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麗麗一直沒有住口。哪怕她知道的東西有限,到最後不得不說些廢話:“……我們本來都不是幹這個的……但那一根骨頭就是十萬塊啊。所以我們幾個就打算也來這裡發財。可是那東西不好找,就跟另外一夥人衝突起來了。我們索性把他們殺了——反正現在警察也管不到這裡。然後再看到來人的時候……看到你……你們的時候,還以爲你們也是來搞這個的——”
9號擺了擺手:“還有別的麼?”
孫麗麗愣了愣:“沒、沒了……就只有這麼多。”
7號一笑:“剛纔我是不是跟你說……路上的鬼給你的錢都是買命錢?”
孫麗麗猛然瞪大眼睛:“我都已經說——”
但槍聲響了起來。扇形的子彈橫掃而過,牆壁上濺起一蓬血花。
李真抿了抿嘴。雖然他也知道這幾個人留不得……但沒法像那一位做得那麼幹脆。
屋子裡就只剩李真“自己”。
他們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李真開口:“咱們就這麼幾個?”
“一個月的時間,能來的都來了。”2號說道,“咱們今天得把事情解決。”
李真想了想:“先交換一下情報吧。我先來。我來得晚些是因爲順路往海邊走了一趟,想把應龍找出來。但它沒有出現。關於朗基努斯之槍,你們有線索麼?”
“我有。”4號沉聲道,“我在菲律賓活捉了一個真理之門的執事。藉着這條線弄清楚了一些東西。二戰後期的確是美國人把那槍掉了包,可以確定那東西現在就在真理之門的手上。不過那人臨死之前看起來挺得意——他對我說我永遠不可能找到它。倒不像是妄言——他的表情是真的相信我永遠沒法兒找到它。”
“這話有點兒絕對。”8號微微皺眉,“要麼就是說那槍已經不復存在了——可要是不存在的話,他就不會那麼說。”
“要麼就是他相信,無論我多麼強大都‘不可能找得到’。”6號接口,“既然他們能製造出毀滅者——這東西肯定和那槍有關係——那麼他們肯定就不會把槍丟進火山裡或者地縫裡之類的地方。必然是一個難以企及的、卻又是可以將其回收的地方。”
“所以無論是在海底某處還是高山、湖泊、草原、甚至真理之門核心總部某處,都算不上‘永遠找不到’。那裡,一定已經超越人力的極限了。”3號沉吟着說道,“一個他們可以抵達,我們卻沒法兒抵達的地方。”
李真的眼睛微微一亮。他環視衆人:“七幾年的時候,真理之門和美國政府還是蜜月期。”
其他十一個人一同看向他。
2號從嘴裡吐出一個詞兒:“登月。”
“對,登月。”李真臉色嚴肅地點頭,“美國人七十年代登月。”
“朗基努斯之槍可以殺滅類種,而真理之門又渴望建立一個由類種構成的世界。這意味着他們不希望那把槍落在別人手裡。但是我不覺得那些人都是純粹的狂信徒——他們在渴望建立那樣一個社會的同時必然會想爲自己爭取最大利益。所以說他們必然還會持有這柄槍,作爲威懾性武器。”
“那麼,他們就會把槍保存在一個人類可以抵達,類種卻無法抵達的地方——月球。”
“而現在極光出現,電子設備失靈,那麼月球對於我們而言,就是不可能再次抵達的絕對領域了。如果因此那個執事說‘永遠找不到’的話——就完全合情合理。”
李真看着他們:“你們怎麼看?”
“的確合情合理。”幾乎是異口同聲。
“但是……我們怎麼登月?現在已經不可能了。”9號皺起眉頭。
2號微微低頭,輕聲道:“有辦法。”
大家一起看向他。
“但在此之前,1號,我想聽你的解釋。”2號擡眼看着李真,“爲什麼殺死沈幕?”
李真一愣,看向他:“孫麗麗遇到的是你。”
2號點頭。
“你怎麼會知道……你是知道過幾個月電力會短暫恢復?”李真皺起眉,“你先見過沈幕?”
2號笑了笑:“你殺死沈幕之後我才知道他的死訊。在那以後,我見了王遠偉。你該記得神農架以後我去過八棵樹,去看過王叔一家人。那時候王遠偉是高二。現在他考上大學了。遼吉大學,物理系。”
李真睜大眼睛:“你是說——”
“是不是很巧?”2號的嘴角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王遠偉被極光影響,進化了。他現在是腦部強化者。或許沒有沈幕那樣強,但足夠引起沈幕的注意並且破格要他成爲自己的助手。沈幕的理論,在他那裡還有一份。我想知道的是……你得知這個消息,還要不要也把他殺了?”
