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意漸濃
秋,初秋,黃昏的初秋。街道兩旁樹枝上的樹葉還沒有枯黃。氣溫有時也彷彿還是夏天,說不出的悶熱。偶爾有一縷清風吹過也趕不走這種悶熱帶來的繁雜心情。
舒勇感覺不到熱,因爲他此時的心卻是冷的,他一個人站在街頭,想着他心中溫柔的某某某。
他的眼睛看向深邃的天空,他的眼神卻比天空還要深邃。你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但你永遠也不會了解他的心情。
但他的相貌神采飛揚,十分清雅俊秀。
西安的天空卻不像他的面容那麼另女子神往,天空不是那麼藍,沒有彩雲也沒有彩霞,所以西安的人都不怎麼喜歡擡頭看天空的,舒勇卻彷彿已站在那裡擡頭看了很久,似乎在發呆,似乎在等人。
他的確在等人,因爲他身後已出現了一名老者。
“已經安排下去了。”
這老者也不知對誰講了這麼一句不着邊際的話,但本是背對他的舒勇卻轉過了身。他從長袍中取出半截玉簫,交給了那名老者,說道,“爲了以防萬一,你也跟着一起去。”
老者恭敬的接過半截玉簫,也不說話,悄然離去了。光憑這老者對舒勇的態度,足以看出舒勇平常就是身居高位的人。
舒勇等他走後,又默默的看着天空,自言自語的道:“邵彷,你會來嗎?”
秋風吹過,吹不斷舒勇的心緒,更吹不斷舒勇的計劃。
邵彷是誰?他對此是否知情?
我想他是不知情的,因爲他此時正在喝酒,和他少年時的故友張拓一起喝酒,就在他破舊的小平房裡。
不大的房間裡有四個木頭小板凳,很小,每個只有兩個巴掌大,但張拓和邵彷就坐在其中兩個上面。
沒有小菜,沒有主食,甚至沒有花生米,他們二人卻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
邵彷長的不帥,雖不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但他自認爲自己有廣闊的胸襟加強健的臂彎。
而張拓自稱帥的驚動黨中央,但實際上…咳咳,實際上他臉上的那條從眉毛到下巴頦的刀疤卻十分駭人恐怖,就算張拓不笑的時候,給人的感覺都彷彿帶着詭異的獰笑。
邵彷默不作聲,許久才緩緩的道:“可還記得三年前,我們四人坐在這裡喝酒?”
張拓點燃一根紅塔山香菸,說:“可是現在我馬上就要結婚了,齊家楠也已經退出江湖,而你與路遙也已三年未見。”
邵彷落寞的說:“三年?三年已足夠改變一個人了…對了,我還沒見過你的女朋友,你現在突然說要結婚,好歹讓我見一下你的妻子。”
張拓笑的很開朗:“時候到了你自然就見到了。”
張拓說這話時,很溫柔,像是一陣帶着花香的清風。
邵彷很好奇張拓的妻子長什麼樣,又是喜歡張拓的什麼呢?
門外這時也起了風,張拓立刻起身,衝向門外,因爲他知道那不是風,是殺氣。
只見門外已聚集了十來個少年,每個人都染了一頭金黃色的頭髮,身上卻是清一色的休閒小西服,跟拍黑客帝國似的。
只聽一聲淺淺的咳嗽,一名老者走向前來,面帶微笑:“邵彷可在?”
張拓看到了這名老者腰帶上的半截玉簫,大吃一驚,但雖驚不亂,仍然面不改色的問道:“你們是黃毛幫舒勇的人?”
那老者還是面帶微笑,但手中半截玉簫已向張拓攻來,玉簫帶風,招招致命,眨眼間已攻出六十四路,正是舒勇的成名絕學-舒情六十四手。
這一招最大的好處就是無論手裡拿的是什麼兵器,哪怕是赤手空拳一樣可以把這招發揮的淋漓盡致,唯一的缺點就是有種黯然傷神的感覺,這本是舒勇失戀才創出的招法,的確很抒情。
但張拓也非等閒之輩,剎那間一個側手翻,指尖紅塔山香菸竟已飛出,香菸帶着零零星火,直指老者咽喉上的‘天突’穴。
老者還來不及變招,張拓一瓶紅星二鍋頭就向他天靈蓋砸去,星星之火尚且可以燎原,何況那星星之火再加上物美、價廉、度數高的紅星二鍋頭?
老者只好變攻爲守,一個後跳就是一招倒趕千層浪的絕頂輕功,剛退一步,就聽‘啪’的一聲酒瓶子碎裂的聲音,碎裂的玻璃渣就從他眉毛邊飛過。老者不怒反笑:“哈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老漢我如果沒看錯,少年你就是近幾年才崛起的猿猴王張拓吧?”
張拓最恨江湖上給他起得這個外號,自己一表人才(他自己覺得自己一表人才)怎麼能有這麼難聽的外號呢?
