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兩位老爺子心情似乎都不錯,起初還擔心不知該如何與痛失愛孫的他們相處,如今見了,心中的擔心也放了下來,不由舒了口氣。
倆老爺子可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要是一步小心犯了他們的禁忌,可不會管今天是什麼日子,什麼地方要你不痛快絕對的不痛快。
今兒看兩人心情都不錯,大家自然就跟着心情更好了。
“爺爺……”看到老爺子出來,姬慕白在父親的示意下立刻上前扶住老爺子。
姬啓政也順着後退一步,將老爺子交給他。
今天老爺子的心情似乎真的很不錯,一向嚴肅的面容難得的在看到他時竟然還慈祥的笑笑。
姬慕白記得,這樣的笑容他只在爺爺對待月珩的時候纔出現過。
雖然更多的時候爺爺對月珩都是罵罵咧咧,可那種驕傲疼惜之情是掩飾不住的。
每次只要看到爺爺那對月珩的特別和對自己的不苟言笑,他就分外嫉妒。
現在,爺爺終於也願意這樣對只,是不是說爺爺也看到了自己的成長和能力。瞭解姬家不一定非要月珩在的,很多事情他也可以的。
他一直不斷的努力,什麼都與月珩爭個高低,爲的不過是得到大家的認可,讓姬家所有人都清楚,姬家除了姬月珩之外還有個姬慕白。
由着姬慕白扶着自己來到主位上,看着那滿室的賓客,大笑了聲,好爽的嗓音鏗鏘有力,一點也不覺得是一個年過八十的老人發出的。
“大家不要客氣,就當是家宴,隨意就好。老頭子我也不喜那繁瑣的一套。”
聞言,衆人齊齊應是,說笑着大家紛紛入了席。
顧正雄由着顧謙英扶着在姬老爺子身邊坐下,“我說,你家小子不錯啊,這宴會辦的可是熱鬧非凡啊。老頭子我喜歡。”
只是在看到酒杯後,眉宇微微蹙起,“只是……”
先聽他表揚,姬家老爺子還未得意下,就聽他那只是,不由望過去,“只是什麼?”
姬慕白也有些緊張的看着,每一件事他幾乎都親力親爲,就怕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他也檢查了許多遍,沒有發現任何不妥的地方啊!
顧正雄嫌棄的掃了姬老爺子一眼,“只是太過小氣。喝酒竟然用這樣小的杯子,是不是怕老頭子我多喝酒杯啊?”顛顛手中拿精緻小巧的酒杯,很是嫌惡。
一邊聽着的姬啓宗爽朗一笑,“老爺子說的是!小輩們不懂,慕白還不快給你顧爺爺換上大碗。”
聽到父親吩咐的姬慕白立即轉身進去將早前準備好的大碗給拿了出來。
現在他總算是明白,昨天父親爲什麼讓自己準備這些了。怕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出。
雖然現在已經是和平年代,大家早已經不是抗戰時期那種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現在的人都吃的精緻用的精緻,但這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就拿這老一輩的人來說,正是大半輩子都是那樣過來的,現在讓他們過那精緻的生活反而有些不適應,更是想念那些戰友兄弟圍在一起,用着大碗你一碗我一碗的豪邁生活。
如今戰友再聚,自然是想要再次回味。
當姬慕白把碗拿過來時,一陣爽朗的笑聲同時傳了過來。
譚明山由着譚謹逸扶着走了過來。
“老顧老姬,我們幾個老頭子好久沒一起喝酒了,今天來一場怎麼樣?”
