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親

8月8日傍晚,客機降落在北京國際機場,陸半農剛把手機打開,有幾個語音留言,其中一個號碼是女兒陸依的。他會心地微笑,旅途中的女兒,基本上每天都會打電話報平安,讓他這個沒有安全感的父親放心。

無數短信也接踵而至,從中國移動的“歡迎回國”開始,叮咚響個不停。最後一個短信是董事長鄧辛的:“下機給我電話,我在候機廳”。

董事長親自來機場接機。陸半農馬上撥通鄧辛的電話,急匆匆地提着手提箱,走下飛機。過完海關後,乘坐快軌來到接機大廳。鄧辛正在鐵欄杆邊等候。

寒暄了兩句後,鄧辛直入主題。

“調查情況怎樣?”

“的確有出乎意料的地方,應該有人在用集團的渠道做見不得光的事情。在中東地區的武器運量,遠遠大於實際所需。而在公司賬面上,又是平衡的,並沒有多出的部分。”

鄧辛站住了,“這麼說,是有人通過我們的渠道,在走私軍火?”

“可能性很大!”陸半農肯定地回答。

鄧辛是匯通富集團的董事長。匯通富集團是一個大型的跨國綜合企業,在五大洲都有業務,涵蓋貿易,運輸,化工,製造等。在局勢不安全地區,比如中東、非洲的一些地區,匯通富集團則經營着一家大型的安保服務子公司——匯安安全服務公司,在爲本公司提供安保服務的同時,也爲其他客戶提供一攬子安保解決方案。

陸半農是匯通富集團總部的安保主任,同時兼任集團全球安保總監。他是董事長鄧辛多年的摯友,二人年輕時同時在中國人民解放軍最神秘的KS13374部隊服役。最近,公司裡出現一些傳聞,但公司最高管理層對此閃爍其辭,刻意迴避。鄧辛於是秘密指示陸半農利用全球安保巡視的時間進行一些調查。

“中東分公司,南非公司和匯安可能都牽扯到裡面。詳細的資料在我的手提電腦裡。”陸半農將手裡的提包揚了揚。

“好。從澳大利亞飛過來,你也很累了。半農啊,辛苦你了。”

“嗨,好兄弟,說這客氣話。”

來到空港到達大廳外,一輛黑色的大別克正好靠邊停下。司機從左側門鑽出,高個子,平頭,西裝革履,非常精神,正是熊岱民。他走過來,喊道:”鄧叔叔,陸叔叔。”

“岱民啊,你小子真是一表人才,這身西裝,嘖嘖。”看到他,陸半農總是忍不住要讚揚幾句。

熊岱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陸叔叔太誇張了。”

他是陸半農的親密戰友熊衛國的兒子,又住在一個大院裡,所以,關係非同一般。

鄧辛笑着說,“岱民在我這兒當司機,真是很屈才。”

其實熊岱民是安保部高級顧問,職位不算低。鄧辛個人非常賞識他,時常將他帶在身邊,這時候,總是他來開車。

沒多久,車停在華農大廈前。

“公司到了,我還得上去辦點事,先下了。半農,你先回去休息休息,過兩天再過來上班。”說完,鄧辛下車,向大廈正門走去。

別克車繼續向前開,陸半農開始查看自己的語音信箱,有兩條。

第一條,女兒陸依簡短地報平安。“爸爸,郵輪已經穿過了亞丁灣,護航船隊已經離開,應該不會有海盜了。現在進入阿拉伯海了,海水好藍。”

他接着聽第二條。“爸爸,外邊有海盜。”

陸半農感覺腦子裡嗡的一聲,汗毛豎立,手猛抖了一下。

“陸叔叔,怎麼了?”熊岱民看出有異常。

陸半農神色嚴峻,“出事了,依依出事了。”

“什麼?她不是在埃及嗎?”熊岱民心裡咯噔一下,馬上把車靠邊。“怎麼回事?海盜綁架?在哪裡?”

“依依和一個朋友從亞歷山大港乘坐郵輪去科倫坡,她留的信息說,有海盜。”

聽得熊岱民有些發懵,“這可麻煩了。”他很喜歡小妹妹陸依,從小就帶着她玩耍。很小的時候,他經常把調皮可愛的她扛在肩上去逛廟會,雖然他那時候也不過十一二歲。後來,陸依長大了,和他依然很親,但他有些糾結,面對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他反倒不知道該怎麼定位這種關係了。陸依的一顰一笑都能讓他內心波瀾起伏。然而,越在乎就越不敢越雷池半步,害怕表白後出現另一種可怕的結果。

陸依出事讓他很揪心。更糟糕的是,剛好在今天,他把手機落在家裡了。

“情況怎樣?得趕快查查看。”他告訴自己,要冷靜。“陸叔叔,借您手機用一下。”

熊岱民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讓她檢查一下自己手機的短信,果然有陸依的未接電話和一條報警的GPS信息。

“我的天,陸叔叔。真該死,我怎麼就今天忘帶手機了呢!”熊岱民狠狠打了三下額頭。“沒有看到依依的報警信息。”

陸半農有些迷惑,“我的手機怎麼沒收到報警位置短信?”