恰在這時,邵彷不緊不慢,閒庭信步的走了出來。手裡還拿着沒喝完的半瓶二鍋頭,深深一個鞠躬,不等那老者說話,邵彷說道:“莫無情莫前輩,五年前你就銷聲匿跡,人人都以爲你退出江湖,想不到你卻甘願歸順黃毛舒勇,還學會了他的抒情六十四手。”
莫無情笑了,笑聲尖銳而刺耳,似乎在諷刺邵彷,又似乎在諷刺自己,說道,“嘿嘿,人人笑我莫無情,我笑人人太無情。在江湖這麼多年,沒人把我當人看,五年前在長樂坡,長樂五虎隱退後的哨子麪館裡,他們就因爲我吃哨子面多吃了兩瓣蒜就把我打的半死,要不是舒莊主救我,這條老命早就一命嗚呼了。”
邵彷也笑了,只是微笑,笑的無聲,沒有諷刺,沒有嘲笑:“莫前輩今日來怕不是給邵某講陳年往事的吧?”
莫無情停頓了一下說:“老朽今日前來,乃是因爲舒莊主想請閣下到莊上坐坐,喝喝茶。”
邵彷臉上還是微笑,拿着酒瓶的手卻已鬆開,酒瓶隨着地心引力自然的準備要落在地上,就在這時,離莫無情眼前兩尺的邵彷竟已消失,莫無情轉身,突然看到自己身後那十二名黃毛小子挨個倒地,倒地後才聽到‘咔咔喀’骨頭斷裂的聲音,莫無情不可置信的看着這一切,還不等做出反應,就感覺脖子一陣絞痛,邵彷竟又已到他身前,右手已抓住他的咽喉。這輕功已如鬼魅,幾乎已可與當今武林‘一笑而過’相提並論,並駕齊驅。
這時才‘啪’的一聲,邵彷剛纔鬆手的酒瓶此刻才落地,變成了一地的玻璃碎。
邵彷在莫無情喉結上的手並沒有用力,臉上還是微笑,問道:“莫前輩剛纔說什麼?邵某沒有聽清楚,還請前輩不吝賜教。”
莫無情豆大的汗珠在額頭上就要往下流,此刻哪還容得他說什麼?
“你的輕功…‘一笑而過’是你什麼人?”就在他進退兩難時,邵彷手一鬆,笑道:“算了,你回去告訴舒勇,邵某從不會屈居人下。”
莫無情如夢方醒,汗珠還在臉頰,也不敢擦,趕忙鞠躬,“是,是。”他沒辦法不低頭,人在江湖走,哪有不低頭的道理?遇到能力比你強權利比你大的人,你若還不低頭,那不是勇敢,而是自取其辱。況且像莫無情這種人本就是見風使舵的好手,此刻哪能不暫時先嚥下這口氣呢?
何況‘一笑而過’雖然武功平平,但輕功身法至今無人能及,如同鬼魅,他的對手從來只能聽到他的笑聲,卻看不到他的身形。看這少年身法絕對是‘一笑而過’的真傳。
莫無情說走就準備走,他已轉身,左腳已邁出,誰知變數就在此刻,張拓衝了過來一個嘴槌就把他打翻了,嘴槌其實就是右勾拳,沒有章法,沒有套路,有的只是打倒敵人,或者露出破綻讓敵人打倒。
張拓沒有倒,莫無情已經倒下,一切都太快,還不等莫無情求饒,張拓已從地上撿起一塊板磚,砸在莫無情的後腦勺上,‘哐哐’的聲音就像是在砸一塊豬的肋子肉。
血花四濺中,張拓大喊:“我讓你走了嗎?!老子讓你走了嗎?!走你妹走!”
不一會,就砸的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張拓還在問:“我讓你走了嗎我!”
莫無情人卻已經斷了氣,成了一具屍體。一代江湖高手,生前可能雄霸一方,也可能妻妾成羣,但死後不過都是一具枯骨罷了,所以人,還是應該珍惜當下的,若連眼前都顧不好,又談什麼天下霸業呢?
邵彷搖搖頭,張拓這傢伙哪都好,就是腦子有時候不對路了抽起來誰也拉不住。看着張拓喋喋不休的樣子,邵彷卻盯着莫無情手上的半截玉簫,似乎在思考,長久以來自己都只是一個普通人,給人打工,掙着微薄的薪水。爲什麼素來無怨的舒勇要找自己呢?找自己又是爲什麼?真的只是拉自己入夥嗎?
夕陽已經西下,晚霞照耀着整座城市,每個人這時都準備着吃晚飯,看看電視節目,聊聊家長裡短什麼的。
舒情山莊。
舒勇也在房中準備吃飯,他的房子很大,據說從後花園想上茅房都要走半個時辰才能到,不然怎麼他手下的人都叫他莊主呢?二十一世紀能有這麼一套莊子的確不容易,那不是光花錢就可以買到的,但他恐怕此時卻吃不下飯了,因爲他低估了邵彷,也高估了莫無情,他知道,當明天太陽再升起時,就只能是自己親自去找邵彷了。
秋天的傍晚總是很淒涼傷感,就連舒勇這種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在這個秋天也很黯然傷神,只是不知道他是在爲沒有來臨的明天而多愁,還是在爲已經失去的昨天而善感。
但秋天不會管這些,秋天只會帶來秋風,秋天只會帶來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