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崔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崔亞卿的生活就變得樸素簡潔,一日三餐,基本不會超過一百塊錢,衣服化妝品,也是大衆品牌,跟普通打工一族沒什麼兩樣。其實她以前就不怎麼鋪張浪費,車開的是二手奧迪a4,住的是自己辛勤賺來的商品房,除了衣服鞋包和電子商品較爲昂貴,其它消費觀念,很難跟富二代掛鉤。如今大勢所趨,崔亞卿清楚苦日子剛剛開始,所以沒叫妹妹請客,而是去廚房親自炒了幾個小菜。
“姐,我想去吃海底撈。”三妮望着清一色的蔬菜,咬着筷子,表情凝滯,試圖要和黑惡勢力頑強鬥爭到底。
“女孩子家,吃點蔬菜多好,美容養顏,還能塑身醒腦,油水多了,你不怕長肉?”崔亞卿慢條斯理吃着菠菜,不爲所動。
“人家還在發育期,你這是虐待未成年少女!”三妮咬牙切齒道。
“換成古代,你孩子都能打醬油了,還未成年少女?臉皮跟那人一樣厚實。”崔亞卿冷哼道。
“姐,你給我說實話,咱家是不是遇到困難了?”三妮平時雖然鬼馬精靈咋咋呼呼,但大事上從來不掉鏈子,比如替二姐智鬥薛如意,胳膊肘該朝哪兒拐,分得很清。
“吃菜。”崔亞卿沒有正面回答,指了指油麥,臉色有些黯淡。
“姐,要不你也去直播得了,咱們姐妹齊上陣,保準能殺得那些大主播屁滾尿流,粉絲過千萬,年收入過億,青春期就邁入人生巔峰,多勵志的夢想啊!”三妮漆黑眸子閃爍着興奮神色。
“那不叫夢想,而是叫癡心妄想。”
崔亞卿糾正道:“財富的累積,都是需要付出相應的腦力和體力,一夜暴富,只存在很少的一撮人中,咱們沒那命,不要異想天開。你現在收入不錯,但不代表以後依然能夠順風順水,就算能夠每天都收入過萬,那也應該做好規劃,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把攢下來的錢投資到正經生意,以後也給自己攢一份嫁妝。”
面對姐姐的良藥苦口,三妮嘀咕一聲老古董,然後筷子用力戳進盤子裡,撈起一根油麥,咬的吱吱作響。
飯店門口射來兩束燈光,緊接着車燈熄滅,一位身材出衆的女人推門進來,崔亞卿訝異道:“小姑?”
李穆潔今天心情似乎不佳,清冷五官掛着一種見誰揍誰的暴躁,步伐很快,高跟鞋踩得天搖地動。
“您怎麼來了?”按照鄰里之間的關係,李穆潔是長輩,崔亞卿帶了敬語,順便站起身相迎。
“拿酒!”李穆潔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將十幾萬的愛馬仕隨手一丟,雙手環胸,翹起二郎腿。
李穆潔的“惡名”,那是在桃園街流傳二十多年了,可以說是刁蠻霸道的祖師爺,旁邊的兩位“後輩”,只得其形,不得其意,跟李家霸王槍的跋扈差了十萬八千里。見到偶像氣勢洶洶,崔亞卿急忙跑去拿來幾瓶啤酒,三妮則很知趣地閉起嘴巴,一個勁地露出後槽牙傻笑。
“誰喝這玩意,換白的!”李穆潔再次發飆吼道。
由於飯店定位中端,也沒什麼五糧液和茅臺,崔亞卿火急火燎掂來一瓶板城燒鍋,四十多度,價格親民,李穆潔擰開瓶蓋,找到一個杯子倒滿,一仰脖,酒液瞬間倒入喉嚨。
這麼多年,崔亞卿頭一次見到小姑失態,猜測到她那裡出了大事,所以也不勸說喝酒傷胃的道理,而是拿來一個杯子,自己倒滿,“小姑,我陪你喝。”
李穆潔愛答不理,自己喝完兩杯,臉頰微紅,長舒一口氣,“痛快!”
有了這兩個字打底,崔亞卿明白小姑心中的積鬱泄去了幾分,笑道:“您吃幾口菜,我炒的。”
李穆潔哦了一聲,從包裝袋中抽出筷子,夾了一根菠菜,放到口裡咀嚼。沒咬幾下,表情突然變得扭曲,強忍着將蔬菜嚥進肚子裡,皺着臉道:“亞卿,不是我說你,這一桌子綠油油的東西,你平時就吃這個?我記得你不屬兔啊。全是蔬菜,也就罷了,可你放那麼多鹽和味精幹嘛,簡直打死買鹽的。我要是小花生,我也不回家,這破菜哪是人吃的,光想一想就倒胃口。”
崔亞卿臉色一陣紅一陣黑,抿着嘴脣默不作聲。
意識到自己將怒氣帶進了話裡,李穆潔也覺得不妥,換了一種聲調,柔聲道:“小花生還沒回家?”
