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住難免會有點孤單, 所以我很能理解王洛萌在我們家幾天了,賴着不走。傳聞他是被父親趕出來的,因爲今年過年時沒帶對象回去, 他爸媽對他說“沒對象別給我回來”, 所以王洛萌自己在外開了家武館, 自己住一房子。
這個“傳聞”是王洛萌自己親口跟我說得, 可信度多高尚有待考究, 但他總是一個人,家也不好回去,挺可憐的。我沒有趕他走, 就讓他在我們家住幾天好了。五一過後,大家該上班的上班, 該上學的上學, 不會有太大影響。
晚上王洛萌一個人睡沙發。他和弟弟玩得比較好, 本想和弟弟一起睡,但被弟弟果斷拒絕了, 即便他用手機裡那隻大鳥誘惑驀然。
弟弟是這樣說得:“我的牀就那麼大,我還胖,一個人睡都有點勉強,王叔叔,你還是睡沙發吧。”
王洛萌指着身上說:“客廳裡有蚊子, 你看我這兒, 這兒, 都是蚊子送得紅包。”
弟弟別過腦袋說:“不管不管, 我只要一個人睡。要是不願意, 姐姐和姐夫的牀大,你可以睡他們那兒。”
讓王洛萌跟我和顏朗睡一牀?這小孩子怎麼想得出來的?還能不能有點隱私了?我正要開口, 在廚房做飯的顏朗出來了,搶先一步說:“不行,只有沙發可以睡,愛睡不睡。”
王洛萌憋屈嘴,無精打采地倒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委屈道:“可憐我孤家寡人嘍~”
“吃飯了!”顏朗說。
“終於吃午飯了,我餓得不行了。”一提到吃飯,王洛萌像衝出豬圈的大肥豬,哧溜坐到飯桌前,兩眼放光。
“別動,不是你的!”顏朗剛盛出一碗飯,王洛萌就雙手去接,結果被顏朗嘲諷了。顏朗把我們的飯都盛了,筷子也都拿好了,唯獨沒給王洛萌盛。
王洛萌不開心了,直言道:“哥,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好歹我也是喬喬的發小,好歹也算她請來的客人呀~”
顏朗夾了塊雞腿放我碗裡,又夾了塊放弟弟碗裡,說:“不知道你飯量大小,吃多少自己盛。”說着望像王洛萌,皮笑肉不笑,說:“不挺好嘛?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呀!”
很少見到顏朗這番可怕的模樣,我和弟弟四目對視後,默默低頭刨飯。王洛萌裝作啥都沒看見,啥都沒聽到的模樣,盛了一大碗飯,吃了起來。邊吃邊豎大拇指,“哥,菜燒得不錯!贊!”
這幾晚王洛萌在客廳睡覺,陽臺的窗戶總是打開着,飛進來不少蚊子。要說現在的蚊子,生命力那叫一個頑強,性格也極其惡劣。咬胳膊咬腿呀的就算了,連手指腳趾腦門,甚至屁股都咬。我就想問問,隔着睡衣和內褲都能咬到,這是蚊子嘴嘛?是電鑽吧!
招蚊子的我這倆天被咬慘了,整個人接近發瘋癲狂的狀態,此時我拿個電蚊拍,在家裡到處揮舞,牀上牀下來回跳。
推門而入的顏朗被我嚇了一跳,傻站在門口說:“幹什麼?打雞血了!”
洪水決堤似的,我大聲吼道:“把門關起來,蚊子進來了!”
“幾隻蚊子而已,把你整瘋了。”顏朗接過我手裡的電蚊拍,揮舞打起蚊子。
我退到邊上看着,說:“蚊子不咬你,你當然不在乎。左邊還有隻,婚紗照上有隻,飛了,櫃子旁邊……哎呀,真笨!”
還說幾隻蚊子而已,幾隻蚊子他都打不中!笨呀,還得我自己來。我跳到牀上去拿顏朗手中的電蚊拍。結果顏朗沒留意到我在身後,我又被牀單纏住了腳,愣是摔個跟頭,還撲倒了顏朗。
由於地板比較硬,顏朗摔到地面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他冷嘶兩聲。我也摔了下來,但卻摔在了他身上,所以一點兒也不痛。顏朗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我彎腰俯視他,湊近他面前說:“沒事兒吧?有沒有摔到那兒?”
