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離開地球(完結篇)

鐵星人在地球基地苦苦等候時,巨大的青鳥二號按時出現在天空。地面上的人們停下所有的事,涌到飛船前,歡迎隨船而來的人。但飛船停下後,從舷梯上只走下來幾個人,並沒有更多的鐵星人走下來。走在前面的是兩個茸星人和摩頓。經介紹後得知,茸星人是聯盟的特使。

M看到飛船是空的,並沒有第二批鐵星人過來,就問摩頓:“怎麼是空飛船?人呢?”

摩頓對M等人說:“我帶來了鐵星委員會的命令。因爲銀河系聯盟要我們鐵星人遷移到霧澤星去,所以我們要放棄這個基地,所有人都必須離開地球。”

M身後的人紛紛問爲什麼。

摩頓便說了他回鐵星後的見聞:“我們乘飛船花七天時間迴天空城,看到鐵星表面是灰色和黑色的,有的地方還可以看到紅色的岩漿。地面的人生活非常艱難,飛船日夜把地面的人往天空城送。天空城因爲有冥草,暫時並不缺乏食物。我向鐵星委員會報告了地球基地的情況,鐵星委員會立即準備再派遣四千人來地球。E對此也無異議。由於某些設備的關鍵部分要改變一下,以適應地球高氧的大氣環境,所以青鳥二號多等了幾天。在起飛的前兩天,茸星人特使帶着兩百艘聯盟的飛船來到了天空城外。特使被星區總部授權處理鐵星事務,曾因爲傳達鐵星士兵戰鬥勝利的消息時,與M一起差點被E暗殺。他帶幾名茸星人士兵,宇航服也不穿,徑直進入天空城的飛行區,往一臺機器人身上插上一個U盤,把一種病毒輸入鐵星人的網絡中,消滅了E,鐵星人以後就可以自由作決定了。這種病毒是銀河系碳基文明的成果之一,可使機器人與機器人之間斷絕聯繫,E就是因爲這樣而被消滅的。然後特使乘坐蜘蛛車,一路無阻地來到天空城第六區會議廳,對我們鐵星人說‘親愛的鐵星人,你們不能留在地球!我帶了兩百艘飛船過來,可以幫你們移民到霧澤星上去。’現在就讓特使說說,我們不能留在地球的理由吧。”

特使對衆多鐵星人說道:“我是銀河系聯盟的使者。首先我要說,雖然我把E消滅了,但機器人並沒有出現什麼故障,仍然會爲鐵星文明建立功勞,任勞任怨。現在我說說你們必須離開地球的理由。這種理由我在數十顆星球上說過。這是我的職責,我已經習慣了。在距地球3100光年之遙的星區總部,每天都有幾個外星人在申請新的星球進行移民,原因是他們都不小心把自己的星球毀掉了。現在,你們的及及大人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個了。他此刻正在星區總部辦理移民到霧澤星上去的手續。鐵星人爲什麼要去霧澤星?我現在告訴你們。銀河系碳基生物制定的宇宙法第三章第二十節第四十六條第五款——簡稱第五條款規定:‘凡是未能走出自己的恆星系的文明,如果毀滅了自己所居住的星球,那就等於喪失了他們在此恆星系裡的居住權;如果其恆星系內有第二顆適合生存的星球,那也不準再去玷污這第二顆星球;這個恆星系從此將爲銀河系碳基生命公有。’七天之前在天空城,我展示了聯盟的相關法律文件,向鐵星委員會證明了這第五條款的存在。當然,宇宙中也不是沒有正義的,有兩個原因使你們可以去霧澤星。一個原因是考慮到你們在星際戰爭中的貢獻,第二個原因是造成鐵星目前的局面,星區總部是負有責任的。因爲本不應該向你們徵兵,但當時實在是戰事吃緊,只好把鐵星進入銀河系聯盟的時間提早了至少五十年。”

“如果我們堅決不肯離開鐵星和地球呢?”

