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關於山賊王三禿子的傳說

第十節 關於山賊王三禿子的傳說

王三的名號叫什麼,人們也不記得了,只記得他的綽號叫“王三禿子”。王三是薊縣城內西南隅人,家住西城根附近。王三出身貧寒,小時候腦袋上長滿“禿瘡”,因無錢治療,落下滿腦袋傷疤,沒有幾根頭髮。他出生在清朝末年,那時男人們都在頭上梳一個大辮子,在腦袋後面耷拉着,男人們都以辮子粗、長爲美。王三的頭上沒幾根頭髮,也編不成辮子,所以人們都稱他爲“王三禿子”。

王三家裡很窮,沒有幾畝土地,他的父親和兩個哥哥除農忙時下地幹農活外,平時還要給人家打工(俗稱做工伕)和上山割柴草賣。王三從小沒讀過書,從十多歲就跟着大人下地幹活或在縣城附近拾柴打草,成人後或給人“做工伕”(打工),或上山割柴,整天勞作,不得清閒。王家父子辛勤勞作,雖未發家致富,卻也可以維持正常生活,又蓋了兩層草房,哥三個每人一層。兩個哥哥也先後娶妻生子,王三因禿頭沒有辮子,沒人願意嫁他。後來父母雙亡,哥仨分家,三禿子就自己過日子了。

辛亥革命以後,男人們剪掉了辮子,改爲留短髮或“大分頭”、“大背頭”,也有的人剃光頭。王三也就把那幾根頭髮全剃光,成了徹底的“禿光亮”了。但是剃光頭的人頭皮是正常的,沒有頭髮有毛茬,過不幾天,又長出頭髮蓋住頭皮。王三的頭上瘡疤都是一片片凹凸不平“死肉”,怎麼看也不好看。如果他本人有本事,家境富裕,即使禿頭也能娶上媳婦。可惜他家境貧寒,給人家打工時人家管飯,吃飯幹活還可以。自己下地幹農活或者上山打柴回來,幹半天活,一個人就懶的做飯了。於是就到街上買些饅頭、大餅等熟食吃。這樣必然花費較大,他靠賣力氣掙來的錢,只能維持自己一個人的日常生活,沒有存款和積蓄。同時,還要落個“不會過日子”的名聲,所以王三禿子到了三十多歲,還是娶不上媳婦。

王三禿子在城裡也算個“名人”,他的“出名”不僅因爲“禿頭”,主要還是因爲他經常給各家店鋪送柴草。過去薊縣人做飯、取暖都用木柴和柴草,那時既沒有液化氣,也沒有煤炭,城裡的鋪家全靠買柴燒。像王三這些經常上山打柴的人,平日都會送貨上門,直接把柴草擔進店鋪的內院,因此和店鋪的掌櫃、夥計們以及掌櫃的老婆孩子都熟悉。俗話說人熟好辦事,王三給店鋪送柴草,有時掌櫃的不在家,當時不給錢,就記在賬上。有時他從店鋪買東西,當時也不給錢,記在賬上,日後用柴草抵賬。在記錄賒欠賬目的過程中,夥計寫完後,讓王三看,有時讓王三照貓畫虎自己寫。王三雖然禿頭,腦子並不笨。儘管沒念過書,由於經常看賬目上的一、二、三、四、五和油鹽醬醋米麪菜肉等漢字,慢慢的也認識並會寫一些簡單的生活常用字了。

王三這人平時的脾氣很好,待人很隨和。因爲混熟了,有的人就直接喊他“三禿子”,他即使心裡不高興,表面上也假裝不生氣,忍氣吞聲的賠笑臉。王三因禿頭娶不上媳婦,已經夠倒黴了,偏偏還受到旁人的奚落,別提心裡多苦悶了。有的愛開玩笑的人還說他:“你這輩子算白活了,整天像被騸(閹割)了的牲畜一樣幹活吃飯,還不如貓狗呢。貓狗到時候還可以互相配對呢,你卻連個女人的邊都摸不着,不是白來一世嗎。”王三一想可不是嗎,自己現在能夠幹活打柴掙錢餬口,老了以後,幹不動了豈不要凍餓而死嗎。可是自己一沒文化,二沒手藝,不受苦大累又能幹什麼呢?左思右想也沒有出頭之日。氣餒之下,幹活也沒勁了,像得病似的在家躺倒了。

王三沒有多少積蓄,十幾天不出去“做工伕”或上山打柴賣,家裡就“斷頓”(斷炊)了。好在他和街上的店鋪都熟悉,容易賒賬,只要用柴草抵債就可以。以前他也賒過賬,所以這次他賒些米麪油鹽菜,繼續在家休養。

