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他的廂房,一名男子正靜坐於圓桌前,看得同行而來的三人,他淡淡一笑,“回來了。”
顏銘點點頭,瞥了眼身後的女子,示意她在男子身旁的凳子上坐下。
柳璃在男子身旁緩緩落座,乖巧的將袖子捋起了些許,把手腕擱在了桌面上。
男子伸出手,指尖輕探上了她的脈息。她目光靜靜的落向一旁神色頗爲專注的男子,這段日子以來,都是他在爲自己診脈和治療。
他沉靜的模樣彷彿不諳世事,眸光純淨而又無緒。總是愛着一襲飄逸的白衣,淡薄如雲。柳璃實難想象,這樣一名仙風道骨的男子,竟有一手高深的醫術。
而這名男子,便是容仙。
看得他的神色似乎由寧靜轉爲淺憂,立於二人身旁的顏銘似乎有些心亂,而柳璃,卻是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
“柳姑娘如何了?”他心中的話語,終是脫口而出。
容仙卻是皺了皺眉,“莫打擾我。”他仍將指附在柳璃的手腕處,甚爲認真的感知着她的脈息。
片刻後,見他依舊一副不言不語的模樣,一旁的顏銘心中一急,他一把打掉了容仙附在身旁女子手腕上的大掌。
“究竟是如何?你倒是說話,需要什麼藥材我這便去派人弄來。”顏銘眉間一擰,急急的開口。
容仙眸光一轉,看向柳璃,輕笑,“恭喜柳姑娘,你已然痊癒。”
“既然她已痊癒,你又爲何一臉愁容?”顏銘不等柳璃開口,便率先問道。
容仙輕眯了眼眸,斜了他一眼,“我在想,某人會不會爽約。不肯把千年紫晶給我。”
“過些時日,我便派人送至你府上,可好?”顏銘眉目一展,淡淡應道。
容仙起身,意味深長的瞥了眼柳璃,“果然是美色害人啊,那我便等着了。”他脣角一揚,隨即邁開步子,朝門口踏去。
他剛走出廂房,谷雲依忽的一凜,喃喃道:“他怎麼把大哥交待的事情給忘了。”看了看房中的顏銘,她開口,“我去去便回,等會再過來。”
話音剛落,她便快步朝容仙追去。
看得那女子一驚一乍的模樣,顏銘頓時笑了。
柳璃將目光轉向他,忽的想起了之前容仙與他的對話,便開口問道:“方纔容仙和你說的是什麼?”
“你有見過容仙正經的時候嗎?”他眉眼彎彎,醉人的桃花眼仿若透着一抹淡淡的迷離之氣,輕媚而又暖熙。
柳璃微低了頭,開始細細回想自己這段日子以來同容仙的相處。他不是對着一隻蜜蜂談心,便是穿着一身戲服拉起二胡吟唱。確是從未見他正經過。
想到此處,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便對了,莫要理他。”顏銘脣角微揚,淡淡開口,“如今你身子已痊癒,日後有何打算?”
柳璃微微一頓,她從來都不屬於這裡,未來何去何從,自己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眼前女子眸中流露出了一絲茫然與無措,顏銘剛想開口說點什麼,谷雲依便忽的踏了進來,直直的行至了他面前,略顯沮喪的開口道:“容仙這個大騙子。”
“他又怎麼得罪你這個大小姐了?”他微揚了眉,調笑道。
谷雲依鼓了鼓小臉,憤憤開口,“那日我看見大哥瞞着嫂子悄悄去找容仙,我便也跟了過去。親耳聽見大哥準備給嫂子一個驚喜。這算哪門子的大哥,我是他親妹妹,有了好東西就想着自己的娘子,方纔我去找容仙問個清楚,他居然哈哈大笑,說那東西只能給嫂子。”
她咬了咬牙,猛的坐到了凳子上,“這算哪門子的事,爛騙子。”
聽完她的一番話語,顏銘竟是笑了起來。谷雲依見他笑了,便撅嘴道:“你也笑,笑什麼?”