“你們知道爲什麼我一出現在鐵星,那個獨立的人工意識就露面嗎?你們不知道。因爲你們還沒有解讀出星際旅行資料中的一個秘密,但E卻解讀出來了。它知道我的到來會破壞它的計劃,所以要幹掉我。這種故事在許多其他星球的文明中發生過。這個秘密就是宇宙法第三章第二十節第四十六條第六款,‘聯盟不保護與獨立的人工智能共生的碳基人文明。’你們堅決不離開鐵星和地球的話,聯盟是不會保護你們的。於是鐵星上地震、海嘯、火山噴發、氣候劇變、有毒大氣等災難,會奪去地面上絕大多數人的生命,鐵星人力量大爲削弱,文明瀕臨毀滅邊緣。在這種條件下,你們根本無力與E抗衡。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你們要忍受機器人的奴役。很大的可能是,你們永遠都無法積聚起反抗的力量,因爲E會限制你們的繁殖速度,把鐵星人的人口限制在一定的規模,讓你們永遠被它奴役。只存在很小的可能,你們鐵星人花數百年積聚起足夠的力量,可以與E抗衡,但這樣就又要經受與機器人進行一場痛苦的戰爭。在這場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戰爭中,鐵星會再次失去大部分人口。在此期間還有件事不可避免,因爲你們失去聯盟的保護,衆多的星際強盜會蜂擁而來掠奪你們,而你們是無法抵擋海盜們的。總之,從你們拒絕聯盟的那一刻開始,你們就陷入了深淵。要避免陷入這個深淵,唯一的選擇就是服從我們的安排,移民到霧澤星去。你們的鐵星委員會通過舉手表決,已經接受了這一命運。在之前的十幾天,兩百艘飛船已經無篩選地把所有地面的鐵星人都轉移走了,連天空城也安裝了一種大型超光速航行推進器,直接去了霧澤星系的外太空——已經離開了鐵星系!所有轉移的鐵星人都因此而免於死亡。霧澤星系距太陽系3600光年,位於本星區另一端的邊緣,它有一冷一熱兩顆適合鐵星人居住的行星。它們的大氣成份、重力與鐵星非常相似。氣候溫暖溼潤,比鐵星更舒服,只不過多霧。它上面有非常低等的生物,可提供肉食。行星上也有充分的核能源。這兩顆行星共有六顆直徑僅百公里的小衛星,可以很容易地鑿穿,居住在裡面。從長遠來看,移民霧澤星比移民地球要強。”

“這個第六條款有什麼意義呢?”

“我很理解你們的苦衷。你們來地球辛辛苦苦地建立了一個基地,又爲了保衛它與恐龍發生過慘烈的戰鬥,所以對這個基地的感情很深,捨不得放棄。但你們不知道的是,碳基人最大的敵人其實除了硅基人,還有從我們文明中產生的機器人。很多碳基文明在走出自己的星球前,要和自己創造的機器人進行一場戰爭。這場戰爭是他們走出自己星球前的一道門檻。戰爭取勝了,纔有機會走出這顆星球。失敗了,就淪爲機器人的奴隸,成爲一種非常變態的文明。機器人在控制了它們行星上的碳基生命後,常與硅基人聯合,一起反對銀河系聯盟。所以,銀河系內的碳基人都對過分依賴機器人的文明是很反感的,必欲除之而後快。第六條款的意義就是保護所有碳基文明不受人工智能的侵害。我此行的一個任務就是消滅鐵星上的人工智能E。你們的摩頓已經說過,這個任務在我剛到鐵星時就已經完成了。你們再也不用擔心以後做什麼事情都受E掣肘了。”

有鐵星人憤怒地問:“爲什麼當初不直接告訴我們第六條款?我們可以改正錯誤。”

“碳基人數十億年的歷史充分證明了,有些錯誤只有親身體驗了苦處纔會改。所以第六條款是不能說的秘密。當初我們看到鐵星上人工智能這麼發達時,我們就知道,鐵星人還沒有明白自己在宇宙中的地位。過於依賴機器人的碳基文明,被銀河系聯盟視爲是不可靠的。我們碳基人不信任聰明的機器人,只信任低級的機器人!茸星人甚至沒有機器人,只有電腦。當碳基文明能真正有效地控制他們的人工智能時,纔可以真正地被銀河系聯盟接受。”

有人又問:“霧澤星系的不足之處是什麼呢?”

