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種兵軍區有一個不小的訓練室,長時間關着門,不會有人去那裡,唯一能去的只有一個人。
每天一到休息時間任景都會去那個地方,一進去就是三四個小時,軍隊的室友都收拾好了他纔回宿舍,最後一點時間收拾自己洗澡。
除了這點之外他和其他人同樣的待遇,擠在七八個人一個房間的宿舍,洗澡需要排隊,簡單的清潔用品,粗糙得和以前的奢侈生活大相徑庭。
這次訓練完時間有些晚了,任景回來的時候宿舍都已經熄了燈,他放輕腳步,摸索到自己牀邊拿了衣服去澡堂。
澡堂是公共的,因爲都是男人連個隔板都沒有,任景走到自己常去的那個噴頭下,打開水有些涼了,他也不管,閉着眼睛仰着頭沖刷自己。
他沒開燈,安靜得只有嘩啦的水聲。
長期的訓練讓他洗澡的速度很快,剛用毛巾把水漬洗乾淨,澡堂的燈突然被人打開了。
任景沒嚇着,把開燈的嚇一跳。
“哥你怎麼纔回來啊?”
“嗯。”
來人是個比任景矮五公分的男人,長得比較清瘦,看起來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右手放在身後,站在門口唯唯諾諾的樣子,“那個哥你洗完沒?”
任景看他一眼,昏黃的燈光下不阻礙他臉上英氣逼人的氣息,陽剛的眉宇攏起來,聲音渾厚,“不是熄燈了麼還不去睡覺?”
“不是……”男人撓撓後腦勺,臉上有些窘迫,“男人嘛,你懂的……”
藏在身後的右手慢慢伸出來,握着一部手機,低着頭小聲說,“其實我想我媳婦兒了,想跟她說說話。”
任景眸光動了動,什麼也沒說離開了澡堂。
夜深人靜。
任景躺在牀上,聽着自己鼓動的心跳聲,在黑暗裡睜着眼睛。
六十多天了,不知道唐離怎麼樣,自己的不辭而別會不會傷她的心,有沒有受委屈,有沒有喜歡上柳朝城,有沒有……想自己。
應該會吧,她那麼愛自己。
但是爲什麼這麼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他來這裡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不是秘密了,按理說她應該知道了。
他不準唐離這麼快就把自己忘了,不準!
任景抓緊了身上的棉被,心裡似乎有無數螞蟻在撕咬,比白天任何一種極限訓練都難熬,比任何一次救援任務都要害怕。
兩個月前那一次打架讓裴礪大發雷霆,直接把他帶來了特種部隊,什麼危險做什麼,變態的訓練日常,惡劣的生活環境,硬生生變成了另一個戒毒所。
裴礪告訴他,在徹底戒毒之前不準離開這裡,不準去見唐離,要是因爲救援死了就是他的命,他是知道特種部隊的危險,所以纔想給唐離後路,要是自己不小心死了還有柳朝城替自己疼她。
然而最牽扯他那顆心的,就是自己可能無法給唐離一個完美的家庭。
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血液裡有不乾淨的東西,那種痛苦他承受過,不想讓自己的寶寶也承受。
所以他很自私的想退出,他怕自己熬不下去,讓唐離孤獨終老。
可是在軍隊待的這段時間卻讓他生不如死,他太想她了,想到肝腸寸斷的地步。
他比任何人都要拼命,也比任何人都要愛惜自己的命。
他還有牽掛,他怎麼敢死。
他希望能早一些讓自己變成正常人,早一些見到唐離。
……
裴礪預計的半年戒毒,任景提前幾個月就完成了,現在他的身體狀態如常,還擔任起了緝毒任務,表現優秀,在軍隊戰功顯赫。
也就是因爲如此,愛慕者總是比平常人更癡狂。
但還好不多,只有一個,就是他隊長的妹妹,隊裡唯一的女性,爲了接近任景花大錢走後門進來的,不惜降低自己的千金身份在後廚端菜。
任景把自己有對象的事昭告了軍隊,但是都這時候了當然得近水樓臺,管他什麼小三小四,她有錢,有錢是萬能的。
在隊裡最累的是任景,最受寵的也是他,軍隊裡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真讓他做什麼,任景所吃的苦都是自己施加的,之所以說受寵,就是每次吃飯其他隊員都是餓狼撲食,慢一步就得餓肚子,就任景有一份單獨留着。
可是任景從來沒吃過。
熱情的朱青小姐屢敗屢戰,像一隻打不死的小強,就算任景看都不看那份午餐一眼,她也覺得開心。
“任景哥哥!”
