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還在想啥?”水天昊坐在牀邊上發呆,文雅潔做好早飯,招呼他吃飯。一陣掏鑰匙的聲音,水龍威輕輕打開家門,偷偷溜進自己房間,只怕父親聽見。文雅潔放下飯碗,掃了一眼坐在牀邊發呆的水天昊,轉身走進兒子房間,輕輕關上門,悄聲問:“早晨起牀,不打招呼,跑哪去了?”
水龍威低着頭,半晌沒有吭聲。只聽得桌面啪一聲,“怎麼,你有膽量跑出去,沒有膽量說?”文雅潔生氣的罵道。
“我去同學家了。”水龍威的聲音有些顫抖。
“去同學家幹啥,你不會打聲招呼?”文雅潔氣不過,照着水龍威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快說呀,去同學家幹啥?”
房間裡一陣沉默。水天昊聽文雅潔說,水龍威早上起牀偷偷跑出去,根本沒給她打招呼。那她爲什麼騙他說去老師家問數學題,不是明擺着合夥欺騙他嗎?他一下火冒三仗,氣呼呼從衣櫃中抽出軍用腰帶,折成兩折,快步走進威威房間。
坐在騎子上犟嘴的威威看他氣呼呼的衝進門來,嚇得他站起身趕緊躲在文雅潔身後。正在氣頭上的文雅潔看他一臉怒氣,還沒反應過來,被他一把推出門外,輪起腰帶,狠狠朝威威身上抽去。他抽一下問一句,問一句抽一下,水龍威躲在牆角,可憐巴巴眼瞅着門口的母親大叫。
文雅潔知道她擋不住,站在門口心疼得直掉眼淚,大聲說:“早上跑出去連聲招呼都不打,你爸問我,我還幫你說好話,沒想到大清早的跑到網吧玩遊戲。上學的時候叫不起牀,上網勁頭大得很,不用叫起得比我還早。不爭氣的東西,爲你學習的事,我跟你爸吵過多少回,你咋就不長記心?非得把這個家拆散才高興……”
水天昊的雙手還在顫抖,聲音也有些沙亞。水龍威蹲在牆角,大聲求饒道:“爸爸,不要打了,我再不敢說謊了,媽媽……”他聽着孩子的哭喊聲,大聲叫罵了幾句,轉身走進臥室上牀去睡覺。
文雅潔看到孩子捱打求饒的可憐相,趕緊走過去拉起他,拍拍身上的灰塵:“看你還敢不敢上網,你以爲你爸閒着沒事幹想打你,實在是不爭氣,你爸不打,我都想狠狠揍你一頓。你爸打你也是爲你好,你看把他氣的,要是氣出個啥毛病,咱娘倆今後怎麼過?不哭,餓了吧,趕快吃飯去。”
文雅潔連哄帶罵的說教兒子,他漫漫止住哭聲,走進客廳端起了飯碗。她站在客廳看到水天昊背對着門躺在牀上,走到威威跟前,輕聲說:“都是你氣的,去,請你爸過來吃飯。”
水龍威擡頭望着媽媽,起初有些緊張,站在門口不敢進去。文雅潔推着兒子的肩膀走進臥室,然後悄悄退了出去。不龍威站在牀邊,望着父親的後背,半晌不敢吭聲。
文雅潔坐在客廳,大聲問:“威威,你喊了沒有?飯涼了,趕快叫起來吃飯吧。”
水龍威站在牀邊,左手摸着右手,右手抓着左手,不知如何開口。水天昊躺在牀上,佯裝睡覺的樣子,聽到孩子緊張的喘息聲。文雅潔坐在客廳催促道:“飯涼了,趕快喊呀。”
水龍威擡頭望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全家福,父親穿身軍裝,威嚴中露出慈祥,威武中透着幹練,還在向他微笑,他輕聲叫了聲“爸,起來吃飯。”
管他聽見沒聽見,說完長舒一口氣,快步走出臥室。水天昊嗯了一聲,佯裝打了個哈欠,翻身下牀,笑呵呵呵的走進客廳:“兒子回來了,謝謝你喊我吃飯。”
水龍威是十多歲的大孩子,簡單的道理應該可以聽明白,可是做起事來,還不如個三歲的小孩。鞋襪亂扔,書本亂堆,房間裡亂哄哄沒有落腳的地方,水天昊從四五歲講到十多歲,他就是改不掉亂扔東西的壞毛病,還說是他媽媽讓他這麼放的。
