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來了啊?”誰也沒有注意,旁邊的本冬梅被他們吵醒,已悄無聲息地坐了起來。
她突然的問話,卻把大家嚇了一跳。
“冬梅姐,你醒了啊?”嚴青霞愣了一下,問了一個最沒水平的問題,本冬梅已經坐了起來,她還要問睡醒了沒有。
“你們坐吧。”本冬梅指了指板凳和牀沿,她的聲音已經沙啞了。
“冬梅姐啊,你不用管我們”嚴青霞用力吸了吸鼻子,她的情緒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
“小海,冬梅,你們吃完飯就出來吧?”外間屋裡傳來祥成的喊聲。
本小海知道他們該去靈棚下面守着了,該謝客了。
“知道了。”本小海對外喊了一嗓子,又對已經下牀的姐姐小聲說:“姐,咱們出去吧。”
姐弟倆在彭秋秋、白宇博、嚴青霞三個人簇擁下來到了靈棚下面。他們無師自通地坐盤腿坐在靈棚下面的麥秸上。
大門口內已經擺放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有筆墨紙張,村上的年輕會計張巖坐在桌子後面,桌前已經圍了幾個人。
他們應該是在交隨份子的錢了。
本小海在記憶中搜尋,當年母親父親去世時的,沒記得有隨份子這茬事啊。
其實也難怪,當時母親父親都是連夜下葬的,匆匆忙忙的,根本沒有任何儀式。
好像那個時候,對土葬管理的非常嚴格,都不敢明目張膽地土葬,所以那時就趁夜黑風高直接下葬了。
而現在,光明正大地將遺體在家停放三天,可能現在的土葬政策也沒有那麼嚴格。本來是同一個時代,土葬政策竟然也會因本小海的重生而不同。
不知道現在隨份子的分量是多少?按照現在的經濟狀況,也許會有一塊兩塊錢的吧,或者最多的能有十塊錢?
本小海看着擠在會計面前的那些鄉村,心裡竟然盤算起了隨份子的事情。不過,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看不清他們拿着的是什麼面值的錢。
不過,也不用着急,會計的那個賬本兒應該會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個本子以後可得留着啊,那都是人情賬呢,以後自己得找機會還回去呢。
第一個隨完份子的人,是彭秋秋的父親,彭村長。他是村長,可能大家都不好意思和他爭吧,他穩穩妥妥地奪得了第一名。
剛纔本小海只是看到了彭村長的背影,所以並不知道他隨了多少份子。他是村裡的一號人物,應該比一般的鄉親隨的多吧。
本小海其實並不在乎他們隨多少的,無論多少都是一份情誼啊。如果只是他們姐弟兩個,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本小海正胡思亂想着,彭村長已經來到了靈棚前。
“鞠三個躬吧?”祥成的聲音響起,是商量的語氣。
本小海能理解祥成的主意,他明白,彭村長和父親本光明是平輩的,而且比父親的年齡還大,所以他根本不能磕頭。
“好!”彭村長點了點頭。
接着祥成洪亮的聲音響又響起來,“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隨着他的聲音,彭村長工工整整地鞠了躬。
同時,本小海和本冬梅,也朝彭村長跪了下去,連磕三個頭。
彭村長兩隻手分別將本冬梅和本小海拉了起來,“別太難過了,還有我們呢,以後有什麼事兒就去找我們啊。”
“好,好,好,謝謝彭大爺。”本小海嘟噥了一句,也不管彭村長能否聽見,反正這個時候彭村長也不會在意他說什麼。
接着是村上那些幫忙的人都隨份子去了。他們隨完份子又一個個的來到靈棚前,或者鞠躬或者磕頭,。
鞠躬的人都是輩分較大或者平輩的人,那些輩分小的纔會真正磕頭。
無論輩分大的還是輩分小的,本小海和本冬梅都得磕頭致謝。
鄉親們都來幫忙,本小海就非常感激了,他們又隨了隨份子,更讓他覺得民風醇厚。
當年怎麼就沒感受到鄉親們的這種情分呢?也許自己當年是真的太小,沒注意觀察?其實,當年在自家院子裡,也是去了很多人呢,他們也並不都是隻看熱鬧的,大部分人還是給幫了忙呢。
即使母親是草蓆裹體下葬,即使父親是薄棺下葬,鄉親們都是盡了最大力地幫助了自己啊。否則,就憑自己和姐姐,什麼都做不成啊。
後來,本小海只是因爲當時太窮,覺得讓母親和父親那樣下葬沒有體面而常常自責,而遺忘了鄉親們對他的幫助。其實,如果他仔細想想,應該能想起來鄉親們對他們姐弟倆的巨大恩惠的。
今天重走一遭,本小海突然就發現了鄉親們情誼是如此厚重。原來,只要換一個角度去看問題,就能發現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雖然上午的時候,還有很多孩子在此打打鬧鬧,吃午飯的時候大人們也在說說笑笑,但是在給本光明祭奠的時候,他們的神情都是嚴肅的,氣氛也是肅穆的。
除了一直在此幫忙的人,斷斷續續也有村上的其他人來祭奠。這些人祭奠完畢後便走了,也許他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許只是因爲和本小海一家不是特別熟悉。
隨份子的鄉親們都是這樣的一套程序下來,本小海感覺自己的頭都快磕暈了。而且他覺得腰痠背疼,誰說小孩兒沒有腰呢。
這種情況直接持續到快到天黑。
本小海沒有想到,這個小小的村莊中,竟然會有這麼多人來弔唁父親。有一些人,他根本不認識呢。
不過也不要緊,會計張巖那裡都記錄着呢。不論他們隨多少份子,都是莫大的恩情,本小海想着將來都要回報他們呢。
到了晚上,在這裡吃飯的人少了很多,也就是十幾個人吧。
基本上一個小點的孩子都沒了,在他們眼裡,已經沒有熱鬧可看了,甚至,他們有些害怕在這裡呆着呢,畢竟,靈棚下面就是棺材,外面樹林子裡也有一口棺材呢。
白玉博和嚴清霞也早就在天黑前走了。他們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義,又不能陪着本小海跪在那裡,也無法和他說些什麼話。
晚飯,不再是大鍋菜,不需要端着碗蹲着吃了。祥成安排人擺了兩桌,每桌湊夠了六個菜。雖然菜品樣數少,但是每一份菜都是小小的一盆啊。
也許是爲了解乏,也許只是習慣,幫忙的人還喝起了小酒。
他們邊喝邊聊,話題自然是從本光明聊起,都在爲他的壯年銷隕而唏噓。
再後來,他們就是天馬行空的聊天了。從莊稼的收成,聊到鄰村的寡婦;從天上的星星聊到小孩子的學習,反正沒有任何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