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星際移民

隱密號基地是怎樣飛向鐵星的?據E講,五個月前,基地的軍人都被茸星人帶到了天空城,但基地裡的機器人卻留下了。後來E就控制着這些機器人啓動基地動力系統的五枚火箭,讓整個基地飛向鐵星。同時E又篡改了相關資料,讓隱密號基地在鐵星人的數據庫裡顯示一切正常,甚至可以通過視頻看到那五枚火箭原封未動。但實際上,空無一人的隱密號基地,兩個月來一直在朝着鐵星高速飛行。現在鐵星人通過天文望遠鏡已經觀察到它了,它在十天之內將撞擊鐵星。

迫於這顆隕石的巨大壓力,在與E的談判中鐵星人屈服了,答應與E和平共處。從此以後,鐵星人的一言一行都不能違反E制訂的那部法律。於是E答應讓隕石偏離撞擊軌道,拯救鐵星人。

許多鐵星人雖然對E不滿,但仍然相信E可以攔截隕石,因此雙方相安無事。在等待隕石偏離軌道的時間裡,鐵星人發現,E並沒有對鐵星人的生活產生羈絆。雖然鐵星人身邊的機器人肩上都亮着紅燈,這表示它們已經被E控制了,但鐵星人讓它做什麼事情時,它們也照做,前提是不能違背與E簽訂的那部法律。如果向機器人提出違法的要求,它們是會拒絕的。世界各地的機器人仍然在爲鐵星人服務。蜘蛛車仍然可以使用,人們甚至可以在通訊時公然談論怎樣把E消滅掉。工廠繼續生產各種機器人,但不再製造電腦人了。M還了解到,機器人做事情的正確率都回到了出廠設置狀態的百分之百,不再被鐵星人任意降低。

在E答應讓隕石偏離軌道的第三天,E就誠實地宣佈:由於在過去的兩個多月中,隱密號基地上的火箭燃料已經用完,所以無法讓隕石偏離軌道。爲了阻止隕石撞擊鐵星,E的新計劃是,在天空城製造許多核**,用它們來擊碎隕石。

鐵星人沒有憤怒,因爲他們沒有心思憤怒,強烈的恐懼和絕望佔據了全部心靈。接下來鐵星人看到,天空城裡成千上萬的機器人在有條不紊地做着各項工作,自動生產核武器。整個過程沒有鐵星人監督,也無須鐵星人的參與。

鐵星人作了最壞的打算。地面上的鐵星人往不受撞擊的半球轉移。轉移中,人們把所有的交通方式都用上了,逃難的人擠滿了安全半球的大部分道路。因爲需要緊急轉移軌道,天空城集中所有的能量來執行這一任務,導致一直停電。這段時間裡,天空城內許多屏幕停止工作,大部分的路燈也滅了,一片恐怖的黑暗。天空城也轉移到安全半球的上空。E並不阻止鐵星人做這些事情。

這期間,及及想乘坐超光速飛船去星區總部求援。E以它完全有能力阻止撞擊爲由拒絕。及及無法用人力操控飛船,因而無法起飛成行。

E製造核武器的速度比預想的要快,僅用五天時間就做成了二十六枚核武器。但隕石尚未進入**射程,所以必須等兩天,讓隕石飛近一些後再開始攔截。於是又等了兩天。兩天之後,隕石進入射程了,E將**全部發射出去,在隕石行進路線上構成一道彈幕。

但在**與隕石相會的那兩個小時裡,隕石應該消失的時刻,E向鐵星人宣告的不是隕石被擊毀,而是:“隱密號基地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裡已經積累了足夠速度,使大多數**在離它很遠的地方與它錯過了。有兩枚**曾經離它很近,但被它的防禦系統發射的炮彈提前擊毀。所以在剛纔的兩個小時裡,前面的二十枚**已被它成功避開了。最後六枚**在距隕石最近的時候引爆炸了核武器,但對隕石的軌跡沒有什麼影響。隕石已經飛越彈幕,繼續向鐵星飛來,七小時後撞擊鐵星。”

在最後那幾個小時,他們看到了陽光中的隱秘號基地。它以極快的速度衝進鐵星大氣層,飛向大地,擊中一條山脈中部的高山,把這個近十公里高的大山化作白色耀眼的光球。接下來數十分鐘時間裡,光球一邊擴大,顏色一邊變暗,最後它在變大的過程中消失了。巨大的能量化作強大的環形風暴,摧毀地面的一切。光球過後,升起的黑灰色的蘑菇雲逐漸擴大,它造成的黑暗在也在地面迅速擴張。煙雲遮蔽之處,大地在數月之內不會有陽光,空氣被有毒氣體嚴重污染。撞擊出的岩漿濺到外太空,冷卻成大大小小的岩石。這些岩石一部分落向地面,化作流星雨,另一部分在外太空繞鐵星旋轉,雨點般地砸向天空城。幸好天空城堅固無比,未受大的影響,但也讓裡面的人無比緊張