高昂纖細的女聲穿透食堂,任景充耳不聞往外走,引來不少同行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朱青手裡拿着精緻的盒子,一路小跑跟在任景身後,任景哥哥任景哥哥喊得男人們心都酥了。
任景只是面無表情的加快腳步。
走着走着迎面走來一個打扮整齊的高大男人,直接攔住任景,“下午有貴賓來訪,訓練取消,你好好準備一下。”
任景不得不停下來,敬了一個軍禮。
朱青一看那個人是自家哥哥,肆無忌憚的跑上去拉住任景,甜蜜蜜的喊道,“任景哥哥,你怎麼不迴應我啊?”
任景直接和她拉開距離,還不等說話面前的隊長伸手就把這個纏人的女人甩開,說話不怒自威,“這裡是軍隊注意形象!”
朱青被這一訓斥傷了面子還弄疼了手臂,當即就撒嬌道,“哥,你幹嘛呀!”
隊長看也不看她一眼,帶着任景走了。
朱青厚臉皮的跟上去,但不敢再造次。
她當初以死相逼才能留下來,爲了以後的幸福,現在受點委屈沒什麼。
隊長對任景說,“我單獨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要來的那位貴賓就是裴礪先生,你去迎接。”
任景表情變了變,自從當初裴礪送他進來就一直沒來看過他,還以爲他已經把自己不當回事了。
任景點點頭,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朱青美滋滋的要跟上去,被隊長一手臂攔下,“我給爸打過電話了,過兩天就給我滾回去。”
朱青立刻尖銳道,“憑什麼呀!好不容易混進來,我不把他追到手我死也不回去!”
“以爲這是你能做主的?這裡是特種兵部隊,說不定下一個犧牲的就是我,要是沒我你還能從這裡活着出去嗎?”
朱青不耐煩的擺擺手,“這話你說多少次了也沒見你真的死啊,你這官銜這麼大誰敢讓你做危險的事。”
隊長恨鐵不成鋼的看着自己的妹妹,指着她的鼻子道,“我告訴你朱青,咱爸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別做出那些不要臉的事來敗壞他的名聲,要是你還不知好歹,別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說完狠狠地瞪她一眼,轉身大步走了。
朱青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小聲嘀咕,“切,走着瞧唄。”
……
整齊的隊伍站成兩排,個個站得筆直如白楊,太陽的光線從他們的身後投射下來,把軍綠色的軍裝照得栩栩如暉,溫暖不失堅硬之氣。
任景站在稍微向前的位置,直對大門。
沒一會,兩輛黑色的汽車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裡。
任景眸光動了動,挺直了背。
裴礪從來不是耍大牌的人,來得很準時,車子停下之後任景主動上前開車門,兩月沒見的裴礪還是如往意氣風發,一舉一動都散發着貴族的氣息。
副駕駛的程肅朝任景笑了笑,解開安全帶。
裴礪跨下車門,於此同時後面那輛車也打開,一個高高的男人從上面下來,任景餘光一瞥,居然是柳朝城。
任景頓時情緒翻涌,鬼知道這兩個月裡他對柳朝城的怨念有多深。
柳朝城彷彿沒看見任景一樣,不似之前禁慾的表情,笑容如沐春風,微微彎腰朝車子裡面伸出手臂,任景看着他的動作右眼皮沒由來的狂跳了一下,果然,下一秒他就看見柳朝城從車裡抱下來一個女人。
女人自然的抱着柳朝城的脖子,她有一頭漂亮的長髮,遮住了小半邊臉,柳朝城嫺熟的整理好她的衣角,轉身面對着任景走來。
任景保持着之前的動作,胸口如同被捅了一刀,然後狠狠的在裡面翻攪。
站在裴礪身邊的程肅轉頭小聲問柳朝城,“唐離睡着了嗎?”
柳朝城點點頭,寵溺幾乎要溢出眼眶。
那一瞬間任景幾十年來學來的隱忍和自制力蕩然無存,裴礪眼疾手快摁住他的手腕,看着他迅速猩紅起來的眼睛,“愣着幹什麼,帶我們進去。”
任景死死的看着柳朝城,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五馬分屍。
而柳朝城溫潤的朝他笑了笑,脾氣好得不得了的模樣。
裴礪會來本來就讓任景意外,沒想到唐離也來了,還和柳朝城這麼親密,是不是這兩個月她真的把自己忘記了,才這麼一會,她就移情別戀了嗎?
怎麼可以。
“砰!”
和諧的氣氛突然被一聲悶響打斷。
正帶着裴礪參觀的一衆人紛紛看向任景,隊長擔憂道,“你怎麼了?”
任景看着被自己打在地上的修飾花瓶,陰沉着臉隨便找了個藉口,請假離開了。
隊長莫名其妙的看着任景的背影,繼續跟裴礪介紹軍隊以前創下的豐功偉績。
裴礪的眉角不着痕跡的動了動,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