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次換做李真嚴肅認真地問問題:“你從南呂宋來?是清清告訴你的?她也來了麼?”
白小當從前是快哉風的人。以前李真認爲那個組織同真理之門是一丘之貉,但在五年前這個女人告訴他實際上他們屬於某種意義上的商業組織。然而之後他知道了更多——比如那位真理之門的白騎士,安若素的哥哥便是這個組織的領導者之一。
這意味着其實他們並非像聽起來那樣絕對中立。
這麼一個組織的人卻知曉了這麼多的小細節,這意味着她曾經密切接觸過於清清並且取得了小女孩的信任。清清不同於一般的小孩子,她可不是用美食玩具便能哄得熟的無知幼女。那麼這個女人……
白小當很快解答他的疑惑。
“是,南呂宋。”她飛快答道,同時向周圍看了看,“我也是從萬州來,但是我不是你說的特使——那傢伙被我幹掉了。我想要和你說幾句話……我剛纔把你當成了別人,但是你現在的確很危險——生命危險!”
李真心中瞭然。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如果是她冒充了別的什麼人打算混進來同自己交流的話,其實可以再等上一兩天,那時候雙方自然能夠會面。然而她剛纔似乎打算挾持上一兩個人提前問點兒什麼——這可就有暴露身份的風險了。倘若不是周圍又什麼令她忌憚的人物或者事件,她完全用不着這樣做。
李真低聲道:“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你說。”
“我原本打算打聽清楚了消息再去找你。原因你知道——還有另一位。但我也不能拖太久,因爲我的身份有問題。而且,你這裡有那一位內線。”白小當看到李真皺起的眉頭,偏了偏頭,“我不清楚他的身份,可能不是一個人。或者是你們這裡的哪個工作人員,或者乾脆就是哪個平民——你沒必要花心思去查,這很難。因爲他們原本就是普通人,只要不說錯做錯。誰都不知道。”
李真微微點頭。他早想到了這一點——誰都不會把自己的所有力量擺在檯面上。
“而且他們大概在打算給你下毒——一種基因病毒。那東西只會感染你,通過空氣傳播,防不勝防。你最近幾天有沒有覺得……”
李真打斷她的話:“基因病毒——你說的生命危險指的是這個?”
白小當一愣。因爲聽到這麼一件事,李真倒好像如釋重負,似乎並不把那東西放在心上。
就在她還打算勸說幾句的時候,李真已經補充道:“這事情我知道了。的確有人這麼幹,但是我不怕那東西。”
“你是說……對你不起作用?”白小當驚訝地瞪大眼睛。
李真看了看她。然後輕輕點頭:“對,不起作用。”
其實到目前爲止,他還沒法令自己毫無保留地相信這個女人。現在她說的這些話,站在南呂宋的立場上的白小當說得出來,站在西伯利亞那邊的白小當也可以說得出來。在真正見到那些他在乎的人之前,他必須對每一個人都保持最大程度的警戒心。
更何況。兩個人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氣氛也說不上有多麼融洽。
於是他想了想:“這麼說你現在不爲快哉風做事了——你現在爲南呂宋那邊做事?那邊派你來,還是你和龐飛鴻一樣,也是情報員?”
談到這個問題,白小當臉上的神情變得稍微有點兒複雜——就好像被什麼人撞破了心事,又或者是在努力壓抑自己心裡別的什麼情緒。她足足遲疑了一秒鐘才用手捏了捏脖子上毛巾的邊角。低聲道:“嗯。其實我……很早就不爲快哉風做事了。”
這種態度的轉變的確有點兒突然。按照年齡來說白小當要比李真大。現在過去了六年,她應該正處於一個女人兼具成熟風韻與青春年華的最後的階段。而她的相貌打扮也的確如此——看起來一點兒都不老。反倒比從前更加嫵媚漂亮。但這種嫵媚裡又帶上了些從容大氣,配上她這麼個髮型真的很像一個office-lady。
但眼下她表現得有些侷促扭捏,整個人看起來彆扭了不少,似乎被他剛纔那一句話觸動心事了。
李真猶疑地看着她。這位白小姐臉上的表情似乎不是僞裝,但他並不敢就這麼肯定。他可以從別人的細微表情當中直窺內心這件事現在應該已經被不少有心人知曉了,而一些經過特殊訓練的人也的確可以將自己僞裝得天衣無縫——就比如朱狄龐。
白小當擡眼看他:“自從那天……三寶顏那天之後,就不爲他們做事了。”
這一次,就算自己是個傻子都明白這位白小姐爲什麼會露出剛纔那種複雜表情了——如果她真的不是僞裝的話。
“唔……”李真讓自己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這事兒……
在這種情況下說起來總覺得有些尷尬。
她莫不是想說因爲自己那天的舉動使得她被自己感染,然後就念念不忘洗心革面了吧?