“腰痛……”
顏朗手摸自己的腰,我順着他方向看過去,我特麼正穩穩當當地坐在他腰上。這個姿勢很陌生,但又彷彿在哪兒見過,還有那突然而來的羞澀是什麼鬼?害羞,尷尬,內疚夾雜在一起,一時讓我忘記爬起。
就在此時,臥室門突然被打開了。
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
王洛萌目不轉睛地盯着躺在地面上的顏朗,和正坐在他身上的我說:“沒事兒,你們繼續繼續,我啥都沒看見……”
我想都沒想,抓起地面上的拖鞋,往他身上砸過去:“啥都沒看還看!進來不知道敲門!”
在拖着扔出去的後一秒,我就後悔了,我這一砸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麼?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今天一天王洛萌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和顏朗。弟弟在寫作業,他坐在弟弟旁邊,佯裝成看報紙的樣子,時不時的從報紙後偷窺我和顏朗,時不時的發出笑聲。我很氣,但又拿他沒轍。
顏朗走過去,看了看弟弟的作業,指着作業本問道:“驀然,這是什麼?”
“日記呀,老師讓我們每天都要寫一篇的。”弟弟扭頭對王洛萌說:“王叔叔,我今天的日記寫的你耶,我讀給你聽好不好?”
王洛萌摸着弟弟的腦袋,親暱地說:“好呀,叔叔正想知道,驀然心目中的叔叔是什麼樣子的呢。”
弟弟捧起日記本,奶聲奶氣地大聲朗讀:“我的王叔叔。我的王叔叔是個非常帥氣的人,他有很大的鳥,粉色的非常可愛,每次洗澡時,他都會給我看,王叔叔年紀不大,至今單身,蛋上有很多皺紋,他經常讓我摸他的皺紋,告訴我那是歲月的痕跡……”
什麼鬼?蛋……上有很多皺紋?還摸?
“不,驀然,你寫錯了吧?這句是不是寫錯了?”王洛萌迴避顏朗虎視眈眈的眼神,拿過弟弟作業本問。
“王洛萌!你丫的食糞了?好好的小孩子,你給他看的什麼?”我拿着雞毛撣子指着他說。
“誤會,絕對是誤會,我要怎麼解釋纔好,我沒有。”王洛萌手足無措,戰略繼續轉向弟弟:“驀然,你這句真的沒問題嘛?你仔細想想,是不是少寫了什麼?”
筆尖抵着下巴,弟弟撓了撓腦袋,恍然大悟道:“是少了點什麼。”弟弟邊在日記本上邊寫,邊唸叨:“王叔叔喜歡健身,有八塊腹肌,他說不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都喜歡他的腹肌。姐姐曾經摸過他的腹肌,被姐夫撞見了,姐夫和他打了一架,沒有打過他。”
“哎呀,不是這個!”王洛萌急得團團轉。
“出去!”顏朗拉着王洛萌的衣領,將他往門口拖。
“哥,誤會,您聽我解釋。喬喬,喬喬救我~”王洛萌向顏朗求饒失敗,又轉向我求救。
他竟然和弟弟說我摸他腹肌?去他大爺的!我要是救你,我就是標準的智障二百五。
“救你妹!”我說。
就這樣,王洛萌被顏朗毫不留情地拖出了門外,我也感覺大快人心。
在一邊聚精會神,認真寫作業的弟弟,猛得一拍腦袋,說:“哎呀,少了一個字。臉蛋上有很多皺紋……王叔叔我讀給你聽,咦,王叔叔呢?”
“他再也沒機會來了。”顏朗陰着臉說。
在大多數的印象中,顏朗一直是個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人,平時的他也一副平易近人,十分親和的模樣。但鬼知道他陰臉時有多可怕。我和弟弟每次一看到他這表情,就躲在一旁,啥都不敢說,害怕下一秒就是晴天霹靂。
原本想讓他一個人在客廳冷靜冷靜地,結果我剛轉身,就聽見他低沉道:“過來!”
我指了指臥室說:“有什麼事嘛?臥室裡還有蚊子,我要去打蚊子~”
“嘚,我和你一起打,順便讓你看看自家男人的腹肌。”說着顏朗將我扛起來,往臥室走。
在客廳寫作業的弟弟,盯着我們,摸着自己圓滾滾的肚皮說:“有腹肌的男人真厲害,以後我也要練腹肌。小八,小八,你有腹肌嘛?”