他眼梢輕輕一挑,嗓音中卻仍帶着些許笑意,“雲天兄與夫人成婚兩年有餘,夫人至今仍無所出,我看這東西你還是不要去爭的好。”
柳璃一聽這話語,忽的揚聲而笑,露出了一口亮潔的貝齒。
顏銘側過臉,恰好將她在陽光下笑靨如花的模樣盡收眼底。見到她如此明媚若熙的笑容,他心中輕輕的盪開了一波漣漪。
過了半晌,谷雲依終是反應過來,顏銘是在暗語那事。她不由的一陣羞赧,臉頰上的暈紅一直蔓延至了耳根。
只覺羞澀至極,她忽的起身,便要追着顏銘打。
柳璃見狀忙上前去,本想勸住二人,但看這樣子實是好笑。便未開口說話,靜立在一旁看好戲。
顏銘有一身俊功夫,身手異常敏捷,這谷雲依根本毫無辦法欺他半寸。咬了咬牙,她極爲不甘的怒吼道:“是英雄好漢就站住,不許動。”
柳璃捂着小嘴笑到肚子痛,看着谷雲依那滿臉通紅的嬌羞模樣,她終是忍不住調笑道:“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還以爲是情哥哥和情妹妹在打情罵俏。”
她話語一出,二人瞬間止住了打鬧。
谷雲依本就暈紅的小臉,此時愈發的灼紅了。仿若一隻熟透可摘的番茄。她眸光一轉,撅嘴道:“柳姐姐,你在說什麼。”
柳璃看着二人,仍舊笑意不減,“我說什麼了?不記得了,只知道這方法很管用,你倆終是消停了。”
此時,已快接近晚膳時分,顏銘瞥了眼她,“我下樓去吩咐小二準備晚膳,你倆說說話,我去去便回。”
柳璃點了點頭,眸光落向了他離去背影,他似乎有一些不愉快,是錯覺?
顏銘緩緩踏至了一樓大廳的掌櫃處,點了一些菜餚。其間,他特地囑咐有些菜餚不要選用菠菜和芹菜做搭配。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對柳璃的口味喜好,頗爲了解。
她其實是個挺挑嘴的姑娘,不愛吃的東西卻又都是甚有營養的。但爲了她的身體健康考慮,他經常特別吩咐,將這些食物精緻的加工成另外一種口味形態,或是碾碎,摻到她愛吃的食物裡一道。
轉過頭,他目光落向了角落處的那一桌人。此刻,那羣人已不在。
這羣人是幾日前入住客棧的,他當時便留意到了,方纔進門時,他也特別注意了一下。
瞥了眼在記菜品的掌櫃,他順嘴問道:“那桌的客人呢?”他將目光再次落向了那張桌子。
掌櫃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應道:“公子,方纔那幾位爺已經結了住宿,走了。”
“嗯。”顏銘點了點頭,淡淡的應了一聲。
轉身回到二樓,他剛推開雕花木門,便發現兩名女子正坐在一起有說有笑,他頓時一陣狐疑,忙走近了二人,“發生了何事?我才下樓去了一會,你倆便如此好了?”