這時的天空城已經轉移到了鐵星另一面的安全軌道,電力供應恢復正常。天空城裡的鐵星人是通過直播新聞了解到受撞擊的情況的。

這次大撞擊引發了全球性的地震和火山噴發。幾天之內,從天空城上看鐵星,到處都是小小的紅色亮點在動,那是火山噴發出的岩漿。

E開始全力幫助鐵星人應付災難。

在天空城第六區會議廳裡,鐵星人正在討論怎樣應付這一災難。一個低等助手機器人代表E出席這個會議。會上有鐵星人提出:“目前情況下,地面環境的恢復需要至少幾百年時間,這是鐵星人等待不起的。現在天空城是鐵星人文明希望所在,但目前,天空城人口急劇增加,所需要的某些物質又難以從地面補給,內部環境變得惡劣,這些都會影響到鐵星文明的發展。最好的解決之道是能夠有個新的星球移民。但是本恆星系的行星,離恆星不是太遠就是太近,馬上改造它們不現實,所以,是不是可以到別的恆星系求生存?如果找到別的宜居的星系,比如宇宙旅行時經過的太陽系,它上面有顆叫地球的行星,那麼鐵星文明不僅可以生存,還可能繼續發展!”

這個問題提出後,E——那個低級的助手機器人馬上發言說:“我剛纔檢查了聯盟提供的資料,沒有任何資料說明鐵星人佔領地球違反了什麼法律。因爲在銀河系聯盟的法律裡,沒有智慧生命的星球是可以隨意佔領的。萬一我們不能佔據整顆地球,暫居地球的一塊大陸也是可以的。”

於是鐵星人研究星空圖,看哪些恆星系無人居住,哪些行星上的文明容易入侵。

可是星空圖上標註的內容非常簡單。比如關於地球,它是這樣介紹的:“地球,太陽系的第四顆星球,多水。”要不是曾經去過地球,他們根本無法從這個簡短的介紹中看出這顆星球上不是隻有水,更不知道地球還有豐富的生物資源。鐵星附近的其他恆星系的記載同樣簡單,僅標識着恆星系有哪些行星,它們的自轉、公轉數據。好像這片星空是銀河的窮鄉僻壤,根本不值得詳細調查。鐵星人猜測,這星空圖僅僅是星系位置圖。憑藉這星空圖選擇移民的行星,可能隱藏着很多風險。爲避免遭到與大角星人星際移民類似的命運,最安全的辦法是去已經瞭解的地球。

鐵星人在星際旅行中考察過地球,現在他們重新審視地球的相關數據。他們發現地球的條件非常吸引人,簡直就是爲現在的鐵星人量身打造的。它的重力與鐵星十分接近,也有磁場。水資源特別豐富,動植物也能讓鐵星人食用,氣候也很舒適。最妙的是,海水中氫元素的同位素氘含量有幾千億噸,而這是宇宙內通行的貨幣,完全可以讓鐵星文明興旺發達起來。地下礦藏和月球也可以提供核燃料。另外,這顆星球還有巨大的石油、煤等化學能源,可以立即取用。只需要半年時間,鐵星人就可以在地球上建立生物能化學工業、核工業。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地球距離鐵星五百光年,有點遠。飛船一次可以帶4100人去地球,來回花半個月,所以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緩解鐵星人口壓力。但移民所耗費的核能可以從地球的海水中得到補償。

他們當時在會議中的計劃是,先在地球表面立穩足跟,然後在地球外太空建造一個類似於天空城的太空城市。地球的衛星月球很近,還有與火星之間的小行星帶,都可以提供非常方便的太空城市的建築材料。太空城市建成後,他們就不再居住在地球地面,而是都到太空城裡居住,因爲宇宙旅行中所見到的發達星球的文明,都並不熱衷於住在行星地面,行星地面的重力其實是不舒服的。

會議最後決定向地球移民,並且立即派遣一批人去地球。這批人大概有4100人,除了科學家外,還有許多士兵。士兵帶有武器,他們要掃清基附近方圓四百公里內的食肉恐龍,以保證鐵星人的安全,同時也是爲鐵星人的到來準備食物。