我是一個老實人,周圍親戚朋友也覺得我是個老實人。他們這樣說我,一方面是因爲我思想比較保守,時常達到迂腐的境界。另一方面,是行爲和個人生活作風特別保守。
首先來說思想迂腐這塊,比如我看見家裡角落處蜘蛛結網,晚上紗窗間落入飛蛾時,我總會找來棍棒把它們輕輕趕走。對,是趕走放生,而不是直接搞死。
因爲我常聽老一輩人說,蜘蛛,飛蛾一類的昆蟲寄載着人的靈魂,搞死它們,周圍親戚會出現意外。這種跟生命掛鉤的事兒,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絲毫不敢嘗試一些激進的手段。
我老母時常感慨,說她對我的教育有點過了,因爲我落後的思想,導致我身邊經常有一堆真正的70,80,90後的老年朋友。小時候家附近有個敬老院,我隔三差五的往那兒跑,上大學那會兒,離家遠,我這個習慣仍然沒改,每個週末都會坐公交去郊區的一個養老院。去那兒無非就是陪陪老人們,給爺爺奶奶們唱唱歌,跳跳舞,彈彈琴,聽他們說自己年輕時的故事,挺有意思的。
如今結婚後我的習慣仍沒改,依舊每個星期都要去一趟養老院,身爲幼兒園老師的我,也時常會向領導們反應,請求領導允許帶着孩子們一起去養老院。
老人們最喜歡孩子了,有個小品說得好,照顧老人就像照顧孩子,年紀越大的老人越應該捧在手心裡。尊老愛幼也是我中華一傳統美德,我也覺得我的申請和做法沒有什麼不妥。
然而,在我領着小朋友們去過兩次養老院後,有家長投訴我,說我做老師不負責任,天天帶小孩子去做累活兒。我極力反駁他們,怎麼會說累活兒呢?小孩子給老人錘錘背,臉蛋給老人捏捏,怎麼就成了累活兒了呢?那些家長不依不饒,說什麼也不管用,就是不準孩子去養老院,因爲在他們眼中,自己的孩子以後是要成爲科學家,生物學家之類的大家的,得從娃娃培養起,去養老院完全就是浪費時間,而且老年人又贓有臭的,讓人嫌棄。
家長們已經把態度表明到這個份上了,我也沒啥好說的,現在他們滿意了,等上了年紀時後悔去吧。他們引以爲傲的科學家兒子,定會懂得“百善孝爲先”的!
我不跟這些家長們一般計較,做自己該做的,做自己想做的。學生們不讓帶過去,我自己過去好了。
這就是思想保守,甚至一根筋,死心眼的我。
說到另一方面行爲作風保守。這個呢,大家懂我的。在崇尚自由戀愛的時代裡,我相親認識了顏朗,而後結婚。而且他是我相親的第一個對象。所以,我可以摸着良心坦然地說,有生以來,我只有顏朗一個男人。不過,顏朗有幾個女人我就不清楚了。現在我們在游泳館,此時此刻他周圍圍了一大羣女人,我還能說什麼呢?他怎麼到處惹桃花!
“我滴天吶!喬兒,你這是泳衣還是潛水服?”穿着比基尼,躺在沙灘椅上的小晶晶,摘下墨鏡,吃驚地看着我,一旁的伍嘉宇喝汽水被嗆着了,直咳嗽。
我搓了搓胳膊,有點靦腆地說:“人多,有點不好意思。”
我穿衣服一直都比較保守,什麼露肩裝,露背裝我從來不穿。極限也就是短袖,七分短褲,裙子裝一般都是膝蓋以下的長裙。泳衣比基尼什麼的,我一直覺得太暴露,這也是我至今不會游泳的原因。小晶晶約我和顏朗來游泳館時,我猶豫了許久,想着游泳館里人那麼多,還要下水,不得都暴露了麼?