二人相視一笑,谷雲依微揚了下頜,嬌俏道:“這是我們女人的事,和你們男人沒關係。”
顏銘略顯錯愕的看着二人,她卻轉過小臉,淺笑吟吟的看着柳璃道:“柳姐姐,等下用過晚膳後,我們一道去逛街市吧。”
晚膳時,兩名女子親熱的坐在一路,互相替對方夾着菜,完全將顏銘晾在了一旁。
顏銘一臉悶悶的徑自扒着碗中的米飯,瞥了眼柳璃。
也不想想是誰不日不夜的照顧你到康復,沒良心。
待三人用過晚膳後,谷雲依便拉着柳璃去到了夜間的街市上,站在街中朝前方投去目光,瞥見一衆人圍觀的地方似乎是有雜耍,她脣角一揚,“那邊似乎是有表演,柳姐姐,我們過去看看。”她一把拉過了柳璃,快步朝人羣聚集的地方踏去。
看着瞬間遠去的二人,顏銘微嘆了口氣,悶悶的跟了上去。
二人相攜來到人羣外圍,互望了眼,隨即用力鑽進了人羣中,片刻後,二人已在推擠中,站在了人羣的最內圈。
目光落向人羣擴出的那塊空地上,一名年紀不大的女子,正在向衆人表演,喉頂長矛。
只見那女子蹲着馬步,雙手緊握着長矛,朝自己的喉嚨處緩緩施力。一寸一寸的向內推去。
漸漸的,長矛的矛身已開始有了些許彎曲,但那女子的喉嚨處卻只是有了點點微紅,並未刺破,見一滴血。
此刻,身後圍觀的人羣中,發出了熱烈的掌聲,而谷雲依更是大聲的吼了句,“好!好厲害。”
她從腰間的小包中取出了一錠碎銀,豪爽的拋進了女子前方的木盤中。
柳璃瞥了眼身旁的女子,不禁微微一笑。這女子還是一副小姑娘的心性,善良且直爽。但她似乎卻有着男女平等的思想。
她將小手摸向自己的腰間,也朝那女子的木盤中投了一錠碎銀。
這裡的表演已接近了尾聲,人羣也漸漸散去。谷雲依四處張望着,卻找不見顏銘,撇了撇嘴,她開口道:“這顏哥哥也不知道哪裡去了。”稍稍頓了頓,她繼續道:“算了,我們先不管他了。”
眸光一轉,她瞥見不遠處的一個攤位處,正有人在投擲飛鏢。這個,可是她的最愛。小手將柳璃的手一抓,她忙拽着身旁的女子朝那處攤位奔去。
一箇中年男子正在吆喝着,“若有誰能連續十次都射中紅心,我家老爺賞銀一百兩。”
這靶子的紅心處並不大,約莫只有一個李子大小,若能五支鏢都中紅心,已是極難,更莫說十支都容納在內。
可四下,仍是圍了許多人,似乎都在爭相觀望,誰有這個本事能賺到這一百兩。
谷雲依頓時來了興趣,丟下了柳璃朝那處奔去。
她立在原地,看着這丫頭一副猴急的模樣,略顯無奈的淺笑了幾許。
邁開步子,她朝谷雲依所在的人羣踏去。而身後,一名醉漢搖搖晃晃而來,正撞上了她的手臂。
醉漢眉目一凜,惡狠狠的開口道:“是誰擋了大爺我的去處?今日真是倒黴至極,花了五百兩也沒見得陌妍姑娘一面。大爺今日心情不好,誰敢擋道,還不滾開!”
柳璃見這名醉漢似有些神志不清,也不想多與這人糾纏,便說了聲抱歉,繼續朝前而去。
醉漢卻聞到了她身上傾散而出的淡淡幽香,他眨了眨眼,開始細細打量着剛踏出幾步遠的淺白色衣裙女子。
他忽的朝前跨出幾步,伸手一攔。
柳璃頓時停住了腳步,略顯戒備的看着他。醉漢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神色猥瑣的一笑,“喲,這是哪裡來的美人,雖不及陌妍姑娘的風韻,卻也是個極品。”
他色心一起,便張開雙臂,想要去撲柳璃。
柳璃見狀,本能的朝後退了幾步,忽的察覺有人攬上了自己的雙肩,她身子隨身後人的力道一轉,醉漢頓時撲了個空,倉惶中,他跌了個狗吃屎。
一陣劇烈的疼痛,讓這名醉漢的酒意頓時清醒了不少,他緩緩起身,罵咧道:“是哪個混蛋來壞老子的好事。”
轉過身,他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
柳璃站定步子,轉過頭一看,身後的人,正是方纔不知所蹤的顏銘。
他微微一笑,眸光定定的落向她,“沒事,有我在。”
前方,醉漢拿着匕首朝二人衝了過來。顏銘手臂一轉,將女子推至了自己的身後,隨即左腿一揚,動作敏捷的朝醉漢踢去。
雙手一直護着身後的女子,他單用腿上功夫,便將醉漢再次踢翻在地。
緩緩轉過身,他微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雲依這丫頭,一激動什麼都忘了。”他伸手一攔,護着柳璃朝谷雲依所在的方向踏去。