十多歲的中學生,不洗臉不刷牙就去上學,頭髮也不梳理,洗一次澡也要催幾天。班上安排他值日,他不是忘記,就是打掃不乾淨,班主任說了好幾次,他就是記不住,實在氣不過,罰他打掃一個禮拜的教室衛生,他還理直氣壯的給他媽媽說:“老師罰我打掃衛生,這是對我的信任,其他學生怕放學回家,想打掃衛生還打掃不上哩。”一個禮拜過去,他放學回家還是很晚,水天昊問他原因,說是沒打掃乾淨,老師還要罰他一週,這一罰就是一個多月。
水天昊想弄清緣由,周未從軍墾市回來,給班主任打個電話想問個明白。班主任說:“這兩個禮拜沒有罰他打掃衛生,放學早早回家了。這個孩子聰明好動,就是不好好學習;這幾個禮拜,聽課傻呆呆的精力老是不集中,作業也完不成,課堂上從來沒有主動回答過問題,也不向老師同學請教問題,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作爲孩子家長,一定要配合學校抓好學習。不然,學習耽誤了,會害了孩子……”
聽完班主任的教誨,氣得他腿腳打顫,心肺停搏,肝火凝固,血氧倒涌。他站在校門外僻靜處,兩眼緊盯校門,只怕學生放學錯過機會,讓水龍威鑽了空子。
學生像潮水般涌出校門,他擠進吵鬧的學生流站在校門口,兩隻眼睛向篩子一般過濾着回家的學生,忽然有個熟悉面孔,跟幾位同伴勾腰搭揹走出校門,他混在人流中悄悄跟在後面,只見這幾位學生說笑着拐進一條小巷,高個子學生從褲兜裡掏出鑰匙,熟練的打開大門,然後關門反鎖。水天昊跟過去,從門縫裡看到,這是家帶庭院的住戶,可能是同學家,一排平房足有四五間,外牆貼着瓷磚,院內有塊菜地,綠油油的種滿了各種蔬菜,看上去家境不錯。
水天昊坐在小巷口等他,文雅潔打電話問他爲啥還不回來,他說路上有點事,等會兒回去。老天慢慢暗下來,水天昊看見水龍威跟兩位同學說說笑笑的從庭院出來,好像是討論遊戲過級的事。他趕緊跑回家,若無其事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文雅潔做好晚飯,就等他跟兒子放學回來。水天昊看了一眼手錶:“這麼晚了,威威爲啥還沒回來?”
文雅潔端了兩碗飯放在茶几上:“他說晚上值日,老師安排他打掃環境衛生,可能回來晚了。”
“老師天天安排他打掃衛生,看來他表現不錯。你最近跟老師聯繫過沒有?”
“估計表現還可以吧,不然班主任早打電話了。”
“這幾個禮拜他天天回來都很晚?”
“大概十點鐘,基本上都差不多。”
“你沒問他學習怎麼樣?”
“這麼大的孩子,就是問了也不說,還說我不相信他。”
“你相信自己?”
“你回來像審問犯人似的,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不相信我,有本事他回來你自己問。”
她嫌水天昊問多了,顯得有點不高興。要是再這樣追問下去,恐怕兩個人又要吵架。他端起飯碗:“回來我問話,千萬不要插嘴,你好好聽聽,他到底幹些什麼?不要以爲我信口開河冤枉他,當着孩子的面爭吵。”
文雅潔瞪他一眼:“有話好好說,要相信孩子,不要動不動就發火,嚇傻了啥也問不出來。”
水龍威開門進屋,看見父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吃飯,打了聲招呼進屋放下書包,像沒事似的坐在沙發上,兩眼望着電視:“下週全校組織籃球比賽,晚上打掃*場衛生,垃圾太多了,撿了兩個鐘頭還沒有撿完,明天上午還要去。媽,明天早點做飯,我還要去撿垃圾。”
文雅潔幫他舀了一碗熱飯端到跟前,帶點兒同情的口吻說:“這幾個禮拜老是打掃衛生,有多少垃圾還沒有清理完,節假日都不讓休息?”