一天大集上,王三去“趕閒集”,見一羣人圍成一圈聽大鼓書(西河大鼓),王三也跟着聽了一會兒。這段書說的是《彭公案》中竇爾敦盜御馬一段,書中對綠林好漢竇爾敦大加讚賞。在絕望中生活的王三,聽了大鼓書後心頭一亮,他想:自己整天像牛馬一樣苦幹,不但沒有出頭之日,還被人們瞧不起,被看成貓狗不如的廢物蛋。那些佔山爲王,打家劫舍的強盜卻被人們視爲英雄豪傑,看人家這輩子多風光。我王三也是七尺男兒,何必一輩子當牛做馬受苦受累呢。我也要吃好的穿好的,吃喝玩樂快活幾年,就是死也值了。於是王三又去綢緞莊賒來綢緞,到裁縫鋪做了兩身好衣服,手工費也欠着。又到肉鋪、酒店、米店、面鋪賒來米麪酒肉等,在家裡大吃大喝起來。除了沒錢逛窯子外(窯姐不賒賬),連飯館都有他的欠賬了。如果吃喝飽了去幹活也可以有指望還賬,可他卻什麼活也不幹,整天穿綢裹緞,東遊西逛,像個闊少爺似的,擺起“譜”來了。

這樣一來,城裡人對王三就議論紛紛了,“王三變饞了”,“王三變懶了”,“王三變成騙子手了”,說什麼的都有。俗話說“好借好還再借不難”,“只借不還再借也難”。王三的吃喝總靠賒賬也不行了,走進店鋪,不等他說話,人家就說“老三是還賬來了吧”,鬧得他不好開口再賒。即使厚着臉皮再賒賬,人家也要說“本店小本經營,拖欠不起,請您別店去賒吧”。他只好另去一家店鋪,結果許多店鋪都有他的欠賬。因爲他每家賒賬不多,礙着面子,大家也不找他討要。但是也有少數店鋪的人見到他,總要問一句:這幾天幹什麼了?有錢了嗎?還有一個倒黴的綢緞莊老闆,在一天中午到王三家裡找上門來要賬了。見王三正在家裡喝酒吃肉,氣也就來了。要說這個老闆也可能出於好意,想開導和教訓王三一頓,讓他繼續勤儉持家,好好勞動。見王三思想變了,就把話說的“狠了”一些,把他批評數落一頓,還挖苦他說:你也想輕輕鬆鬆就吃好的穿好的,你有那本事嗎?你天生一份賤骨頭,一生下來就是受苦受累的命。你也想穿綾羅綢緞,吃雞鴨魚肉,你配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你那副德性,你們家墳地有那個蒿子嗎等等。綢緞莊老闆的一番諷刺挖苦,把王三惹火了,藉着酒勁,抄起平日割柴的鐮刀就砍了下去,把那個老闆的肚子給開膛了。老闆掙扎着捂着肚子蹲在門外大叫大嚎,鄰居立刻去綢緞莊報信,夥計們趕緊過來把老闆擡走找醫生療傷(腸胃貫通傷,經搶救未死)。這下也把王三嚇壞了,他見老闆凶多吉少,自己不用償命也得坐十幾年大牢。他怕吃官司,收拾幾身衣物趕緊跑了。

王三在進山打柴時知道哪個山頭有草寇,於是就到一個較近的山寨去入了夥。

在清末民初時期,薊縣北部的山區裡有多處山賊草寇佔據的山頭,但大多是三五個人或六七個人一夥,沒有像戲劇和小說裡描寫的那種幾個大寨主,幾百嘍囉兵的大山寨。這些山賊草寇中既有在家鄉惹了禍,爲了逃避官司的人,也有窮困潦倒走投無路不願當討飯花子的人。他們各據一方,有強有弱。

勢力強大的山頭比較少,他們少的十幾個人,多的二三十人。有頭領有部下,有外勤人員與後勤人員等內部分工,有現代化的武器裝備,槍支彈藥多騾馬坐騎多,稱得上“響馬”。他們可以騎馬到山下大村鎮去襲擊“連莊會”,搶劫大財主的財物和槍支馬匹,擴大自己的勢力。也可以攔截比較大的客商運輸隊,搶得大量貨物,要被劫的客商拿錢來贖。還可以向附近的豪紳和富戶收取“保護費”,保證這片地盤不受小股草寇的騷擾。這些強勢的草寇多在離縣城較遠的深山裡,佔據一些較大的寺廟或民宅爲營地,在社會上的名氣也比較大。