譚明山與姬老爺子和顧正雄不同,兩人是一身的戎裝,而他則是一身中山裝,相比較姬顧倆老爺子的犀利,譚明山就顯得多了股書卷氣息
譚明山的出現讓剛纔還算融洽的氣氛瞬間冷凝了下來,而造成這樣氣氛的人似乎根本沒意識到一樣,在姬老爺子的姬耀宗的對面坐下。
既然邀請了譚家人,譚老爺子會出現在這裡很正常。
只是看着顧正雄和姬耀宗那瞬間沉下來的臉色,氣氛剎那間微妙起來。
“去去,去跟你那些豬朋狗友喝去,我們這裡都是些大老粗,只懂得動刀舞槍的,跟你合不來。”不耐的揮揮手,顧正雄絲毫沒給點面子的趕人。
譚明山似乎也不在乎,亦或者已經習慣了,對於顧正雄的態度回以微笑,“臭老頭,你說你都成了司令,怎麼還改不了這小氣的毛病啊!我從商怎麼呢?你們姬家顧家還不都從商的。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笑罵着兩人,譚明山自發的從姬慕白手中拿過一隻大碗,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的酒。
在北京城誰都知道,譚老爺子雖然是經商,可曾今也是與顧正雄顧老爺子和姬耀宗姬老爺子一同抗敵的戰友,只是後來,譚老爺子突然辭官從商,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
也正是由於譚明山這一舉動,顧正雄和姬耀宗很不理解,當初姬月珩和顧琉璃沒出事前,三老頭也不怎麼來往了,原因就在於譚明山的突然從商。
在他們看來上陣殺敵纔是大老爺們該做的事情。
姬耀宗朝天翻了個白眼,“這些年也沒見你大方,來人生日也不見帶禮物的。”
“姬爺爺放心,爺爺很早就給您準備了生日禮物,只是不知道您老人家喜不喜歡?”
人羣外,譚懿宸手拿一精緻的盒子走了過來,在譚明山身邊站定,一襲白色西裝將他承託的偉岸俊雅,深邃的雙目熠熠生輝,倒不像是外人所說的那般爲了個女人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
姬慕白從譚懿宸手上接過禮物準備下去,卻見姬耀宗用柺杖突然蘭了下來,勾住那盒子,“收進去幹什麼?”
聽爺爺那不滿的低吼,姬慕白腳步一頓。
每年譚明山都會派人送禮過來,可爺爺從來沒打開過,混合着其他人送的禮物讓他們處理了,他自然以爲今年也是一樣。
而且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拆別人送的禮也不禮貌。
可顯然,姬耀宗就不這麼認爲。
“還不快打開給大家看看是什麼?聽你家懿宸這麼說我倒好奇是什麼禮物讓你那麼早就準備好了。”
譚明山微不可見的皺了下眉,清楚這是姬耀宗故意要在大家面前羞辱自己。
這個糟老頭還真是爲所欲爲慣了。隱忍着怒意,臉上卻帶着微笑,看着像是渾然不在意一樣。
姬慕白有些猶豫,見爺爺的臉色似乎又難看的幾分,這才慢慢的去打開手中的禮物盒。
整個姬家都陷入寧靜之中,大家伸長着脖子盯着姬慕白手中的盒子,好奇想要知道這裡面到底是什麼?
當禮盒慢慢被打開,裡面赫然是檀木盒子。
不管裡面放的是什麼,檀木算是稀有之木,這個盒子看着就價值不菲,而當盒子被打開露出裡面的白玉棋子後,人羣裡不斷傳來驚歎聲。
竟然是羊脂白玉做的象棋!