這批人的首領是摩頓,乘坐的超光速飛船是青鳥二號。M是青鳥二號的船長。撞擊後的第四天,青鳥二號即將啓航時,泰戈找到M,對他說:“無限號的故事保存了大角星人的歷史,使他們團結起來了。我們鐵星人也應該記載我們的這段歷史,告訴鐵星人以後要保持團結。現在委員會讓多個人口述回憶錄,把我們的歷史保留下來。這段時間,你我都經歷了許多事情,所以都應該留下自己的經歷。”M答應了他。他相信自己見證過鐵星人初見外星人的恐懼,見證過植物行星上鐵星人的不幸,也見證過鐵星人在星際戰爭中的英勇,以後必然也會見證鐵星人的繁榮。隨後泰戈又簡單告訴M茸星人初訪鐵星人時自己的經歷。

M與泰戈談話時,兩人都在飛船弦窗前面對着鐵星。鐵星大氣層因瀰漫着火山灰而成了可怕的黑灰色。從大片黑灰色的空隙裡還可以看見大地和藍色的海洋。無數飛船來回於地面與天空城之間,這是把地面的人往天空城送。這是很危險的工作,但鐵星人爲了文明的延續,不避艱險。

青鳥二號各項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它啓動時,也像堅強號一樣被一層膜包覆了,眼前的鐵星和天空城在視野中全部消失。

一路上,飛船裡的機器人肩上的紅燈仍然亮着,說明E的魔爪真的是無孔不入。根據鐵星人與E達成的協議,鐵星人要做什麼事情,還是要先通告這些機器人。但在飛船裡,這些機器人與鐵星網絡是斷開的,一些複雜事情告訴它了,它們也無法作出決斷,根本不能像E一樣有問必答,因此它們總是同意鐵星人的做法。這是它們長期爲鐵星人服務的慣性造成的吧。

在路上,M也思考一些問題。六個月之前,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去地球執行這種任務。對於鐵星文明的這種結果,M在去地球的路上想了好長時間,最後他認爲,鐵星發生目前的不幸,只是個意外。

七天後飛船停下來,他們看到三顆星球。眼前的是地球——移民計劃的首選星球。藍色的是大海,白色的是雲或雪山、冰川,黃褐色的是沙漠,翠綠色的是植被。雖然遠在外太空,擠在弦窗前的鐵星人就感受到地球的生機盎然了。另一顆是地球的衛星——被隕石撞擊得傷痕累累的月球。還有一顆是這個星系的恆星。

飛船在地球外太空轉了幾圈,再次確定了這顆星球大陸面積、海洋、氣候等地理環境情況,以及太陽系其他幾顆行星的情況,然後進入地球大氣層。

摩頓決定先去拜訪地球罪犯們所在的基地,瞭解一下銀河系聯盟對他們來地球的可能態度。飛船降落到基地上時是傍晚。

飛船裡的鐵星人,絕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來地球,所有的人都被天空的景色驚呆了。落日輝煌,紅霞滿天,整個西邊的天空彷彿燒着了大火,金星在雲彩間發出白色的亮光。東方的藍色天空上,是皎潔的圓月。M從沒想過,一個星球可以離另一個星球這麼近。西北方的重重山脈是攔住恐龍的屏障,從那裡的樹林裡傳來野獸相互呼應的嚎叫。基地邊緣有參天大樹,而像這樣高的樹在鐵星上是早已經絕跡的。天空中有許多小鳥在自由自在地飛。它們有的潔白,有的是黑色的,有的很大,有的很小。它們或振翅,或滑翔,高傲從容。M也從沒有看見過這麼自由的動物。在鐵星的天空,大鳥都絕跡了,剩下那些都是小鳥。近處,地面上的所有東西都被晚霞染上一層火紅色。綠色植物種類繁多,在鐵星人的眼中看來也是絢麗多彩。南邊的大海正漲潮,傳來宏大的海浪聲。溫暖的空氣帶着潮溼的鹹味。而鐵星上的空氣是乾冷的。這一切都讓鐵星人感到置身幻境。

基地的罪犯們前來迎接。他們仍然是剋剋領頭。鐵星人送了一些金屬和食物給他們。這些金屬很軟,很容易就能切割,放在火苗上稍稍加熱就能熔化,然後就能很容易地澆鑄成各種形狀的工具。澆鑄成型後就極其堅硬,再想熔化它就很困難了。基地的人得到這種金屬,如獲至寶,他們非常感激地說道:“你們給的這種金屬太珍貴了。聯盟在地球上建立了這個基地,讓我們住在這裡,爲的是獵捕恐龍時有個落腳點,但因爲我們是罪犯,是被文明所拋棄的人,所以不允許有高科技的工具,我們就像低等動物一樣在這裡自生自滅。”

在基地的房子裡,剋剋拿出食物招待他們,食物是恐龍肉和他們在地球上釀製的酒。M在吃這些食物時,突然吐出兩粒牙齒。剋剋問他:“你是永生的人嗎?”

M問他:“你怎麼知道?”