勢力小的草寇多數沒有洋槍快馬,只是幾個人一夥,互相稱兄道弟,佔據山裡的小廟或者山民廢棄的房屋居住,攔路搶劫一些小本經營的過路客商,搶得少量的錢財,到附近的村鎮上買來糧米,自己起火做飯。他們多數以長矛刀劍爲武器,也有少量的土槍(傳統打槍砂的火槍)或者洋槍(打子彈的現代槍)。在劫道時他們不僅要錢,也要生活需要的布匹、糧食、肉菜等物。但是搶得大量錢財的機會是不多的,因爲商人們販運的是貨物,不會帶很多現金和銀票,而且販運大量商品的車輛或者騾馬馱隊都有保鏢持槍押運,那些小山頭的草寇們輕易不敢劫他們。

那年代富豪們都在大城市或者大村鎮居住,不僅深宅大院,還有持槍的家丁看家護院。那時爲了維護農村的治安,防賊防盜防火等,在那些較大的村莊裡,都要組建“連莊會”。連莊會有點類似新中國的民兵組織,也有洋槍和大刀長矛等武器。不同的是,新中國民兵的武器是國家發的,在1966年之前,我國各工廠、農村等基層單位的民兵組織就配備了機關槍、步槍、手榴彈等輕武器。舊中國“連莊會”的武器是自籌的,一般是按照地畝數攤派的,大家湊錢買槍支彈藥。那年代民間可以造槍,允許買賣槍支彈藥。“連莊會”的開支大部來源於富戶財主,所以該組織也是由土地多的財主們操控的。會員在冬季農閒時也要進行軍事訓練,平常夜裡要在“村公所”值班,在街道上巡邏等。因此,那些實力小的草寇們也不敢到大村莊和富豪的家裡去搶劫。所以,山裡那些實力小的草寇們,多是劫一次道吃幾天飽飯,多日劫不到財物,也要過緊日子,生活也是不太富裕的。

王三上山投奔的是實力小的“山寨”,因爲離縣城較近的山裡也沒有“大寨子”。這個小寨子,加上王三才五個人,爲首的大哥號稱“李大炮”,以擅長打槍而得名。他有一杆火槍,打鳥打兔子比較準確,打人當然更沒問題了。還有張五、趙六、劉二麻子三個弟兄,沒有快槍和馬匹。他們不僅攔劫過路客商,有時也到山下小村莊普通農戶搶些糧食豬羊雞鴨衣服等生活物資。

王三上山後,開始跟着他們攔路搶劫過幾次,攔劫的多是下山賣山貨回來的老百姓,也沒有劫到多少錢。見到那些老百姓跪在地上,向李大炮苦苦哀求的樣子,王三心裡老大不忍。畢竟都是苦出身,王三對這些老百姓還是有同情心的。事後就對李大炮等人說,搶這些老百姓太沒意思了,得不到多少錢,還被大家責罵。如果搶那些有錢的財主,老百姓不罵你還“稱願”。大家覺得王三說的有理,就決定攔路搶劫有錢人。可有錢人畢竟是少數,而且出門帶多少錢誰也不公開邊走邊宣揚。怎麼辦?王三是城裡人,見識多些,就提議去攔截長途客車。因爲那年代乘坐長途客運汽車的多是有錢人,窮人出門都是步行。

民國初年的汽車都是燒木炭和劈柴的蒸汽機車,從北京到唐山,從北京到山海關的客運汽車從薊縣城裡經過。因爲小城鎮乘客不多,沿線沒有建汽車站,中途可以隨時上下客人。因爲直接攔劫怕汽車不停,他們就商量好計謀,下山作案了。

這天上午,由王三和劉二麻子兩個人穿戴整齊,裝扮商人摸樣,在城東“五里碑”攔截汽車。由李大炮、張五、趙六藏在路邊負責搶劫。城東“五里碑”也就是現在的縣醫院東側,小毛莊的西邊的路段,過去這裡是一個大上坡,地勢高低不平,路旁土坎下有人,在大道上也看不見。那年代這裡雖然離城不遠,卻是人煙稀少之處,北京到遵化、遷西、唐山、秦皇島的長途客運汽車都從這裡經過。

上午十點多鐘,一輛客車從城裡出來的汽車來到此處,王三和劉二麻子站在路中招手攔車,汽車停下了。正在王三和跟車的售票員商量價錢時,李大炮端着火槍,張五趙六每人一把大片刀,從路南土坎下竄了上來,槍口對準司機,要求留下“買路錢”。王三他倆假裝害怕,躲到汽車後邊去“看熱鬧”了。只見那個跟車員(負責中途賣票和往鍋爐裡填火,並幫助乘客提放行李等勤雜工作,都是年輕男子)不慌不忙,站在車上對裡面的客人說:“這三位好漢生活上有難處,要些買路錢我們公司願意給。可咱這輛車途中沒上幾個人,我這裡沒收多少錢,請帶錢多的乘客幫幫忙,借我點錢。我給你們打借條,車到終點站後保證如數償還。”因爲按照法律規定,乘客途中在車上遭受的損失,客運公司確有賠償義務。所以,有些乘客就你拿三十他拿五十的,一下湊了三四百塊大洋。在大家湊錢的同時,跟車員也給他們都寫了借條。李大炮他們見到這個情景,心裡那個樂呀,以爲這下可要發大財了。

