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吳昊也不是暴脾氣的人。
可是因爲有新任車間主任跟着,還找出了自己工作中出現的不足。被挑毛病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心頭的火就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
“那這菸頭是自己從外面飛進去的?”吳昊的話還是有些不善,但聲音已經降低了很多。
“誰知道怎麼回事啊?”童偉無所謂地說,他是從來不抽菸的,所以他也不怕吳昊告狀什麼的,“你們已經把櫃子鎖嚴實了,誰能扔東西進去啊。”
吳昊想想也對啊,那出氣孔那麼小,怎麼可能扔進去呢。難道最近幾天還有忘記鎖門或者門沒關嚴的情況?想想還真讓人感到後怕的。現在只是發現了菸頭還好,萬一再出現安全事故,豈不是更說不清了。
“算了算了,以後注意點就是了。”嶽躍纔開始還是不動聲色地看着的,發現吳昊真的動了火,便勸解道。
壞的事情沒有發生就讓人感到萬幸了,別再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了。自己新官上任,在自己車間裡燒火就行了,沒必要把火燒到其它車間去。
既然主任發話了,吳昊也不再和他們理論,緊跟在嶽躍的身後走了。
本小海重新仔細地將門鎖上,然後又用力拉了拉把手,確信鎖牢了才向他們追去。身後傳來童偉鬱悶的聲音,“什麼玩意兒啊。”
本小海沒有回頭看,只是感慨現在的人怎麼都火氣這麼大了呢。他快走幾步,跟上了嶽躍和吳昊,聽見嶽躍正滔滔不絕地說着話呢。
“話說到了就行了。”嶽躍此時竟然做起了思想工作,“沒必要把事情鬧得這麼疆。”
見吳昊只是默默地走着路,不回答他的話,嶽躍繼續說,“咱們和他們就是服務和被服務的關係,而且咱是爲他們服務的,得罪了他們也不好。”
“沒事,都習慣了,過幾天就沒事了。”吳昊終於說話了,但說得很沒有底氣。雖然以前也和操作工們因爲工作矛盾而爭吵過,但是沒有領導在,過幾天就真的煙消雲散了。
而今天,自己竟然在氣頭上,說出要告訴他們領導的話,讓人怎麼看自己呢,完全就不是就事論事的作風嘛。告領導,這可是最不受人歡迎的作風。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又能怎樣呢,只能阿Q般地自我安慰罷了。
而他心裡最耿耿於懷的,卻是這個光頭主任的靈敏狗鼻子及其窮追不捨的作風。本來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他卻偏偏用鼻子聞到了,而且還聞得那麼準。
那個菸頭也真是奇怪,怎麼進去的呢。他們最近每天點巡檢後都確確實實地鎖好了門啊,難道是以前就在裡面了,他和本小海就一直馬馬虎虎地沒有看到?
他們沒有那副狗鼻子,即使認認真真,也不會看到那裡藏着一個菸頭的吧。
“是啊,我們經常和操作工發生矛盾呢。”本小海補充道。
嶽躍和吳昊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他。本小海再愚鈍,也明白自己說錯話了,什麼叫經常發生矛盾?
吳昊知道本小海的情商就是低了那麼一點點,所以反而因爲他的話而釋懷了。看到別人犯錯誤不自在,是降低自己不自在感覺的最佳方式吧?
“你們對觸電工亡事故怎麼看?”嶽躍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又提起了大家都不願意正面面對的那件事。
“上級調查的結果,事故的責任認定都很正確。”正當本小海想着該怎麼回答的時候,吳昊已經給出了非常官方的回答。
嶽躍聽見這個答案,知道他們對自己還有戒心,沒有直接給出這個答案的評價,而是繼續循循善誘地問到,“咱們班跟着被處罰,大家有什麼想法嘛?”
“都是一個車間的,整個車間被處罰,我們班組被處罰,也是應該的啊。”終於本小海有了搶答的機會,這個答案本小海自己很滿意,代表了班組職工大公無私的情懷。
然而嶽躍想要的不是這個答案。整個煤礦都會被集團公司考覈的,整個煤礦職工的收入都會受到或多或少的影響的,這種被動的接受“法也責衆”的結果,並不是主動承擔責任的表現。
“你怎麼想的?”嶽躍沒有對本小海地說法進行評價,他又轉向吳昊問到。
“我們沒有養成及時關閉控制櫃門的習慣,這是我們應該承擔的責任。”吳昊是能夠揣摩到這個光頭車間主任的想法的,就按照責任認定中說的那樣說出了“自己”的理解。
“是啊。安全的事情,即使再小的事情都是天大的事情。”吳昊總結道。
“是的。”
“主任說的對。”
本小海和吳昊聆聽着新任主任的教誨,嘴裡忙不迭地應答着,儘管他們心裡各有想法,但卻都沒有表達的慾望了。這個笑眯眯的年輕主任,也並不真的比那個常板着臉的林家濤好說話。
當領導的都有自己的一套讓手下敬畏呢,如果真的和大家打成一片,誰還會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呢。
“所以,今天菸頭的事情,咱們可以不和操作工們計較,但是咱們得從自身找找原因,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出現呢。”原來嶽躍的心思在這裡呢,問了這麼多關於工亡事故的事情,還是回到了剛纔的菸頭事件。
“是,是,主任。”吳昊的嘴上雖然答應着,而心裡對這個光頭主任的好感度再一次降低了,打什麼官腔啊。
本小海心裡也對他產生了反感,所以他就保持着沉默,沒有表態。反正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性格,悶頭不說話也算是聽話的一種態度吧。
本以爲嶽躍在路上將這件事情說開了也就罷了,沒想到回到電氣設備運維值班室後,他又正兒八經地招呼大家坐下,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本小海面無表情地低着頭聽着,心緒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裡。即使本小海知道自己情商很低,也知道嶽躍的這種做法是很讓人產生反感的。難道這麼年輕就坐到車間主任位置上的嶽躍的情商還不如自己?
他哪裡知道,嶽躍主任是拿這件事立威呢。只是立威心切,反而無形中降低了自己的威嚴。
吳昊心裡默默地罵着娘,雙眼看着嶽躍的光頭,表面上倒像是認真傾聽着他的講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