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昱之是極有耐心的人,在喝下第十一杯茶水後,終於看到牽手相攜的兩人遠遠走了過來,放下手中的茶杯,他迎着他們的方向,站起身來。
粉嫩的紅襯着淡雅的藍,女子素面朝天,細緻的眼角暈染着濃濃的笑意,仔細看去,又隱隱透着驕傲的姿態,如絲秀髮隨意綰在腦後,以一隻簡單的釵子固定,只是這般,不需精雕細琢,依然嬌美絕麗的令人不敢逼視。
而她身畔有着純澈笑容的高大男子,低頭凝覷着她的神情那麼柔和與認真,他的劍眉斜飛,目若朗星,瞳若點漆,烏黑長髮隨意垂落在他肩頭,在陽光下閃動着細膩耀眼的光芒……
這是一幅令人覺得賞心悅目的畫面,可爲何,他心中的惆悵,卻越來越濃了呢?
“十三哥,很抱歉讓你久等了!”沈含玉大方自然地衝他打着招呼。沒有發現他眸中一閃而逝的悵然。
但,她沒發現,不代表另一人也沒發現!
司昱之斂了心神,搖頭淡淡道:“不算久——”只不過從辰時一直等到了午時,嗯,足以證明自己的超強耐性。
“很久啦!”司承傲搶道:“含玉,十三哥天剛亮就過來了喲……”
“啊?!呃……那麼早呀!”沈含玉慚愧的衝他笑笑:“我……我昨晚太累了!”
他不是知道她昨晚上幹了什麼“勾當”嗎?而且又睡得那麼晚,想也不可能起大早啊!他該不會以爲她有他那麼好的體能吧!
“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不過就是有些消息告訴她而已!
小彩適時的走了進來:“爺、公主,可以用膳了嗎?”
沈含玉點頭,揮手讓小彩開始張羅:“我好餓,我們邊吃邊聊好嗎?”
午膳不但不豐富,反而寒酸的令沈含玉瞠目——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還是第一次吃的如此的,簡單。三菜一湯,不見半點葷腥,彷彿昨天大婚之時席筵上的大魚大肉都只是她的錯覺……
想來,昨天的一切,不過是爲了做足國主他老人家的面子而已。眼下,沒有朝中官員,沒有琉毓國“使官”在,自然便收回了昨日的漿酒霍肉。
十七皇子司承傲並不受寵,所以吃穿用度都很拮据——衣櫃裡的衣服甚至都是司昱之送來的,可以想象,她嫁的這個老公有多窮!
不過沒關係,她來了,一定會想辦法改善他們的生活狀況,務必將她老公養的白白胖胖……
“含玉……”司承傲不安的喚着死盯着飯菜發呆的沈含玉,垂下眼睫撥弄着自家碗裡的米粒:“你嫁給我……受苦了!對不起……”
一個據說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寵兒,從來過着華衣美食、僕役成羣的華麗生活,下嫁給他之後,卻是這樣天差地別的待遇……她害怕了嗎?退縮了吧?
他就知道,女人啊,都是虛僞又虛榮的,她,也例外不了……
司昱之別有深意的看着沈含玉,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茄子放進自己碗裡,漫不經心的說道:“原來你不知道?十七每月能領到的月銀是三百兩,府裡管事欺他單純,暗地裡扣下百餘兩,他還算是明目張膽的,還有偷偷摸摸的譬如廚房虛報菜價等等……而真正用以吃穿用度的,每月不到一百兩……”
三百兩一個月?好像不算少了,至少夠尋常百姓用上一年。但祭花節那次,她看見十一皇子爲討她歡心一擲千兩買下她看中的一副並不值錢的贗品假畫……好吧,就算人與人是有差距的好了,可是那些該死的‘蛀蟲’,又算怎麼回事?!
她拍案而起,目中燃着熊熊怒焰:“欠管教嗎?正好,我閒得很——小彩,立刻將府裡頭所有人召集起來,公主我要訓話!”
“含玉,你在生我的氣嗎?”司承傲小心翼翼扯扯她的衣袖,語氣可憐兮兮的好不惹人憐愛!
沈含玉按捺住怒氣,勉強衝他笑了笑:“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只是在生府裡頭那些‘蛀蟲’的氣……你乖乖吃飯!”
“公主,我認爲不妥!”司昱之慢條斯理的放下筷子,覷着盛怒中的她,在她不以爲然眯眼挑眉時,繼續說道:“他們有那樣的膽子,背後自然有靠山!”
“靠山嗎?那就讓我趁此機會,將那些所謂的靠山也一併扳倒了,我倒要看看,有我在此,還有誰人敢打司承傲的主意?”此刻,她是爲了保護‘王子’而披上戰袍的‘女騎士’,站在那裡,憑着滿腔怒氣,也能耀眼的讓人移不開眼。
司昱之還想再說點什麼,但忽然想起她所信奉的那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理論,知道此時的她聽不進去他的提醒,便乾脆的住了嘴。
不多一會兒,小彩便領着或戰戰兢兢、或神態倨傲的衆人走了進來:“公主嗎,一共二十一人,全部到了——”
沈含玉起身,袖袍中的小手輕捶了捶有些發麻的腿腳——這該死的坐跪姿勢,讓她本就惡劣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她輕咳一聲,並不急着說話,眯眼打量着排列整齊的衆人,端着雍容華貴,用比某些人更倨傲的神情說道:“管事上前一步——”
若她沒猜錯,那個留着兩撇山羊鬍、倒吊着三角眼的瘦弱男人,就是最大的蛀蟲、府裡的所謂管事!瞧着他身上穿着的上好衣料,怕是她與司承傲身上的衣衫,都比不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