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身後，麗妃錯愕着臉，手中的劍微微下垂，順着劍身一路滴下的血，瀝瀝驚心，那是婉婉的血呵！而她，終在回過神來，手一抖，那劍便“哐啷”一聲落地，卻已鑄下了再也無法彌補的傷痛。
“婉兒，婉兒……二姐姐，二姐姐要殺的人，不是你啊！你爲什麼要去擋這一劍？”
麗妃的淚，洶涌而出，滿臉的痛悔莫及，上前要去承接住女子垂落的身子，卻被南宮澈猛地一手推開，踉蹌倒地。
而婉婉，面帶微笑地倒在兄長懷中，微睜着眼，蠕動着嘴脣，不知是想說些什麼。
南宮澈的臉龐抽搐着，痛苦之色溢於言表，肩膀一聳一聳的，聲音卻是那樣低柔，彷佛略重一點，就會驚嚇到了半昏迷中的女子。
“婉婉，你想說什麼？”
許是離得遠，許是婉婉傷得太重，聲息已委實微弱到了極點，聽了半響，也沒聽清她是在說些什麼。
南宮澈看着懷裡血流不止的胞妹，到底禁不住流下淚來，哽咽道：“婉婉，婉婉你想要什麼，你想說什麼，告訴哥哥。哥哥一定爲你辦到。”
我瞧着生離死別的這一幕，心裡亦是難過得緊，忙握一握他的手心，拉着他一起俯低身子貼近婉婉的脣畔，才聽得斷斷續續一句。
“湖畔的荷花，要開了。辰逸，我再不能……再不能陪你去看。”
那一剎，心彷佛被人撕碎般難受。曾聽慕容晴說起，當年的婉婉和汝夏王，便是相遇在南宮府裡的荷花池畔。只是明年荷花依舊，佳人何在？
我哀慟地哭喊：“婉婉，婉婉你支持着點。再等一會兒，我馬上帶你去見辰逸。”
“辰逸，辰逸……”低低念着這個教她魂牽夢縈的名字，女子的臉上漾起青蓮般恬淡的笑，美得動人心絃。
也許，在她的意想中，已見着了那個令她愛得刻骨銘心的男子，她的辰逸。
正說着，南宮澈已起身，抱着懷裡僅剩一口氣的女子，含淚道：“婉婉，你撐着，哥哥帶你去
見辰逸。只要你不死，今後無論你要什麼，想做什麼，哥哥全都依着你。好不好？”
婉婉牽動一下嘴角，滿臉溫柔，“哥哥，你待我真好。”
此時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衝上前來，是麗妃，只見她泣淚道：“婉兒，澈哥哥，對不起！我是無心的，我並不想傷着婉婉，我真的沒有這麼想過。”
南宮澈的臉陰沉得像是六月裡風雨來襲前的天，用內力震開麗妃扶着他的手，冷冷道：“滾開！不要碰我的妹妹！”
麗妃被震倒在地，手心吃痛，擡起一看，竟擦出了一手的血。她跌坐在地上，眸光盈淚，欲語還休，想要靠近，卻再也不敢貼近。
我在一旁看着，嘴裡發出低不可聞的嘆息，瞧着她此刻的模樣，實在可憐。可想着她刺中婉婉的那一劍，又委實覺着她可恨極了。
婉婉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許是吹了風的緣故，急得南宮澈臉都白了，“婉婉，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哥哥。“
婉婉好一陣咳嗽，待鬆開捂嘴的帕子，上面赫然沾滿了鮮血，刺目驚心。
“婉婉！”我和南宮澈異口同聲喚，是那樣的心痛不捨。
她卻清然一笑，將帕子一棄，斷斷續續道：“不礙事，就是咳了點血。哥哥，如若，如若婉婉今日熬不住走了，請你……請你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
南宮澈滿臉的心痛，“莫說不吉利的話，有什麼事，你只管說，哥哥什麼都答應你。”
“有朝一日，若你與辰逸在戰場上相見，請哥哥，看在婉婉的面上，無論如何不要傷他性命，好麼？”
見南宮澈含淚點頭，婉婉寬心一笑，睇一眼腳下不遠處的麗妃，緩一緩氣，繼續道：“還有，也一併原諒了二姐姐吧。這，是婉婉自己的命，不怨別人。”
麗妃哀慟地大喊：“婉兒，婉兒，是二姐姐對不住你！是二姐姐對不住你啊！”
許是說了太多的話，婉婉的面色愈發顯得蒼白，只見她望着我，招了招手，“雲姐姐。”
我忙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婉婉，我在。你要說些什麼？”
她望着我，喘氣道：“請，請雲姐姐，答應我一件事。”
我拼命點頭，和淚道：“好，你說，我一定允你。”
婉婉不由笑了，伸出另一隻手將南宮澈的手遞交到我的手裡，努力吸氣，拼着最後的氣力，緩緩道：“我走後，請代我……代我照顧我哥哥。”
說完，她的手徑直垂下，眼眸一閉，彷佛再無牽掛。一滴淚，順着眼角無聲滑落。
“婉婉——”
蒼涼的天際裡，響徹着男子撕心裂肺的叫喚，催人心肝，久久不散。
風吹葉落，飄零而舞。低低的風聲吟哦在耳畔，嘆息着的，是枯葉對樹千絲萬縷的牽掛，還是哀婉那抹悄然逝去的芳魂，從此生死相隔，萬念成空。
風兒風兒，你究竟是在爲誰人而泣？爲誰人而哀傷？
然而，風兒終究無法答我，周遭俱寂，只餘淡淡的風聲縈繞，濃重的哀慼如宣紙般緩緩展開，粉墨登場，訴說着一場肝腸寸斷的生死絕戀，絲絲扣心。婉婉，你便這樣走了，餘下的我們，將情何以堪？
南宮澈仰頭悲鳴後，繼而放聲大笑起來，那滿溢的憂傷穿透雲霄，震耳發聵，彷佛天地都爲之動容。一身白衣勝雪的他，被風吹亂了發，側臉完美如神詆，卻是滄桑落拓，憂傷如刀，看得人心頭一陣陣發酸。他就那樣孤零零地站在人羣中央，懷裡抱着身體漸漸變涼的婉婉，不言不語，紅着眼眶，像極了離羣的孤獸。無人知曉，此刻他的內心深處究竟有多傷痛。便是站在他身側的我，彷佛也不能觸及，他萬分之一的心傷。
我從未見過這樣悲慟的南宮澈，那抹痛色，從心底漫上眼眸，再從眼底一點一點溢出來，侵蝕着他堅強的外衣，也凌遲着我們的心。我看着他眼中的紅血絲越來越密，淚花打着轉，面部抽搐了一下，似是再也忍受不住，閉眸的瞬間，那淚便順着他的臉頰滑落。
“啊——啊——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