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聲點了一桌子C版西式舶來品,吃的風捲殘雲。
程白露看他吃的香甜,喉嚨不爭氣地吞嚥幾下,悄悄地拿起一塊炸魷魚圈放進嘴裡,味道也不是想象中那麼差,只是炸的有些焦糊,勉強能入口。程白露慢條斯理搶着對面傢伙的飯食,問道:“你把我約出來,就是爲了看你吃東西?”
“看我吃東西膩了?那我給你表演喝東西。”趙鳳聲一口氣將摩卡咖啡幹個精光,豪邁地用袖口擦了擦嘴,露出一口A級瓷白牙齒。
“你和其他同學不一樣,我能感覺得到。”程白露仔細審視着面前的男人。
“是不是我長得最帥?”趙鳳聲依舊笑的很欠揍。
“我調查過你的檔案,上面寫着你的高中畢業學校是省四中,很巧,我和你是校友,比你大了幾界,但是我回學校找老師問過,根本沒有趙鳳聲這個人。到底是檔案作假,還是你這個人作假?我想你有必要解釋清楚。”程白露喝着自帶的白開水,緩緩說道。這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說好聽點叫做講究,說難聽點叫做矯情,觀念不同而已。
“你調查我幹嘛?”趙鳳聲放下刀叉,挑眉問道。
“我得對我的學生負責,害怕有人對他們不軌,你這人身上透着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不應該出現在校園裡面。”程白露一臉肅容說道。調查趙鳳聲的履歷,這纔是她前來赴約的主要原因。還有一點,程白露是位堅定的浪漫主義擁簇者,嚮往感性大於理性的衝動型愛情,遇到第一位用法語發出約會邀請的男人,難免會丟掉三十多年來的矜持和羞澀。
“程老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是教英語的,不是教刑偵的,術業有專攻,調查犯罪分子屬於公安局的職責,你一個人民教師幹嘛非要刨根問底?”趙鳳聲心不在焉地拿叉子挑起披薩,一口咬掉大半拉。
“我是學校的老師,學校每一件事都在我的本職範圍之內。我警告你,最好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清楚,否則我明天就把你趕出學校!”程白露大義凜然道。
“說就說,別這麼張牙舞爪,女人就得有女人樣子,天天扯着嗓子喊叫有失體統。”趙鳳聲見過脾氣暴烈數不勝數,對容易發火的女人見怪不怪,三十五歲還沒出嫁的女人必定暗含許多富有哲學性的問題,他能理解。拿紙巾擦掉嘴角油漬,伸了一個懶腰,懶洋洋道:“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如果有一句假話,後果自負。”程白露語氣不善威脅道。
“好好好,我招。”
趙鳳聲吃的肚皮溜圓,舒服地打了個飽嗝,叼起牙籤道:“我呢,是個痞子,用你們的眼光看待就是江湖人士,也有人稱呼爲黑社會成員。十歲輟學,十二歲偷看黃寡婦洗澡,十四歲拿刀砍人,十六歲爲禍一方,二十歲以後的事情太過荒誕,而且基本都是打打殺殺,其中有未成年避讓的情節,對於一位未婚女士,我可不想你讓大晚上做噩夢,況且說了你也不信,其實別說你,我自己回過頭看看走過的路,我他娘自己都覺得扯淡。”
程白露一眨不眨盯着趙鳳聲雙眼,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不信?”趙鳳聲問道。
“信。”程白露破天荒地笑了笑,明眸皓齒,鮮亮動人,讓人完全忽略掉她是位遠離青春已久的大齡女青年。
“真信?不會吧。要是有位大學生敢這麼跟我牛比閃閃,我直接一個大耳光子呼上去了。”趙鳳聲撇嘴道。
“嘴巴可以說謊,但是眼神說不了慌,我的感知天生比一般人敏銳,不僅僅是眼神,還可以從語態和語調能判斷出語言的真實性。人在回憶時,雙眼會略顯無神,眼珠會往兩邊瞥,同時根據回憶的場景影響不同的心情和肢體語言,手,眉毛,嘴巴,這些旁枝末節都能呈現出人有沒有在說謊,你說話節奏很快,根本不需要編造所需的時間,除非是那種受過特訓的專業人員,否則,你說的都是真話。”程白露一本正經解釋道。
“我終於知道你爲何單身到現在了。”趙鳳聲習慣性地摸了摸鼻子,心裡一陣發怵。
說謊都能看穿?!
簡直就是一雙透視眼啊。
家裡天天蹲個女福爾摩斯,哪個男人能受得了?
咋找情人,咋跟妹子聊騷,咋藏私房錢?
給老孃塞點生活費都要藏着掖着,哪怕找個仙女也經受不住日日夜夜提心吊膽啊。
“你這句也是真話。”程白露秀目泄出一絲殺氣。
“咳咳咳……程老師,時候不早了,我舍友還等着我開黑,今天就聊到這吧。”趙鳳聲急忙轉移話題,打着哈哈說道。
“你竟然混過黑社會?能不能給我講一講真正的黑道是什麼形態?”
程白露的前半生如同白紙一張,按部就班沿着普通軌跡運轉,上學,考試,畢業,就業,沒有一絲一毫出格舉動。最讓她覺得荒誕離奇的往事,就是十八歲高中畢業那年,當着全班同學的面,主動向一位暗戀許久的男生表白。雖然時隔多年,但她回想起來那一次奮不顧身的衝動,依然臉龐滾燙,覺得自己當時就是個瘋子。
“黑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爲了錢,可以出賣兄弟出賣親人,跟你臆想中應該差不多,或者,再殘酷一店,只是一點點。”趙鳳聲以輕鬆姿態闡述着江湖險惡,他可不想滿嘴跑火車讓一個女老師擔驚受怕,半夜睡不着覺詛咒自己生兒子沒屁眼,多個朋友總比多個仇家要好,這是趙鳳聲八歲時就明白的道理。
“可以詳細說說嗎?比如怎樣收保護費,怎樣欺凌弱小,怎樣去搶地盤,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程白露像個小女生一樣拖着香腮,繼續刨根問底。
“你說的那是人渣,不是痞子,請別混爲一談。”趙鳳聲丟了個白眼過去。
“黑道不就是打打殺殺欺負人嗎?”程白露一臉茫然道。
趙鳳聲搖頭嘆氣,站起身,解釋道:“每個圈子都有它獨特的秩序,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樣無法無天橫行霸道,相對黑道而言,我更喜歡稱它爲江湖。想要了解它,不妨去網上看看那部馬龍白蘭度演的《教父》,或者是杜琪峰拍的《黑社會》系列,即便有些偏差,但總比你盲人摸象妄加揣測強得多。還有,我只是痞子,別動不動說成黑社會,咱頭小,扛不住那頂大帽子。”
程白露望着清瘦的背影,嘴角悄然勾起。
好奇心,往往是女人和男人交鋒時,陷入泥潭不可自拔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