跟車員提着裝錢的帆布袋子下了汽車,要把錢遞給李大炮。李大炮心眼不少,把槍口對着跟車員,往後退了兩步,大聲喊:“不要過來,把錢放下。”跟車員捧着錢袋子,邊往前走邊躬身說:“請好漢笑納”。李大炮又向後退了兩步,張五趙六在李大炮的身後兩側,也跟着往後退,這樣就到了汽車前方几米遠的地方。李大炮見跟車員還往前走,又大聲喊:“站住,把錢放地上,不然我要開槍了。”跟車員說:“千萬別開槍”。之後,就把錢袋子扔到李大炮身子側面。就在李大炮斜眼一瞥落在地上的錢袋子的一剎那,跟車員一個箭步衝上來,用手握住李大炮手中的槍筒向高一擡,“砰”地一聲槍響,黑煙和槍砂飛到空中。與此同時,跟車員飛起一腳踹在李大炮的胸膛,李大炮向後倒退七八步,一骨碌倒在地上。同時,那杆火槍也從李大炮手中轉移到跟車員手裡,只見他順勢一輪,張五趙六手中的大片刀就全被火槍桿打飛了,緊接着跟車員一個掃堂腿,張五趙六一齊摔倒在地,捂着小腿大叫喊疼。這幾個動作,前後不過二三十秒,乾的非常利索,把車後的王三和劉二麻子都嚇傻了。只見跟車員從地上撿起錢袋子,看着三個躺在地上“誒呀媽呀”嚎叫的強盜,嘲笑說:“小毛賊,憑你們這點本事也想劫汽車,回去練練吧。”然後,提着火槍和錢袋子上車了。

汽車開走了,可以想象,當跟車員把那些錢按借條如數退還給乘客時,一定會得到一片讚揚聲的。原來,那年代路上劫匪較多,乘客多是有錢人,客運公司高薪聘用的跟車人員,都是武術高手,只有這樣才能保護乘客的安全。

汽車走遠後,李大炮張五趙六三人被王三和劉二麻子攙扶着回到山寨。這次吃虧可大了,丟了一杆火槍,傷了三個人,張五趙六的腳脖子腫的老粗,李大炮胸部腫痛,疼的喘不上氣來,估計是肋骨被踹斷了幾根,骨茬子扎破肺葉,造成肺部腫脹。那年代也沒有x光機,也無法作開胸手術,吃些中草藥也沒管事,沒幾天,李大炮就因喘不上氣而憋死了。張五趙六的腿腳過兩三個月才完全恢復。

經過這次劫道失敗,讓王三他們意識到,攔路搶劫風險太大,不是好“財路”。要想避強凌弱,必須改變策略。王三是在縣城裡長大的,知道哪些店鋪老闆家裡有錢,而且他還會寫幾個字,在草寇中也算識文斷字的“秀才”了。他就想出了用綁架和敲詐的方法,讓有錢人自動交出錢財的主意,這樣就避免了遇到武術高手的風險。於是,他們就把“財路”,轉移到薊縣城裡。

那時的薊縣縣城還有完好的城牆、城樓和城門,城裡雖然沒有正規軍隊,但是維護地方治安的警察還不少,他們負責把守城門和夜間巡邏。每天早晨開城門,晚上關城門。夜裡在城牆和主要街道上,都有警察和打更人員進行巡邏,負責防火、防盜等任務。所以,山上這些小寨子的草寇們一般是不敢進城作案的。不過也有些膽大的草寇,敢於到城裡來買東西,因爲那年代沒有身份證,城門口也無人檢查。守城的警察只在城樓上值班,城門是允許人們都是隨便進出的。那年代雖然從西方傳進了照相技術,可以拍照黑白照片,但在縣裡還未普及,對許多負案在逃的人員並沒有照片。那時的通緝令只是畫影圖形,標明案犯的主要體貌特徵,很難與本人比對。所以,即便是負案在身的山賊草寇混進城來也無人察覺。