“其實那天之後我就想……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然後——”白小當抿了抿嘴脣,似乎因爲李真剛纔表示他對於那種病毒並不在乎而放鬆了不少,臉頰上竟然浮起兩團紅暈,“我就真的喜歡上你了。”
李真咳嗽了兩聲。六年前就知道這位白小姐行事潑辣大膽,不想六年之後一點兒沒變,甚至猶勝當年。
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被一個美女如此大膽直接地表白。
他只得用笑容來掩飾自己的想法:“這是好事——不喜歡我的人有很多,喜歡的也不少,多一個總是好的,哈。”
輕描淡寫地帶過,他做得還不夠圓滑自如。但白小當只微微一笑,低下頭又擡起頭。臉上的紅暈尚未完全褪去,語氣已經恢復如常,略顯俏皮地歪歪頭:“我一向有什麼說什麼的。我當然也知道你有女朋友,而且就是我們的那位女總統。不過這可是我的事,你們都沒法兒干涉我。”
李真只能再略顯尷尬地笑笑,輕聲道:“嗯,當然。”
白小當微笑地看着他,然後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將他抱住了。
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李真渾身緊繃,幾乎下意識地就要將她一把推開去。然而白小當就僅僅是那麼輕輕地抱了一下,隨即退開,眨眨眼:“你真的回來了,還活着。這真好。所以我就不計較你以前在天上嚇我了。”
李真過了兩秒鐘才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你……剛纔我差一點兒就動手了。這種事情你總得提前說一聲——”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白小當就一笑,抿起嘴:“那好,以後我會先告訴你的。”
這麼一段突如其來的小插曲,將兩個人之間之前那種凝重的氣氛稍稍沖淡了。
可事到如今李真還在擔憂揣測——倘若這一位的立場不是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會不會剛纔發生的事也是某種計謀策略。但眼下他開始傾向於,這一切都是真的。所以說哪怕對方的確心懷不軌的話,她也成功了——任何正常男人對一個美麗女性恰到好處的“投懷送抱”都不會反感。或許沒有別的什麼心思,但就只是在面對一個“謹慎”地喜歡着自己的人的時候,心裡的戒備總是會稍微放鬆一些。
太陽漸漸高升,濃霧開始變得稀薄。李真試着轉移話題從這種曖昧的氣氛當中擺脫出來。於是他清了清嗓子:“他們現在可還好?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我的消息了?”
“我們知道得比你想象的要多些,我原本也是來查一些事情的——比如我剛纔說的那種基因病毒。之前我在萬州那邊,前幾天知道你的事,於是我猜可能是你回來了——所以我來看。他們都還好,我想你還活着的消息很快就要傳到那裡去了。但是……你打算怎麼辦?”白小當眉頭微蹙,看着李真,“你打算一直待在這裡麼?說實話,渝州這一代並不安全,不單單是你這邊,就連萬州都有被真理之門滲透的跡象。”
“唔。”李真點點頭。他又想到一個問題——
“你把萬州的特使幹掉了?總不會只有他一個人來吧?其他人呢?”
“我們是從‘門’過來的。”白小當笑笑,“門一次只能通過一人,至於開門的人在短時間內能開幾次門,這就是要他自己決定的事情了。比如他恰巧身體狀況堪憂,那麼特使就真得一個人來了——要知道守門人也是我們的人。”
李真點頭。到目前爲止,白小當所說的一切都令人無從質疑。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一起吃早飯吧。我還有些事情得問你。”
白小當點頭應允。但她隨着李真走出了幾步之後突然又輕聲道:“那人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在萬州的名聲很壞。”
李真愣了愣。隨後意識到,她所指的是那個被她幹掉的特使。
於是他笑着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