有過羊脂白玉的棋子,不過那都是圍棋,像眼前這副象棋,大小均勻,上面雕刻的字體字體清晰,行家一眼就可以看出價值連城,恐怕是有錢也未必買得到。
先不說質地,就是這雕刻之功,一定也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
沒想到這譚明山竟然這樣大手筆,而且還投其所好,知道他喜歡下棋,送了這樣一份禮物。
大家都以爲姬耀宗必定是喜歡得很,因爲知道稍微瞭解的人都知道姬家老爺子是個棋簍子。
可偏偏,老爺子也僅是看了眼,就沒多大的興趣,對着姬慕白擺擺手,“收起來,我還以爲什麼,原來就是副破棋。”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當衆刮面子,譚明山也是個講面子的人,自然有些受不住,剛想發作,就聽譚懿宸輕笑着道:“姬爺爺手中竟是寶貝,爺爺的這副棋子自然不算什麼,不過是爺爺對戰友的一番心意而已。”
有意的放低姿態,與姬耀宗的咄咄逼人相比,譚懿宸這番話不但不給譚明山減分恐怕還給衆人留下大度的形象。
任誰都看得出,這棋子非比尋常,可姬耀宗還在尋人不快,看着就顯得小家子氣了,哪裡有半點司令的氣度在。
要所齊耀宗他們是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的,一輩子肆無忌憚慣了,如今快作古了誰還會去在意別人怎麼看自己,只是這譚懿宸的話還是免不得讓老爺子眯起了虎眸。
這譚家小子好一張利嘴。
在自己家而且還是他的壽宴上,可以做得這樣滴水不漏,轉身就替他爺爺扭轉局面。鷹隼般銳利的虎眸在他身上來回打量着,微抿着脣也不說話。
一時,大家全都屏息看着那主桌上對峙的一幕,誰也不敢上前緩和下氣氛。
誰要是上去,就等於是自己往槍口上撞,誰樂意啊。
好好的宴會氣氛愣是被弄得跟仇人見面一樣……
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的時候,卻傳來一清雅慵懶的嗓音。
“譚爺爺的禮物着實貴重,不過早在兩年前我就送過一副白玉棋,爺爺纔沒覺得有什麼新鮮感。”
看着那款款而來的身影,這一次是比剛纔還要寂靜,所有人紛紛錯愕的望着那相攜進來的身影,都長大着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有些人更是用力去揉自己的眼睛,以爲那是錯覺。
“爺爺生平沒什麼特殊嗜好,好棋和不喜歡僞裝。喜惡明瞭,所以剛纔纔會直言不諱,我想譚爺爺應該不會在意。”
都說壽星最大,就算是在意,這會譚明山也只能咬牙說不在意。
譚懿宸怔怔的望着姬月珩身邊那絕雅出塵,美麗嫵媚的女人,嗓子突然有些乾澀,想說什麼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只能緊緊的盯着那兩年不曾見的人兒。
她沒事,她還活着……
眼眶不禁有些泛紅,插在口袋的手用力的握緊,指尖刺進掌心,痛提醒着自己一切都不是夢,她真的還活着!
在場唯一算是比較鎮定的應該算是姬老爺子、顧老爺子、姬啓政和顧謙英,只是當看到兩人真的完好無損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情緒多少還是有些激動。
一邊還拿着棋子的姬慕白更是震驚的一下子沒握緊手中的棋盒,手一鬆掉在了地上,白玉棋子灑了出來,有些立刻摔得粉碎,好好的一副棋瞬間成了廢品。
譚明山在那破碎聲中總算是拉回了自己的神智,收回望着姬月珩和顧琉璃的目光,看着地上那破碎的棋子,臉色別提多難看。
他姬家這是什麼意思?
還真看不起他譚家,還是不給他譚明山面子?
姬慕白也從破碎聲中回過神,垂眸望着被自己打碎的白玉棋,立刻蹲下很去收拾。
譚明山沉聲想要呵斥,卻想起剛纔姬月珩的那番話。
人家姬耀宗已經有了這副白玉棋,自然是不在乎,如果自己還當回事別人指不定說他譚明山多小心眼了。
想了想,遂又把不悅嚥了回去。
“月珩……月珩……你沒事,沒事就好!”
姬啓宗似有些哽咽,上前在他肩頭拍了拍,眼底是驚訝過後的欣慰。
“大伯,這兩年讓你們擔心了。”聲音依舊淡淡的,沒有多大的起伏,亦如他此刻的表情。
“知道大家擔心還一消失就是兩年!”姬耀宗怒吼出聲,不顧在場還有衆多的賓客,舉起柺杖朝着姬月珩揮過去,但被顧琉璃攔住。
“姬爺爺,您可不能傷他,我會心疼的。”
老爺子也就剛揮的那一下用了力,到後面完全就撤了,只是看着恐怖而已,所以顧琉璃輕而易舉就能攔住。
聽着她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說她心疼,顧正雄用力的哼了聲,“人家是親爺孫都不心疼,要你心疼個什麼勁。”
臭丫頭,來這麼長時間連一聲爺爺都沒叫,現在就關顧着心疼男人,不知羞,不知羞!