因爲王三熟悉薊縣城裡的情況,他就告訴同夥們不要害怕,只管大膽進城遊逛。王三爲掩蓋禿頭的特徵,還特意買了假髮頭套,再戴上帽子,蓄起鬍子,還真的換了個人似的,不聽聲音,過去的熟人也不容易認出他來。於是王三就買來紙筆,寫了幾封敲詐店鋪錢財的恐嚇信,意思是要求老闆於某月某日派夥計把若干大洋錢送到城外某個地方,不然的話就用放火、爆炸、或者綁架上學小孩的方法,讓對方買賣做不成,日子過不安寧。王三是個聰明人,他對各店鋪老闆所要的錢財數目因人因店而宜,大店鋪要百八十塊,小店鋪要三五十塊,估計老闆們都拿的出。做好準備工作之後,王三他們幾個人就到薊縣城裡來逛大街了。他們趕大集,逛商鋪,聽大鼓書,看拉洋片;進茶館喝茶,到飯鋪吃飯,也順便把恐嚇信悄悄的放在十幾個店鋪的櫃檯上。

王三這招還真有效,那些膽小怕事的老闆們,爲圖安寧,還真的派人把大洋錢送到指定地點。王三的小“山寨”一下子就收了好幾百塊,這可比攔路搶劫過路客商輕鬆多了。原來那幾個小草寇,哪見過一下來這麼錢,於是都誇獎王三有本事,推舉王三爲“老大”。王三當家後,就花錢買些硫磺、麻油等引火之物,又買些火藥和引信,用黃膠泥和瓦罐子製造土炸彈,準備報復那些收到恐嚇信不給錢的店鋪。

薊縣城裡的店鋪老闆也不全是膽小怕事的,發現王三的恐嚇信以後,有的老闆不以爲然,不相信山賊草寇真的敢到縣城裡來殺人放火,也有的老闆拿着恐嚇信到縣政府和警察局報了案。那年代薊縣城裡警察人數不少,長短槍等武器也齊全,但是馬匹不多。警察們抓些普通的刑事犯人還可以,但是與騎馬挎槍的響馬交火則處於劣勢。所以警察只是在城鎮裡維持秩序,不願進山“剿匪”。因爲去的人少了,打不過山賊草寇,去的人多了,草寇們棄寨而走,隱藏在老百姓中,無處查找。待大隊官兵撤退後,又重新集聚山寨。鬧得官府勞師動衆,白費糧餉,收效甚微。所以,店鋪老闆報案也等於白報。王三瞭解到這些情況後,決定對這幾個店鋪進行報復性警告。

他派人帶着硫磺、麻油破棉布等引火物,化裝成客商住進城內客店,白天踩點確定目標。晚上悄悄地遛到目標店鋪門外,把引火物塞進店鋪“雨搭子”上邊的屋檐內,打火點燃。那年頭的房檐和雨搭子都是木頭的,在麻油和硫磺的輔助下還不容易燃燒嗎?即使被巡邏的警察和更夫發現着火,及時呼喚人們救火,沒有把整棟房屋燒燬,室內的商品也要受損。因爲救火是要用水來滅火的,大量的水把火澆滅了,店鋪裡的商品也要淋溼了,總之是要受損失的。另外,王三還派人裝扮成要飯花子進城,要飯罐子裡放進土炸彈,大白天把自制的土炸彈點燃引信後扔進店鋪門裡,乘人們矇頭轉向之時跑出城去。雖然這種用瓦罐子和黃土泥爲殼的土炸彈,沒有鐵殼炸彈那麼大的殺傷力,但也會造成一定程度的人身傷害,不論是把店裡的夥計炸傷了,還是把顧客炸傷了,店老闆都要負責花錢醫治。而且店鋪一出事,就會影響他的聲譽,影響客流量,造成的直接損失和間接損失,比王三勒索的錢財還要大。所以,當王三以後再送去恐嚇信索要錢財時,這些老闆也只好乖乖的就範了。

對於用爆炸和放火的方法還嚇不倒的店鋪老闆,王三用“綁票”的方法迫使其就範。在縣城裡“綁票”主要是針對比較大的店鋪老闆家的孩子和夥計。那年代城裡人口少,除去大集那天以外,平時街上沒有熙熙攘攘的人流。王三他們趕着小轎車子(帶車樓子的木輪鐵瓦車)進城,在街上等待小學生放學。王三和店鋪老闆的老婆孩子都認識,知道哪個小學生是哪個老闆的兒子,就把他騙到車前,持刀威脅不讓他喊叫,先用破布堵住嘴,再用一個大布袋子從頭到腳一套,仍在車樓子里拉出城外。之後寫封勒索恐嚇信,要老闆拿錢贖人。老闆心疼兒子,只好拿錢贖人。