水龍威快速的瞟了一眼父親:“學校幾千名學生,吃完冰激凌、方便麪、水果糖、火腿腸,亂扔垃圾,特別是那些民族學生,太沒教養了,我們這些漢族學生好像專門是爲他們服務的,天天撿垃圾,煩死人了。”
水天昊聽着母子倆的對話,氣得他冒氣泡,一口飯憋在嗓門眼上,差點沒嚥下去。他推開飯碗,瞪了兒子一眼,裝做微笑的問:“晚上在哪兒打掃衛生?”
“打掃四樓會議室。”
“打掃了多長時間?”
“差不多一個小時。”
“多少學生打掃衛生?”
“我們班六十四個學生都在打掃。”
“會議室有多大?”
“比這個客廳大多了。”
“會議室有多少垃圾,六十四名學生打掃了一個多小時?”
“掃牆拖地擦玻璃,女同學啥也不會幹,就我們幾個男生在打掃。”
“你打掃了幾個禮拜的衛生?”
“四個禮拜。”
“還要打掃多長時間?”
“這個禮拜打掃完了。”
水龍威說謊臉不紅心不跳,而且還打好了埋伏,明天還想出去上網,文雅潔竟然沒有丁點疑問,而且還答應他早點起牀做飯。他想當着文雅潔的面揭穿威威的謊言,講講爲人之道,想讓她多長點心眼,不能再這麼嬌縱孩子。他強壓怒氣,佯裝無事似的說:“就算你講的都是實情,老師罰你四個禮拜的值日,說明你做得確實不夠好,這一點我早就給你講過。不掃一屋其能掃天下,這麼多年,你連自己的小房間都沒有掃過,還掃什麼教室,更不要說會議室。有句古語說得好,讀書常戒自欺處,勤者不可有閒時。你說沒說謊,心裡自然清楚,我也從來不會冤枉老實人,這一點你應該明白。你說句實話,過去我冤枉過你沒有?”
水龍威沉思片刻:“沒有。”
水天昊說:“沒有根據的話,我不會亂說,這次也不例外,這幾個禮拜放學打掃衛生是假,去同學家上網玩遊戲是真,而且明天學校也沒有安排學生打掃*場衛生,你也不用去了。如果還要堅持你的謊言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同學家證實,你敢不敢?”
水龍威偷窺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母親,低頭沒有吭聲。文雅潔好像不相信水天昊的話,望着兒子疑惑的問:“給我咋說的給你爸說,你咋不說話?有本事大聲說,不要受這冤枉氣。你要是不說,把我也買了,知道不知道?”
水龍威心想,小小過錯,父親一般不會過問;大是大非面前,他真的沒有冤枉過,他今天這麼說,是不是真的掌握了我的行蹤,不能亂說,說錯惹他生氣,要是真的帶到同學家去證實,以後怎麼見同學,惹惱了說不定還要捱打哩。迫於父親的威嚴,他還是低頭不語,急得文雅潔乾瞪眼。
水天昊看他不敢說,苦笑兩聲:“你也不要緊張,今天是平等交流,只要是交流,就是幾個人說話,而不是我一個人說話,不要做有觀點的啞吧,也不要做無觀點的聽衆,更不能做無思維的說客。我說你去同學家上網玩遊戲,肯定不會冤枉,你應該勇於承認錯誤,以後怎麼辦?不怕你犯錯誤,就怕犯錯誤不敢承認。要是覺得冤屈,應該理直氣壯的站出來反駁,你說你的理由,我找我的證據,看到底誰在說謊,不然你媽媽老是怪怨,認爲我不相信你,冤枉了你這位聽話懂事的好孩子。你還是說說這幾個禮拜放學後的事吧。”
水龍威低着頭,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父親晚上回來,這麼肯定的說我去同學家上網,而且還說不會冤枉我,難道他看見我去了同學家?要是硬着頭皮說謊,父親較起真來,拉我去同學家對質怎麼辦,以後還怎麼好意思跟同學混?我瞭解父親的脾氣,沒有根據的事,一般不會亂詐,還是承認爲好……
水龍威低頭不說話,好像想什麼心事。水天昊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跟兒子交流,這是文雅潔沒有料到的,她坐在旁邊着急的動員兒子:“快說呀,怎麼不說話,你平時怎麼跟我說的?”
水龍威擡頭看看父親,乾咳兩聲,奔出幾個字:“我沒啥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