特使說:“霧澤星系位於碳基人勢力的邊緣,與硅基人所在的星系只有890光年,是戰略緩衝地帶。因此讓你們去霧澤星,也是爲了防守硅基人。你們去那裡後,其實也並不十分危險,因爲這次你們鐵星人士兵參加的戰鬥,實際上是碳基人與硅基人在本星區達成和平前的戰鬥。只要取勝,那以後就是長久的和平了。即使是有戰爭,也不要害怕,現在聯盟的哪個成員不在爲生存而戰鬥?——生命就是一場戰鬥!你們去那裡防守邊境,會得到其他文明的尊敬和感謝的。至於鐵星,一年之內,聯盟將用隕石轟擊它,完全消滅鐵星人留下來的文明痕跡。若干年後,鐵星將孕育出新的碳基生命。”

M等人明白事情無法挽回後,就把人都召集起來,登上青鳥二號,升空離開地球基地。基地很快就空無一人了。就這樣,鐵星人在地球上建立了一個基地,但是隻住了二十多天就放棄了。臨行,有人建議用飛船上的武器殺死一些恐龍,爲死去的人報仇。但摩頓拒絕了,因爲這是沒有意義的殺戮。飛船很快就到了外太空。

在外太空,飛船停下來,他們要回收先前放在地球外太空的氣象衛星。看着漂亮的地球,鐵星人開始猜測未來的地球人是什麼樣子。大部分認爲未來的地球人將由暴龍進化而來,因爲它們很聰明,而且上肢很容易進化成手。不出數十萬年,暴龍就可以擁有發達的文明。而像M這些永生者,數十萬年後的某天,還可以在太空中見到加入銀河系聯盟的暴龍們。

大家都贊同這種看法,因而有人擔心道:“現在我們跟恐龍發生了嚴重的衝突,也許以後恐龍走進聯盟,會跟我們產生嫌隙。”

M道:“我們可以把我們的歷史留給未來的地球人——智慧暴龍,讓他們吸取鐵星人的教訓,珍惜太陽系,別再重蹈覆轍。他們會感激的。”

這時在一旁的茸星人特使聽到他們的談話,走過來說:“你們說的不對。在未來,地球的主人並不是恐龍。”

鐵星人問是何故。

特使說:“在總部,看這些恐龍不順眼的人有很多。一般情況下只要環境適宜,低等動物進化出智慧生物只需要幾百萬年的時間,但地球被恐龍統治了幾億年,仍然沒有哪一種進化成智慧生物,一直在爲各個星球的高等生物提供肉類食品,這是爲什麼呢?這是因爲它們在智力上的進化停止了。那些長有羽毛和尖嘴的、已經進化成鳥類的恐龍太會吃昆蟲了,不愁吃喝,所以不會進化。本來我們以爲暴龍會進化,因爲它們看起來聰明,前肢又很像手,它們甚至學會孵化三角龍,使三角恐龍一出殼就認它們爲父母,長大後任它們取食,但因爲它們學會孵化三角龍後就不愁吃喝了,所以也停止了進化。我們等它進化等了幾千萬年才發現這一點,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一直以來,不停地有人提議用一顆隕石消滅恐龍,讓地球上四足哺乳動物中的一支進化成智慧生物,讓他們來加強對硅基人的防禦。在本星區總部,這種呼聲很高。”

“怎樣讓四足哺乳動物取代恐龍呢?”