二人沒走出多遠,那名醉漢便執着匕首再次衝向了二人,想要偷襲顏銘,匕首剛舉起,腳下的石頭將他一絆,人重心朝前一跌,他的匕首隨着力道轉向了柳璃。
顏銘敏銳的轉過身,在那匕首即將刺向身旁女子的一剎那,他用手一擋。頓時,他掌心便被鋒利的尖刃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血流如注。
腿上猛的一發力,他再次將醉漢踹倒在地。
見他掌心的血一直汩汩的順着他手腕蜿蜒而下,柳璃忙急急的從腰間掏出了棉帕,將他的傷口暫時包紮了起來。
此時的谷雲依剛看完飛鏢表演,正回頭給柳璃說話,卻發現她不見了蹤影。她一急,忙四處張望着。
眉目一凜,她發現了立在街中不遠處的二人,便迅速的奔了過去。
看到顏銘的手血流不止,她忙急急的開口道:“這是怎麼了?”柳璃一把拉過她,“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這傷口需要處理。”
三人回到顏銘的廂房,谷雲依一直不停的在給他道歉。柳璃則中櫃閣中翻出了紗布和金瘡藥。
緩緩將束在他手掌,已被染的鮮紅的棉帕解開,她用清水沾溼紗布輕輕的替他擦洗着傷口。
這一道傷痕深且長,從頭至尾貫穿了他的手掌,皮肉都已外翻了開來。
“我去換些清水來。”谷雲依端起了小木盆,朝廂房外踏去。
執起手邊的金瘡藥,柳璃開始細細的撒在他的傷口處,隨即用乾淨的紗布輕輕推撥着藥粉。
看了眼神色淡然的男人,她咬了咬脣瓣,“我好像欠你的越來越多了。”
顏銘卻是脣角輕凝,淡淡道:“都已經這麼多了,再多一點也無妨。”
柳璃不語,只是依然專注的替他處理着傷口。
待一切都處理好後,她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夜已深,谷雲依似乎已不太方便回府了,柳璃便將她帶至了自己的廂房。
二人一番洗漱過後,便在同一張*榻上睡下了。
躺在*榻上,谷雲依拉着她一直寒暄着,直到她身旁漸漸沒了聲響,緩緩側過臉,那女子已呼吸均勻的沉沉睡去。
柳璃卻是仍舊毫無睡意,她腦海中不自覺的便會浮現出顏銘今日爲自己擋那一刀的情景,她只覺自己的心緒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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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兩日,谷雲依都會來客棧中陪伴柳璃,二人的關係,似乎比前幾日,更加的融洽了些。
這幾日,柳璃每日都會幫顏銘的傷口換藥,可傷勢卻是毫無起色。儘管她每日都將傷口清洗的乾淨細緻,可傷處卻仍是化膿紅腫了。
谷雲依見狀,便猜測是那匕首有毒,二話不話,她囑咐了柳璃幾句,便出門去請容仙過來一趟。
沒過多久,容仙便匆匆的趕至了客棧,將顏銘的傷口細細查看了一番後,他寫了一張方子。
“按照這個方子上所寫去抓藥,不出五六日,便能好了。”他淡淡的瞥了眼坐與顏銘身旁的柳璃。
谷雲依一聽這話語,忙伸手抄起了桌上的方子,“我這便去將藥抓來。”
“我也去吩咐小二打盆乾淨的清水來。”柳璃看了眼房中的二人,起身隨谷雲依一道踏出了廂房。
將各類事宜向樓下的小二吩咐了一番後,她再次踏着樓梯,上到了二樓,卻瞧見容仙正斜斜的倚在走廊的雕花欄柵旁。
行至他身旁,柳璃開口道:“爲何在這裡站着不進去?等雲依嗎?”
“我在等你。”容仙淡淡應聲。
柳璃略顯錯愕的反問,“怎麼?”
容仙眸光緩緩一挑,凝向了不遠處,“那小子讓我什麼都不要說。但不說,你又怎會知道。”
“救你的藥,是我師傅花了一輩子的時間研製而成,這世間只有一顆。爲求得此藥,他亦是不顧生死。”他一字一頓的開口,眼眸中蘊了抹淡淡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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