有的老闆沒有上學的孩子,王三他們就綁架店裡的小夥計。那時的店員都是男的,都在店鋪裡吃住。開始要當三年學徒工,三年以裡不給工資,不給假(不許回家)。最初的學徒工負責爲顧客掀門簾,端茶倒水(過去許多鄉下人進城買貨都是步行,店鋪裡設有桌椅茶水,供客人坐下休息解渴,以便招攬顧客),還要幫顧客把較大的商品送出店門,搬運貨物裝上車等。王三他們就利用買些貨物,讓小夥計到店鋪門外幫着往車裡放貨的機會,持刀威脅讓他上車,到車上還是堵嘴裝袋子里拉走。過去的店鋪不是大玻璃窗,而是紙窗戶,門口的門簾是布的,不透光,外邊的活動裡邊看不見。等裡邊的老闆或其他店員,見小夥計不回來再出門去找,人和車早就沒影了。開始還以爲小夥計偷懶去別處玩了,到吃飯、睡覺還不不回來,就知道出事了。小夥計在店裡失蹤,老闆是要負責任的,收到拿錢贖人的恐嚇信後,老闆只好破財了。

在王三的種種勒索手段下,城裡的店鋪老闆都被征服了。後來王三就乾脆讓店鋪的老闆們每年交一次“敬山費”,而且每次要的也不多,老闆們怕他找麻煩,就按他寫信規定的時間、錢數,按時送到指定地點。

王三他們不僅在城裡勒索店鋪,有時還用在農田裡綁架財主家的長工,尤其是綁架“打頭的”(財主家僱傭的長工工頭,俗稱“打頭的”),讓財主家出錢贖人。這招也比較靈,因爲過去長工也是在主人家吃住,人失蹤,主人家要負責任的。所以綁架長工,也可以勒索到財主家的錢。

王三他們這個山寨,人數是不固定的。既有新人來入夥,也有的弟兄分到一筆錢財後洗手不幹,回家置買田地娶妻生子當良民去了,山寨裡最多時才七八個人。這麼多店鋪供養他們,每家店鋪也出不了太多的錢,而王三他們則可以坐享其成了。有時再勒索幾次鄉下地主老財,山寨就“闊”起來了。雖然這些恐嚇信沒有寫信人落款(簽名),但王三寫的那幾個蜘蛛爬似的破字,也不難被店鋪的夥計們辨認出來。這樣,“山賊王三禿子”的大名,也在社會上逐漸流傳開了。又因爲王三他們山寨不劫道,不搶普通老百姓的錢財了。儘管他們並沒有殺富濟貧,也沒有向窮苦人施捨錢財,私下裡也被人們當成“綠林好漢”而街談巷議了。

王三的山寨有錢了,就逐漸購置了槍支,又從遠處山裡搶來幾匹馬,配好鞍襯訓成戰馬。這樣他們這個小山頭的草寇也升格成“響馬”了。多數落草爲寇的人都沒有成家立業娶妻生子的念頭,大多數山賊草寇都沒有“壓寨夫人”。因爲他們的生活不穩定,說不定哪天被捕入獄丟腦袋,都是得過且過,快活一天是一天。王三和幾個負案在身的弟兄,都屬於這種情況。他們勒索到錢財之後,就任意揮霍,到山下去吃喝玩樂,有時還揹着長槍,騎着快馬到城裡來遊逛。

當然,王三他們進城時不能自稱是“響馬”,而是假稱爲某某“鄉公所”或者“堡公所”的“鄉丁”或“堡丁”,也就是“連莊會”的武裝人員。因爲那年代,民間允許持有槍支,有些勢力大的鄉長、堡長出門身後都要跟幾個背槍的隨從。薊縣最出名的是城南八里莊的一個堡董(保長),他和當時的縣長都稱兄道弟,進城時,身邊跟着八個堡丁,前邊四個人開道,後邊四個人後衛。堡董挎着二把盒子槍(駁殼槍),堡丁身背三八大蓋(老式步槍)。進城時都騎洋車子(自行車),但是每個堡丁的手裡還拿着一條馬鞭子。誰在街上擋了他們的路,或者讓路不及時,就用馬鞭子抽。被抽打的老百姓如果敢和他們講理,還要挨一頓皮鞭子抽。到官府去告狀,你也打不贏官司。縣長說你阻礙交通,耽誤公事,不但白捱打,還要受處罰。所以,城裡人在大街上只要見到騎車子帶馬鞭的八里莊人來了,都嚇得遠遠躲開。