崔亞卿輕輕搖頭。
“男人嘛,剝開那層皮,其實骨子裡都一樣。你爲什麼要在結婚那天離家出走,我也能猜到八九不離十,無非是孽緣太多,惹惱了你。小花生以前是什麼人,你最瞭解,天生自帶桃花,很多小姑娘就好他那一口,別看兜裡沒什麼錢,可上趕着倒貼的大有人在。既然選擇了要跟他過日子,當長輩的就得說說你,有些事,該忍的得忍,不該忍的也要忍,誰讓咱是女兒身呢?自打出生起,就是來受苦的。如果你受不了他的作風問題,那就學小姑,寧肯打一輩子光棍,也別理那些臭男人,咱自己賺錢自己花,高興了,給他們一張笑臉,不高興了,姑奶奶不伺候,誰離了誰不能過呢?”李穆潔晃着酒杯,講述着她的人生經驗。
崔亞卿對於小姑的處世哲學,還是能聽得進去,可有些苦只能在肚子裡發酵腐爛,不能拿出來曬,崔亞卿大口喝掉半杯白酒,輕聲說道:“忍不了,也放不下。”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你倆的事,自己解決,誰說都沒用,都奔三的人了,人生觀價值觀足夠成熟,不需要大人說教,只從中分辨出利弊就行。”李穆潔慢悠悠說道:“這日子苦的多,還是甜的多,你自己看着辦,實在受不了了,跟小姑一起當單身貴族。”
“嗯。”
崔亞卿呢喃了一個字,看不出任何情緒,“小姑,您碰到了難事?”
“公司的事。”
李穆潔咬着香腮說道:“現在股市一片呼倫貝爾大草原,我公司也不例外,再這麼下去,我就得來你飯店刷盤子。對了,你爸那裡日子也不好過吧?這一條產業鏈,從大到小,從裡到外,全都遭了秧。”
“他從來不給我說公司的困難,報喜不報憂。”崔亞卿僅僅聽母親愁眉苦臉說過幾次,但沒想到事態這麼嚴重,小姑的煊騰可是武雲市數得着的著名企業,連她都快撐不下去,中小企業還怎麼存活?
“小姑,姐,要我說啊,你們這麼漂亮,早就該跟我幹直播去,每天只要唱唱歌,跳跳舞,白花花的銀子從天上刮來啊。”三妮瞅準了機會,終於插了一句嘴。
崔亞卿瞪了她一眼。
“什麼直播?”李穆潔好奇問道,她工作繁忙,又跟年輕人接觸不多,對直播行業不太瞭解。
“就是視頻通話,但是有很多人同時觀看,他們能看得到你,你看不到他們,只要會撒嬌,會賣萌,立刻有人給你刷禮物,我今天賺了一萬五呢。”三妮興奮道。
“有那好事?”李穆潔笑道:“像你這麼青蔥水嫩的小丫頭,當然有人喜歡,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去那裡作妖,豈不是罵我不知廉恥?”
“哪兒啊,小姑長得跟我二姐一樣年輕,不說真實年紀,他們哪猜得出來?再說現在審美觀都變了,年輕漂亮的未必有人看,我有個朋友,女的,二百斤,天天在裡面扣牙擤鼻涕,一個月賺十幾萬呢。”三妮拍了一記又香又甜的馬屁。
“這審美觀夠扭曲啊?”李穆潔驚訝道。
她確實長得比同齡人年輕,但畢竟跟崔亞卿差了十幾歲,保養再得當,也難免留下歲月痕跡。這些奉承話,李穆潔聽完後只是一笑而過,“你玩吧,但要記住守住道德和法律的底線,千萬別給男人可乘之機,女人最重要的不是顏值和身材,而是名節。你姐就算了,既然嫁做人婦,那就要好好守着婦道,現在雖然不是舊社會了,女人不能拋頭露面,可在別的男人面前撒嬌要錢,不成體統。小花生是大男子主義,哪怕吃不起飯了,出去拼命討飯,也絕不會忍受老婆幹這一行。二妮,你得記好嘍,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我知道。”崔亞卿點頭答應道:“從領了結婚證那一天起,我就是趙家的媳婦。”
“嗯,覺悟不錯。”
李穆潔聽到趙家媳婦幾個字,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往事像黑白電影一樣,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李穆潔喝了一口酒,嘆氣道:“趙家上一任的媳婦,過得悽風苦雨,希望到了你這裡,能夠苦盡甘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