕子捂着臉痛哭。書染扶她在椅上坐了,又低聲吩咐廊下聽使喚的小幺兒去打熱水給趙月嬋淨面,看她洗乾淨臉,情緒平復些,便試着勸道:“大奶奶何苦跟大爺置氣,真鬧大了讓太太知道,惹得上頭生氣不說,也讓他們擔心,更何況今日嵐姨娘剛得了個大臉呢……大爺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任他如何,內宅裡還不是奶奶做主麼?”
趙月嬋含着淚說:“我懂,可咱們身爲女人的怎就這麼命苦……”
書染暗自腹誹道:“命苦是你自己找的,我要是你,隨便那位大爺花天酒地去,當着林家的大奶奶,佔着房躺着地,身邊僕婦成羣的,才懶得閒吃蘿蔔淡操心。”臉兒上卻也做了憂愁狀,嘆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奶奶也別多想,日子不就是這麼一天天熬麼。”
又款款說了些別的話兒,方纔將趙月嬋送走。臨走時,趙月嬋拉着書染的手道:“好姐姐,我方纔是痰迷了心了,說了好些不中聽的話,你可別惱我,我給你賠禮。”
書染連忙側過身道:“不敢當不敢當。”
趙月嬋嗔道:“你有什麼不敢當的。”又蹙了眉輕嘆,“你得了機會,還得多勸勸大爺,讓他也好歹愛惜珍重自個兒的身子……”心中卻想:“書染這小賤蹄子滑不留手,迎霜收買了幾次,東西倒留下了,事一樁沒辦,看我得了機會收拾你!”
書染連連點頭,笑道:“大奶奶這份心意,我指定跟大爺說,其實我冷眼瞧着,大爺的心裡還是惦記大奶奶的……”心裡卻想:“連個蛋都下不出的正房,指不定哪天就讓大爺給休了,逞什麼威風,興許最後連我這當奴才的都不如!”
兩人各揣算盤彼此厭棄,臉上卻笑得真情實意,彷彿親姐妹似的依依惜別了一番。
送走趙月嬋這尊大佛,書染嘆了口氣,又掀簾子到裡屋來,只見香蘭正坐在牀上哭得哽咽難抑,便上前拍着香蘭的後背,溫和道:“好妹妹,快別哭了,收一收淚,我瞧瞧,都哭成小花貓兒了。”
香蘭想起趙月嬋之威,林錦樓之勢,心裡着實驚怕,怎可能收得住。只是搖頭,仍然哭個不停,道:“我是招誰惹誰了,我本本分分跟着姨娘當差,怎惹了那位祖宗,平白的受了一場氣。”
書染笑道:“常言有句話說得好‘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呢,今天吃的苦受的罪,趕明兒個可都全變成瓊漿玉液了。你是個明白人,可不能因爲大奶奶撒潑打滾的胡鬧,就覺着咱們爺對你不好,沒瞧見他方纔一直護着你麼?若是別的丫頭,早就讓大奶奶把臉撓花了。”
香蘭聽得分明,知道書染是來替林錦樓說好話的,便垂着臉兒不言語,心裡暗想着要趁曾老太太滿孝之前便離開這是非之地。
只聽書染又道:“今日的行市你也瞧見了,大爺是拼着和大奶奶翻臉也不能讓你受委屈呢,這份心意你可得領着記在心裡頭。我說的話,你明白了麼?”
香蘭心想:“林錦樓和趙月嬋夫妻不和不是一日兩日了,這兩人不對付打架,我倒成了受氣包,倒了黴還變成要領人家的情,唉,這可真是倒黴中的倒黴了。”口中只得道:“我明白了。”
林錦樓站在門外頭偷聽,聽香蘭說她“明白了”,不由暗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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