正由於鄉村“連莊會”中這些穿便衣的武裝人員,與那些穿便衣背大槍的山賊草寇沒什麼區別。所以,王三他們纔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持槍跨馬進城遊逛。平時人們都知道“山賊王三”是“禿子”,他戴假髮化妝進城誰又能認出來呢。而且他們進城吃喝玩樂都照常付費,公平交易,誰又能懷疑他們是強盜呢?所以,王三就越來越膽大,平日裡他們不僅逛商店下飯館,有時還進城看大戲,看馬戲(有時城內有外地來薊縣演出的評劇戲班和馬戲團),逛窯子打茶圍。有時還進城趕大集看熱鬧,聽大鼓書看變戲法等(大集上有追集的藝人),真的和城裡那些財主闊少一樣,享起福來了。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山賊響馬王三禿子化妝進城吃喝玩樂的事,最終還是被警察局的密探知道了。他們買通了城裡窯子館的老鴇子,讓窯姐注意戴假髮的嫖客,並及時報告,否則以“通匪”論處。

那時的逛窯子嫖窯姐與現在不同,現在的賣淫嫖娼也是講經濟效益和工作效率的,暗娼是高效率賣淫,嫖客是快節奏的嫖娼。每個嫖客完事就走人,慢的一兩個小時,快的二三十分鐘。一個暗娼一天可以接待幾個或十幾個嫖客。而過去開窯子是合法的,每個窯姐一個房間,白天打茶圍,晚上宿嫖客。每夜只接待一個嫖客,不像現在的暗娼女人,不分日夜都接待嫖客。

打茶圍就是由窯姐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客人喝茶和吸菸。收費是按照茶水的數量和時間計算的,俗稱“買牌”。每次一壺茶水(一份茶葉,任意續開水),一個鐘頭,收費三角(當時街上普通茶館一壺茶水收費五分)。來窯子打茶圍的客人多爲兩人以上五人以下,人多了屋內坐不開。客人中有“本客”與“賓客”之別,花錢買單的人是“本客”,不花錢白喝茶的是“賓客”。幾個人進屋後,窯姐先問明誰是“本客”,然後和他站在一起招呼“賓客”落座。“本客”要“這是張大叔”,“那是李小弟”的先給“妻子”介紹各位賓客的身份和稱謂,窯姐也跟着“本客”的稱呼與“賓客”見禮。窯姐還要按照“本客”介紹的各位“賓客”的“輩分”,本着先長輩後晚輩,先長兄後小弟的順序給各位“賓客”倒茶水,點香菸,最後纔給“本客”倒茶水,完全和自家夫妻一樣對待。喝茶的過程中處於小輩人或小叔子地位的“賓客”可以和妓女開玩笑,說些葷的(低級下流話),也可以動手動腳打情罵俏。但是處於長輩人和大伯子地位的“賓客”,就必須規規矩矩,不能越軌。到時間後,如果不再續一個“牌”(指換新茶葉沏新茶水),就要離開。離開時窯姐和“本客”一起把“賓客”送出房間門外,二人再一起回屋。這時“本客”可以對窯姐摟抱親吻一下,再做別的就不行了。那時窯子白天只打茶圍,不接待嫖客。

嫖客要嫖宿窯姐,只有晚上在窯子裡過夜。一夜三塊大洋(一塊大洋可以買一袋子40斤一袋的白麪),只管茶水不管飯。晚飯要求嫖客叫外賣,嫖客對窯子的男傭(俗稱“茶壺”,負責燒茶爐、送開水等後勤工作,也是老鴇子的丈夫)說好要什麼飯菜,他就去附近的飯館去訂飯。飯館的跑堂的會用大食盒把熱騰騰的飯菜酒肉送到窯姐的房間,由嫖客支付飯費。吃喝完畢後,嫖客和窯姐像夫妻一樣過夜休息。第二天早晨起牀後,嫖客走人。早飯後,窯姐在房間裡又開始“打茶圍”。

正因爲王三禿子要嫖娼,就必須要整夜睡在窯姐的房間裡,所以,他戴假髮頭套的秘密是瞞不過妓女的。警察局的密探就是利用窯姐查到了王三的行蹤,又通過熟悉王三的人暗中辨認,確定了王三的身份。結果,在一天夜間,警察們在窯子把王三抓住了。經過大堂審訊,定成了死罪。

在槍斃王三那天,警察們押着他遊街示衆。王三光着腦袋,露出禿頭,被五花大綁、腳趟大鐐。但是,他擡頭挺胸,一點都不害怕。從監獄(位於現在的縣政府大院)到西門外的刑場(位於現在的西關東風賓館處),一路上經過酒館要酒喝,經過飯鋪要肉吃(過去的習慣,死刑犯人遊街時要什麼吃的都可以,賣主無償奉送,由押解人員喂他。其實多數犯人都是象徵性的每樣吃幾口,表示本人不怕死的意思),顯露出一股英雄豪傑的氣概。同時還邊走便大聲喊:“我王三這輩子沒白活,好吃的東西吃過了,好看的東西看過了,漂亮的女人玩過了,死也值了”;“王三和鄉親們告別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等話。王三遊街示衆,引來城裡城外不少人前來圍觀,其中有稱願的,有感嘆的,有咒罵的,有讚許的,議論紛紛。