熊岱民很懊惱,當時只是作爲一個旅行裝備,主要作用是打電話,從沒想過真正會要用到它的報警功能,所以當時也就只設置成發送到他自己的電話號碼上。

陸半農快速打開筆記本電腦,連上4G網絡,搜索新聞。果然,今天的新聞頭條都是克利奧帕特拉號郵輪被索馬里海盜劫持的新聞報道。

報道中說,這次劫持事件已經越過了傳統的海盜區域,在阿拉伯海上,霍爾木茲海峽的東南方,發生在下午三點左右。被劫人包括三百二十一名旅客和七十三名船上工作人員,詳細狀況正在覈對中。郵輪目前正在以每小時二十海里的速度向西南方向的索馬里海岸線前進,意圖不明。

目前,海盜還沒有提出贖金要求,也不清楚人質的狀況。新聞上有幾張美國海軍巡邏機靠近拍攝的照片,並沒有顯示多少細節。甲板上空空如也,只在有些舷窗和艙位陽臺上,站着持槍警戒的海盜。郵輪右側,靠掛着一艘鏽跡斑斑,破破爛爛的漁船。這應該就是海盜攻擊用的船隻,大概只有二十米長,船首憋進去一大塊,船身也坑坑凹凹,看起來像郵輪長出的腫瘤。

各人質所在國的反應除了譴責,嚴正聲明和警告,還沒有多少實質的行動。美國海軍的幾艘作戰艦隻開始向郵輪方向靠近,很多人猜測海豹突擊隊將進行一次營救。多國護航艦隊的一個分隊掉頭駛向郵輪。但由於這次人質來自二十幾個國家,要協調行動,恐怕需要溝通很多時間,不是那麼容易。

陸半農掏出手機,打給鄧辛。

“鄧辛,我要去趟非洲!”

“什麼?去非洲?怎麼回事?”

“你看到索馬里海盜劫持了一艘郵輪的新聞嗎?我女兒陸依在上面。”

“你說什麼!”鄧辛也急了。他非常喜歡陸依,早就把她認作乾女兒。“依依怎麼會在那艘郵輪上。”

“一會兒再細說,我馬上過來,你看有沒有辦法?我想先去索馬里那邊。”說完,陸半農讓熊岱民掉頭回華農大廈。

“陸叔叔,我和您一起去索馬里。”

陸半農看看熊岱民,停頓了幾秒,“好,咱們回公司做下準備。”

***

華農大廈十七層的董事長辦公室裡,氣氛凝重。

“要從哪裡開始着手呢?”鄧辛踱來踱去。“現在去索馬里沒有任何意義。”

“我剛纔有些着急。現在第一步,是要蒐集情報,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嗯…所有相關情報,包括各相關**情報部門的消息。”

鄧辛停下來,對剛推門進來的熊岱民說:“岱民,蒐集情報的任務,先由你來做吧,可以嗎?”

熊岱民毫不猶豫地點頭,“沒問題,就交給我。不過,鄧叔叔,我需要一些設備,一些精密設備。”

“嗯。我馬上辦。”鄧辛拿起電話,給秘書交代了下。

“岱民,你需要什麼設備,立刻去找薛宇,列個清單。她會馬上找人幫你備貨。”

熊岱民轉身小跑出門去。

這時,陸半農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但此時此刻,他不想被打擾,拒絕接聽。接連三次後,他無奈地接了電話,正想沒好氣地大罵,卻聽到電話裡說,“陸叔叔。”

嗯?這是?

陸半農緩和下語氣,“你是?”

“陸叔叔,我是伍元邵,您還記得嗎?”

是這小子,他當然知道。“渾小子,你有什麼事?”伍元邵的事,女兒陸依後來給他講過。雖然女兒已經釋懷,嘻嘻哈哈地講,父親還是有一些生氣,畢竟是他毀掉了寶貝女兒的美好初戀。當然,伍元邵自己卻一直不能釋懷,才讓他高興些。他想,這男孩也真夠呆笨的,沒情商。

“陸叔叔,您別再生我氣了吧。”那邊聲音怯生生的。

“這時候,誰還有功夫生氣。沒事我掛了。”

“陸叔叔,您先別掛。依依在那艘郵輪上,我想我能幫一些忙,如果您需要。不對,就算您不需要,我也要做的。您知道的,我愛依依。”

陸半農聽得出來,那邊的男孩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