顏朗聽說要來游泳館,一口就答應了,二話不說拽着我來了。泳衣是我在附近小商城買得,我買泳衣時顏朗打算跟我一起挑,被我轟了出去。
“真敢穿!我對你也是無語了,你這土鱉樣不是逼着你老公搞外遇麼?讓顏朗過來看看你這樣,看他怎麼評價你。帥哥,過來~”小晶晶對花叢之中的顏朗招了招手。小晶晶身材絕好,穿着性.感的青草綠碎花比基尼,就像迪士尼動漫裡的精靈公主。她一招手,顏朗旁邊的爛桃花們全都識趣散開了。
上岸後的顏朗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奇怪地就像在看一個外星人。
“喬喬的泳衣怎麼樣?是不是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小晶晶故意問顏朗。
我躲閃顏朗直白的目光,彆扭地摸着自己的長袖泳衣和長袖泳褲。
顏朗拍了拍我的肩膀,點頭讚許道:“是眼前一亮,有種清新脫俗的感覺,挺符合你風格。”
小晶晶和伍嘉宇大跌眼鏡,不可思議地看着我和顏朗。我咳嗽一聲,直了直身子。我老公都沒說啥,別人的話自然不用在乎。
“哥們,你牛逼!口味不一般。”伍嘉宇說。
“哪有,沒有你妻管嚴厲害。”顏朗不甘示弱。
伍嘉宇剛想反駁,回頭瞥見小晶晶吃人的眼光,默默閉上了嘴巴,而後撲通一聲跳入水中。
二十六歲了,一直不會游泳,一方面是因爲泳裝暴露,我不太好意思去游泳館。游泳館都不好意思去了,還談什麼游泳呢。另一方面是我怕溺水,怕溺水的感覺。我經常做夢夢見自己掉水裡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叫人沒有人。河水一咕嚕兒全衝進鼻腔裡,那窒息的感覺十分痛苦。
即便是在夢裡,溺水的感覺都那麼難受,要是現實生活裡溺水了,不得完蛋?常言道“淹死的都是會游泳的”。我想我不會游泳,不靠近湖邊,自然不會落水。
“下來。”游泳池中的顏朗張開雙臂對我說,“別怕,我接住你。”
儘管有個美男子在我面前,敞開胸懷讓我撲過去,我仍然不會輕易動步。我是那種會爲男色而折腰的人麼?
我哆哆嗦嗦地說:“你確定你能接住我嘛?我,我怕。”
“沒事兒,下水而已,又沒讓你游泳。”顏朗說。
“這邊水有點深,我看我還是去對面吧。”說着我往對面淺水灣走去。那兒水淺,水位只達到大腿處,雖不能游泳,但趟水總是可以的。而且,我不介意和小孩子們一起玩水。我是幼兒園教師,和小孩子們玩到一起很正常。
正往對面前行,突然一個年輕小夥子衝了過來,速度堪比火箭起飛。他似乎是想玩跳水,而我恰巧從他面前經過,就這樣冷不丁的,我們倆撞到了一起,可悲的是,他自己沒下水,卻把我衝進了深水區。
腦袋裡轟得一聲巨響,而後喘不過氣來,我使勁兒拍打水面,剛冒出一個頂兒又沉了下去,連呼叫“救命”的機會都沒有。腳下更是觸碰不到底。
旱鴨子終於落水了。有那麼一瞬間,我希望我是會游泳的。
“喬喬!”在我拍打水面,偶爾睜眼時,從縫隙裡看見顏朗向我游來。他來了,我更加焦急地拍打水面,結果“顏”字剛出口,嗆了一大口游泳池的水。
我躺在游泳池地面上,一睜眼周圍一羣人。得虧我穿得多,要是穿成小晶晶那樣躺在人羣中,那得成什麼樣兒。
“沒事吧?喬喬~”小晶晶跪在我旁邊問我說。
我點點頭,瞥見坐在我正前方的顏朗,撇嘴道:“我說我不要游泳,你非要來游泳,以後我再也不聽你的話了,我再也不要來游泳館了!”說着說着,我哇哇大哭起來。
顏朗猛得抱起我。
我哽咽道:“溺水的感覺太難受了,我怕!你要是不救我,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顏朗用力抱緊我,手掌摸着我後腦勺,說:“以後我們不來了。”
回去路上,小晶晶一直嘲笑我,說我落水後的傻樣兒罕見,平時牛逼轟轟,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一落水後神氣不起來了,半天不說一句話。
我望一眼她,還是沒說話。這次的落水讓我心理有陰影了。以後別說是游泳館,就連浴缸都會少用了。
一路上我沒說話,同樣一言不發的還有顏朗。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不說話,不知道是不是我說了“再也不來游泳館”,導致他不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