老縣城西門外一聲槍響,結束了城裡人王三的生命,卻留下了“山賊王三禿子”的故事。

第八節 有關“新張家”的故事第七節 遭災百姓與“南王家”舍粥第八節 有關“新張家”的故事第十五節 薊縣城的二次解放和清算復仇運動第十五節 薊縣城的二次解放和清算復仇運動第三節 關於竇家墓的傳說第八節 有關“新張家”的故事第十一節 長城抗戰與抗日大暴動片段第十三節 日僞時期薊縣老百姓的生活情況:第八節 有關“新張家”的故事第十四節 薊縣城初次解放與頑軍進攻第六節 城裡“南王家”的傳說第十二節 日本人恐怖統治下的薊縣城第六節 城裡“南王家”的傳說第十四節 薊縣城初次解放與頑軍進攻第十三節 日僞時期薊縣老百姓的生活情況:第六節 城裡“南王家”的傳說第六節 城裡“南王家”的傳說第一節 關於獨樂寺的傳說第五節 “過皇差”與鬧“義和團”第五節 “過皇差”與鬧“義和團”第三節 關於竇家墓的傳說第十一節 長城抗戰與抗日大暴動片段第十一節 長城抗戰與抗日大暴動片段第十一節 長城抗戰與抗日大暴動片段第七節 遭災百姓與“南王家”舍粥第五節 “過皇差”與鬧“義和團”第七節 遭災百姓與“南王家”舍粥第一節 關於獨樂寺的傳說第十節 關於山賊王三禿子的傳說第十三節 日僞時期薊縣老百姓的生活情況:第十三節 日僞時期薊縣老百姓的生活情況:第十節 關於山賊王三禿子的傳說第九節 關於飛賊金三的傳說第三節 關於竇家墓的傳說第八節 有關“新張家”的故事第三節 關於竇家墓的傳說第十二節 日本人恐怖統治下的薊縣城第一節 關於獨樂寺的傳說第十四節 薊縣城初次解放與頑軍進攻第十二節 日本人恐怖統治下的薊縣城第八節 有關“新張家”的故事第十節 關於山賊王三禿子的傳說第一節 關於獨樂寺的傳說第四節 老縣城沒有北門的傳說第八節 有關“新張家”的故事第二節 關於白塔寺的傳說第七節 遭災百姓與“南王家”舍粥第十節 關於山賊王三禿子的傳說第三節 關於竇家墓的傳說第四節 老縣城沒有北門的傳說第十節 關於山賊王三禿子的傳說第二節 關於白塔寺的傳說第九節 關於飛賊金三的傳說第十二節 日本人恐怖統治下的薊縣城第一節 關於獨樂寺的傳說第六節 城裡“南王家”的傳說第一節 關於獨樂寺的傳說第四節 老縣城沒有北門的傳說薊州城老城軼事序言第六節 城裡“南王家”的傳說第十一節 長城抗戰與抗日大暴動片段薊州城老城軼事序言第八節 有關“新張家”的故事第一節 關於獨樂寺的傳說薊州城老城軼事序言第九節 關於飛賊金三的傳說第二節 關於白塔寺的傳說第一節 關於獨樂寺的傳說第五節 “過皇差”與鬧“義和團”第二節 關於白塔寺的傳說第十一節 長城抗戰與抗日大暴動片段第二節 關於白塔寺的傳說第六節 城裡“南王家”的傳說第十五節 薊縣城的二次解放和清算復仇運動第九節 關於飛賊金三的傳說第十一節 長城抗戰與抗日大暴動片段第十五節 薊縣城的二次解放和清算復仇運動第十四節 薊縣城初次解放與頑軍進攻第十節 關於山賊王三禿子的傳說第七節 遭災百姓與“南王家”舍粥第三節 關於竇家墓的傳說第十節 關於山賊王三禿子的傳說第十五節 薊縣城的二次解放和清算復仇運動第七節 遭災百姓與“南王家”舍粥第二節 關於白塔寺的傳說第十四節 薊縣城初次解放與頑軍進攻第十三節 日僞時期薊縣老百姓的生活情況:第四節 老縣城沒有北門的傳說第十二節 日本人恐怖統治下的薊縣城薊州城老城軼事序言薊州城老城軼事序言第十一節 長城抗戰與抗日大暴動片段第一節 關於獨樂寺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