“究竟怎麼回事?”11號皺眉,“1號,詳細說一說。”
李真怔怔地看着他們,長長地出了口氣:“好。我說來……我們一起想一想。我去見過沈幕,是他告訴我,根據他的理論推導,極光可能在幾個月之後消失,電子設備重新恢復正常。但時間很短,只有十幾天的時間。根據他的理論……”
他花了半個小時將當天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將自己所見的每個小細節說了一遍。最後他說到自己殺死沈幕,又殺死撞見那一幕的趙錦。
房間裡陷入沉默。李真擡起頭嘆息一聲:“當時是你們在場的話,會怎麼做?”
很久之後,11號嘆道:“1號,你可能殺錯了人了。”
李真猛然轉向他:“怎麼說?”
“我理解你當時的心情。”11號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但你當時可能太震驚,以至於忽略了另外一種可能性——你可以勸沈幕暫時擱置他的理論。不是不允許他完成,只是擱置下來。等他所說的‘兩個宇宙的碰撞’完成、再分開,然後要他繼續搞那一套——那時候即便他真的觀察到了我們的宇宙、確定了它的位置,它也是安全的。並且它極有可能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一直安全下去。”
“這樣做的前提是信得過他。”9號皺起眉頭,“但是諸位,你們誰能信得過沈幕?就像一號說的那樣,他是一個近乎偏執的人——他這輩子的夢想都是完成他的那套統一論。你能否保證他承諾‘擱置一段時間’以後就真的是‘擱置一段時間’,而不是在自己的腦袋裡繼續思考?思想這種事情,是誰都限制不了的。押上全人類的命運來‘信任’他……我做不到。”
十幾個李真討論起一件事……就真的好像有十幾個聲音在頭腦裡爭論。但2號一直一言不發,於是李真看向他:“你見過王遠偉,你怎麼說?”
2號笑了笑:“之所以知道是你殺了沈幕,是因爲從王遠偉那裡聽到他的理論之後,我的第一個念頭也是殺死他。但我比你好些——王遠偉畢竟不是沈幕。即便他有那套理論,以他的頭腦也需要花很多很多時間來整理消化——也許這輩子都沒法兒搞清楚。”
“所以我有機會問出同樣的問題——一旦終極理論構建完成,是不是意味着洞悉宇宙奧秘,是不是意味着就可以確切地觀察到兩個宇宙了?”
“答案呢?”李真直勾勾地看着他。
“是的。”2號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但是你,我,或者我們,都忘記了一件事。我們……相對於沈幕甚至王遠偉來說,都是可悲的物理盲。”
“我們只知道觀察了一個處於量子態的微小顆粒就可以將它的狀態確定下來,但是,爲什麼會這樣?因爲我們觀察它的時候需要藉助一些東西——比如光子。觀察時產生的外來能量改變了粒子周圍的環境,所以才導致它的狀態被確定下來。如果我們觀察一個粒子,不需要藉助任何東西呢?如果是微觀粒子自己觀察自己呢?我們和沈幕都處在一個宏觀微粒裡——你怎麼知道這樣的觀察,就能夠對宏粒子的狀態產生影響?”
屋子裡沉默下來。
半晌,李真纔開口:“你也不確定。這也只是你們的假設而已。當時我問過沈幕,但他對於自己觀察的結果是確定的。或許……王遠偉還沒有弄清楚。或許因爲靈能而導致的思考、導致的觀察……也會通過什麼我們暫時沒有發現的東西起作用。”
2號攤了攤手:“都是或許而已。那麼或許沈幕的‘確定’是他自己搞錯了。”
7號面無表情地將手裡的槍丟到桌子上,冷冷說道:“那麼如果是我在場,我的選擇還是會和1號一樣。我認爲關於這個問題的討論可以就此打住。至於王遠偉……”
2號看着李真:“你還要殺?”
李真嘆了一口氣:“我會先和他談。”
“好,那麼我們繼續談正事。”7號走到房間正中,環視衆人,“我不想再過那種出現在某地之前先要謹慎確定是否有另一個自己存在的日子了。”
“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