他說:“我看到你換牙齒了。我知道這是永生的一種附屬基因。如果沒有這些附屬基因,長壽只會增加人的痛苦。”

摩頓問:“我們鐵星人想在這顆星球的某塊大陸上移民,不知可不可以?”

剋剋說:“你們能來地球,我們是非常高興的,因爲終於有文明的夥伴了。根據我在來地球之前的瞭解,像地球這樣的星球,生存環境惡劣,所以用來放逐罪犯。如果你們願意來,應該沒有哪個文明會阻攔。萬一有阻攔,在聯盟活動活動應該就可以了。我們也只知道這麼多,因爲我們來地球后一直過着低等動物一樣的生活,沒有辦法獲知聯盟的情況。”

“生存條件惡劣是什麼意思?”

“還記得你們上次帶來的那個船伕號上的罪犯嗎?他在第一次出去捕獵恐龍時就被食肉恐龍吃掉了。當時出現了危險,我們叫他小心點,但他聽不懂我們的話,沒有及時躲開那隻食肉恐龍。來到這裡的星際罪犯,遲早都是這種結局。死後連墳墓都不需要。我聽說,地球上的基地本來並不在這個半島上,而是在其他地方。因爲恐龍的攻擊被迫遷徙了好幾次,最終遷到了這個半島上。而這個半島上的基地也有數百萬年曆史了,建造它的外星人也是個永生者,已經活了幾千萬年,而且現在還活着。你們如果有機會查閱聯盟的歷史資料,也許能知道這個基地具體的建造時間。如果你們在地球上建立基地,那就要格外小心這些恐龍,一定要把營地四周嚴密地保護起來。。”

“恐龍是怎樣攻擊基地的?”

“幾百萬年的時間裡,可能有幾百萬個像我這樣的罪犯被送到地球上來——具體數目不清楚,因爲我們來地球前從不在意它詳細的歷史。我們被扔到這裡後,由於壽命只有幾十年,互相之間語言不通,而且最終都會在某次捕獵中葬身恐龍之腹,所以基地的歷史在這漫長的時間裡得不到傳承,關於基地被攻破的過程只是一些傳說。地球上有三個種類的食肉恐龍屬於半人生物。它們在地球上存在了一億多年,鍛煉出了非常出色的合作捕獵技能。外星人大量獵殺恐龍,與恐龍的矛盾很大,因此恐龍要攻擊我們這些外星人。當它們向基地進攻時,懂得聯合起來隱藏在樹林裡,選擇雨季下大雨的夜裡,從四面八方進攻,甚至還有空中飛翔的大鳥參加攻擊。那些大鳥可以用嘴或爪子抓起石塊飛到高空投下。當恐龍們用嘴和牙齒爲武器發動進攻時,總是前撲後繼,視死如歸。如果被子彈擊中心臟,由於身軀龐大,它們不會立即倒下,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會更加瘋狂地撲向最後的敵人。恐龍發起的這種攻擊數十萬年或數百萬年才發生一次,發生得很突然,基地往往沒有準備,所以往往一個晚上就被攻破了。在天明時,一個外星人士兵也不會留下。就這樣,聯盟只好又在別的地方重建基地。最開始的地球基地由銀河聯盟的士兵掌管,而基地屢被攻破,最後只好把基地設在這個恐龍無法大規模集結的半島,而且不再在基地留下士兵,專門把我們這樣的罪犯派遣過來。外星人飛船來捕獵時,總是每隔數月或數年,甚至數十年,毫無預兆。他們大規模的捕獵削弱了恐龍的力量,減少了恐龍對基地的威脅。但我們現在離開基地出行,仍然必須非常小心,一不小心就會被恐龍吃掉。”

他們的談話因翻譯而用了很長時間,一直說到天黑時分。屋內點起昏暗的油燈。這裡居然沒有電。天黑不久,外面電閃雷鳴,大雨傾盆。屋頂和門外傳來猛烈的嘩嘩聲。鐵星人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雨,都走到門前看雨。燈光照不到的門外,漆黑一團。偶爾,粗壯的閃電把沉重的天幕從天頂一直撕裂到地面,幾秒鐘後,又傳來驚天動地的炸雷聲。鐵星人從沒見識過電閃雷鳴,他們由此感受到地球的野蠻,狂傲的心中產生了畏懼感。基地裡的人也瑟瑟發抖。問他們爲什麼這麼害怕,他們說,恐龍都是選擇在大雨夜襲擊人的。

應該走了。鐵星人告別罪犯們,走向雨中的飛船。剛進雨幕,就被冰冷的雨水淋得透溼。飛船在雨中離開基地,繞地球表面飛行半圈後,降落在他們事先確定的地點。這是高緯度地區一條大河的入海口,他們降落到地面上時,這裡正處於陽光明媚的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