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窯老闆名叫牛黑柱,牛角村土生土長的村民,從九十年代起就是鎮裡橫行無忌的小霸王,是出了名的村痞路霸。
牛黑柱糾集一夥‘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在臥牛鎮爲非作歹,後來因爲一起重傷害案件坐過五年牢,在裡面聽從了一些前輩的意見,再加上自己悟出的道理,懂得了什麼叫做人生目標,出來後,收斂起鋒芒,將重心傾向於生意方面。看到別人過上了小康日子,模仿人家搞養殖和林業,可他沒上過幾天學,性格奸懶饞滑,既沒經驗又沒技術,不出意外賠的一塌糊塗。
後來聽從一位獄友建議,說黑磚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只需要僱傭幾位燒磚的行家,就能夠輕輕鬆鬆賺到大錢。牛黑柱一開始也害怕竹籃打水一場空,再折進了監獄,但琢磨來琢磨去,村子山高皇帝遠,誰會來找他麻煩,再說那會快要窮到當祖宗墓碑了,飯都吃不飽,哪會考慮其它問題。
經過那位獄友的傾囊相助,牛黑柱風風火火辦起了磚窯廠,後面有高人指點,再加上累積的人脈資源,一路順風順水,成爲牛角村有名的‘富豪’之一。
不過在大肆撈錢的背後,牛黑柱做了許多昧良心的舉動,剋扣工資,強買強賣,聽說還僱傭了從外地騙來了童工,拘禁在磚窯裡,不發工資,一天就給一頓飯,強迫他們給自己幹活。牛黑柱的行爲惹得天怒人怨,村民們暗地裡稱呼他爲牛黑心,也有人受到了他的迫害,受不了忍氣吞聲,選擇報警,可後來不知因爲什麼,都草草了事,像是石沉大海,牛黑柱繼續賺着黑心錢,磚窯廠卻越辦越紅火。
應了那句老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六叔看到正主終於現身,急的往前趕了幾步,急匆匆道:“黑柱,有什麼事,你儘管衝我來,幹嘛非把我們家娃娃關在窯裡?咱們鄉里鄉親一場,擡頭不見低頭見,何必把事情做絕。”
六叔此時的態度,比對待禿頭男人時和藹了許多,但眉目間恨意更濃。
“你家娃娃?”牛黑心表現出很驚訝的表情,一張泛起白皮的大嘴快要咧到後腦勺,“六哥,難道啓娃子出了事?”
六叔大腮幫子一陣抽搐,咬牙道:“牛黑心!你別給我裝蒜!前天我家娃娃丟了,有人說在磚窯附近看到他穿的鞋子。我知道你對我恨之入骨,怪我害死了你達,可那些陳年舊賬你大可以找我清算,綁了我家娃娃,算啥漢子,你劃出道道來,啥我都接着!”
當年六叔跟牛黑柱的父親,同爲貨車司機,六叔還拜了牛黑柱父親爲師,徒弟孝順,師傅善良,兩家成爲了莫逆之交。但在有一次運貨的途中,被劫匪扣住了貨車,牛黑柱父親性格剛烈,跟劫匪扭打在一起,結果身中數刀,不幸喪命。六叔憑藉年輕腿快,逃過了一劫。
但牛黑柱始終認爲六叔親眼目睹父親被劫匪殺死,不夠義氣,將殺父之仇的大半怨恨,記在了六叔頭上。忠厚老實的六叔心存一份歉意,對扣在腦袋上的無妄之災點頭默認,凡是牛黑柱伸手要錢,他都會慷慨解囊,少則幾十,多則上千,不管是拿出棺材本,或者是去借親朋好友,六叔都要滿足牛黑柱的無底洞。
長此以往下去,六叔家裡又不是大富大貴,受不了喂不飽的吸血鬼,終於在幾年前撕破了臉皮。牛黑心眼瞅着聚寶盆沒了,怒火中燒,叫囂着要讓六叔全家抵命,兩家也發生過一些摩擦,但沒鬧出過血案。後來牛黑心漸漸發了財,也不願意跟六叔家鬧來鬧去,雙方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面對着六叔斥責,牛黑柱掏了掏耳朵,彈出耳屎,笑道:“六哥,饃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啓娃子不見了,沒準是被野豬豺狼叼走了,跟我有蛋關係。沒看過電視裡演的那些法制欄目嗎,凡事都要講證據,你不分青紅皁白將鍋扣我身上,那是犯法的,禿娃子,那該叫啥罪來着?”
旁邊禿頭男子諂笑道:“黑哥,好像叫……叫侮辱罪。”
“侮辱你個逑毛,六哥又沒扒我褲子,侮辱你媽了!以後不要一天天的只會看婆娘屁股,多看點書!”牛黑柱一記大巴掌拍在亮鋥鋥的光頭上,發出清脆聲響。
“好嘞黑哥。”禿頭男人毫不介意地摸頭笑道。
這對組合表演出的雙簧,使得六叔本來焦躁的心情更加憤懣,大口喘息,強行將怒氣壓下去,和和氣氣說道:“黑娃子,咱兩家以前關係可不一般吶,每次過年,我都是第一個去你家磕頭,你上學時第一根筆,是我從城裡給你帶回來的。師傅雖然走了,但我老六咋着對你和師孃?家裡吃的用的,蓋的鋪的,哪樣不是我擠出來的血汗錢?媳婦天天喊着不跟我過日子,這些苦,我能忍就忍,也從來沒給你張過口。就連你的前妻,也是我請媒婆替你張羅的,徒弟做到這個份上,我老六問心無愧。”
“你說師傅是我害死的,這些年我從來沒否認過,掏錢,賠罪,我都能抗,可啓娃子是我們家獨苗,三代單傳,眼瞅着要去城裡上高中了,不能壞了他的前程。你有啥火,撒到叔的頭上,打我,罵我,砍斷了腿我眉頭都不皺一下,但千萬不能拿啓娃子撒氣,他才十幾歲,是我們家所有希望啊。黑柱,就當,就當……六哥求你了。”
說完一番掏心窩子的話,六叔已然是淚眼婆娑,伸出常年跟莊稼打交道的粗糙手掌,拭去眼角晶瑩剔透的淚水。
牛黑柱五官沒有掀起任何波瀾,微笑仍然掛在嘴角,接過禿娃子遞來的香菸,笑了笑,“六哥,不要像個婆娘一樣哭哭滴滴的,成何體統,七尺高的漢子,先磕個頭,再商量其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