“隕石撞擊地球后,地球上會到處火山噴發,大氣被污染,大片植被消失。大型食草恐龍因食物缺乏而迅速滅絕,陪着它們滅絕的是以它們爲食的大型食肉恐龍。那些以昆蟲等中小型動物爲食的恐龍有兩條路,一是進化成更靈活的鳥,升到空中和樹林高處覓食,一是留在地面與哺乳動物競爭。由於在身體結構上處於劣勢,留在地面的恐龍最終會被因氣候變化而崛起的哺乳動物消滅掉。在隕石撞擊不久的艱難時代裡,捕獵和爭食是生存競爭的主要內容。偷襲獵物時,恐龍重心很高,又只靠兩條長長的腿啓動,突襲速度比較慢;而哺乳動物則靠四條腿啓動,爆發力更強,偷襲更易成功,因而生存下來的機會更大。在這個食物匱乏的時代,爭奪食物是常事。當哺乳動物與恐龍爭食時孰勝敦負呢?由於兩足恐龍難以追上四足哺乳動物,所以恐龍主要是在站立狀態下而非在奔跑狀態下發動進攻,而且只能依靠頭和頸的力量攻擊對方。頭部用力過大則長脖子有折斷的風險,用力過小又難以對敵人造成傷害。面對恐龍的攻擊,哺乳動物可以靠四條腿迅速使自己轉向,讓自己的爪子和牙齒面對進攻者,再不濟可以迅速逃跑。而恐龍爆發力不強,是很難追上的。哺乳動物進攻時,可以憑藉四條腿迅速移動自己,從多個方向發動攻擊,最後用四肢產生的強大動能來撲倒恐龍。恐龍的重心很高,又只有兩條腿,所以穩定性比不上四腳動物,受攻擊時容易倒地,倒地後又不易站起。長長的脖子暴露在對手的面前,會被對手立即咬住,於是一切都完了。而當恐龍要逃跑時,卻很容易被追上殺死。恐龍不敵哺乳動物,意味着食物被搶走,甚至悲慘地被奪去生命,被永遠剝奪參與生存競爭的資格。或許有某些種類的恐龍頑強地進化,但它們的身體結構高度適應原來的氣候環境,在新環境中很難快速改變,容易產生某種不適,戰鬥力降低。總之,恐龍的祖先們留給它們強健的後腿,讓它們在屬於自己的時代裡不愁吃喝,但在新的時代,在更加專業兇殘的殺手——四足的哺乳類捕食者面前,它們卻用這強健的雙腿走向滅絕。在陸地奔跑的恐龍都會被哺乳動物消滅掉。能在與哺乳動物的競爭中生存下來的,只有那些長翅膀飛上天空的鳥類、兩棲類、因體積太小而能在陰暗角落裡躲藏着的小型動物。”

“沒有恐龍,大家不是失去一種很好的肉食了嗎?”

“我們又發現本星區有兩顆星球,上面的佔統治地位的動物體型也非常大,可提供肉食。”

後來茸星人有事走開了。大家認爲,既然被得罪的恐龍不會進化成智慧生物,那就不用在地球外留下U盤了。但摩頓對M說:“還是留下吧,不管是什麼樣的生物進化出來,以後算是有交情了。”M同意。當時他們並未想過,這是否違反聯盟的法律。

於是M開始把役臣儲存的他所口述的歷史製成U盤。U盤內容從他尋找茸星士兵開始,到離開地球前茸星人解釋兩足食肉動物不敵四足食肉動物結束。他在U盤裡最後是這樣留言的:“我們以爲走出了鐵星,文明就會到達一個美好的新境界。但沒想到的是,宇宙也是動盪不安的,而且更加冰冷、殘酷、漆黑。回想起外星人沒有到來的時候,那些時光是多麼愜意啊,就像在安逸的襁褓裡。唉,可惜這一切都過去了。地球人,當你們能夠看到這裡面內容的時候,也是文明到了一個門檻的時候。如果犯了與鐵星人一樣的錯誤,就會栽倒在進化的門檻上,但未必有星際移民的好運氣。珍惜在襁褓中的美好時光吧。”

由此可見,M的回憶錄,寫作目的是供鐵星人自己參考,實際上與地球人沒有什麼關係。但他希望地球人看後,可以吸取教訓,“珍惜在襁褓中的美好時光。”雖然對我們地球人來說,回憶錄裡寫的是千萬年前與恐龍同時代的故事,但其實也是我們未來的事,因此在保護地球方面,應該“勿以惡小而爲之,勿以善小而不爲。”而這也正是我願意把它改成小說的原因。

衛星迴收了,飛船即將進入超光速行駛之前,M把制好的鐵星U盤放在了地球外太空某個精心選擇的軌道上,然後隨飛船離開了太陽系。

鐵星人走後,不知恐龍又過了多少年無憂無慮的生活,直到遇到6500年前的那顆隕石。至於那顆隕石是不是小說中的銀河系聯盟發射的;在六千五百萬年的時間裡,鐵星人遭遇如何;銀河聯盟是否依然存在 ;鐵星人是否常回地球看看,這些問題的答案都不得而知。

“鐵星老鄉”的故事,敘述到這裡就結束了。謝謝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