“我當然心疼!他可是我最愛的人。”
一句最愛的人引來姬月珩頗爲愉悅的勾脣,如詩如畫的俊顏泛着明亮的光彩,望着她的目光更是溫柔寵溺。
“哈哈……臭老頭,這小丫頭我看着喜歡。快過來爺爺這邊坐。”
看着顧正雄在自己孫女那邊吃癟,姬耀宗開懷大笑,對着顧琉璃招招手,神情倒是慈祥了不少。
其他人似乎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譚懿宸的眼神更是隨着顧琉璃動而動。
回過神來額譚謹逸,望着大哥那近乎癡迷的目光,眼瞼微微垂下,須臾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頭,“大哥,我們去那邊坐下吧。”
驚訝的人羣已經在姬家人的招呼下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片刻就只剩下譚懿宸還傻傻的站在那裡。
收回望着她的目光,譚懿宸緊抿着脣,面色蒼白的跟着譚謹逸轉身來到隔壁桌坐下,挑了個能夠看清她的位置。
而在他們鄰桌,顧珍珠僵直着身體,死死的瞪着主桌上那她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在見到的人,臉上的笑容再也維繫不住,握着酒杯的手狠狠得用力,就好像是掐着顧琉璃的脖子一樣,大腦嗡嗡作響,彷彿看到了她以爲的美好未來轉眼就從自己的眼前消失,換來的是無窮的地獄般的折磨。
顧書瑾和月梓棋兩人的手緊緊的握着,眼角都泛着淚珠,神情激動的看着主桌上與姬爺爺有說有笑的人。
“她沒事,她沒事……”
喃喃自語,似乎是說給對方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的聽。
突然——
一直垂眸的顧琉璃擡眸,直直的看向她們這邊,對着兩人露出淡淡的微笑,好像是在迴應她們剛纔的自語。
“我沒事”!
“梓棋,她沒事,她沒事!”
倆小丫頭再也控制不住的擁抱在一起,淚水不受控制的落下,欣喜若狂恐怕都不足以形容她們此刻的心情。
譚懿宸望着那消失了兩年,突然出現卻直到現在不曾看過自己一眼的人兒,明明已經痛都麻木的心爲什麼現在還能痛得讓他無法呼吸?
相比較這幾桌的沉重,主桌上的氣氛就顯得親和了許多。
姬慕白收拾好摔碎的棋子回來,主位上因爲顧琉璃和姬月珩的回來,已經沒有了他的位置,不得已只能往譚懿宸那邊挪。
而這邊,一肩章中將年紀與姬耀宗他們差不多的老爺子好奇的問道:“你們倆孩子出什麼事呢?爲什麼兩年都不回來,可讓你們爺爺操碎了心。”
聞言,大家都豎起了耳朵,想要聽聽兩人的解釋。
兩年前兩人消失得奇怪,兩年後的今天出現的又是意外。這兩年京城鬧得風風雨雨,而他們都不曾出現,大家自然是好奇他們這兩年是幹什麼去了?
姬月珩和顧琉璃相視一笑,“戚爺爺,今天是我爺爺的生日,這些掃興的話題我們日後再聊如何?”
那被喚作戚爺爺的老爺子聞言連連應是。
這話題確實不好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下繼續。
“是戚爺爺考慮不周。”
“老戚哪裡是你考慮不周,一定是我家臭丫頭拉着珩小子出去過二人世界,哪裡還想得到家裡有我們這些糟老頭子。”
顧正雄不滿的指責,尤其是看着顧琉璃的眼神,別提多幽怨。
望着自家爺爺那抱怨的眼神,顧琉璃無奈的輕嘆。她就有那麼不孝嗎?
“我就是過二人世界了,難道要我回來整日被你罵啊!”
“對對,就該不回去,以後就住姬爺爺這裡,這老頭子脾氣太不好,我們離他遠點。”姬耀宗大笑着道,話落還頗爲得意的睨了眼氣得吹鬍子瞪眼的顧正雄。
“死老頭,她是我孫女,哪裡需要你來留!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老頭子我還就管了!”
倆老爺子又旁若無人的鬥上,誰也沒注意到,兩人拿着柺杖的手在輕輕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