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一望四座,許是心虛,麗妃的面色愈加白了幾分,不由得轉向坐於我左下首的南宮澈求救,“澈哥哥,你,你便是氣惱我,好歹也爲我說句話。便由着外人這般欺負自己的妹妹麼?”
南宮澈原還事不關己地徑自飲酒,此刻聞她一語,執着杯盞的手忽而僵了一下,緩緩擡頭看着站在帳內無措的麗妃。可我分明看得出,藏在那樣輕淡目光下的,分明是劍鋒乍出時的凜冽,犀利得甚至透着一股濃濃的殺意,恰如冬月裡的冰霜寒雪。
麗妃顯是意會了他眼中的深意,不由縮一縮脖子,打了個寒顫。
南宮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面色微酡,似有幾分醉意,聲音卻是近乎冷酷的鎮定,“妹妹……本侯此生,只有一個妹妹。就是此刻躺在那裡再不會說話,再不能歡笑,再不能喊我哥哥的那位。娘娘,你可還認得她是誰?你還指望本侯……爲你說些什麼?”
幾度哽咽,微紅着眼眶,饒是他借酒澆愁,卻也難掩飾心中的苦悶惆悵。
“澈哥哥,我……”麗妃不由語塞,竟不能再多說一字。
然而麗妃的反應已不是衆人關心的重點,被南宮澈一番掩不住悲慼的輕淡之語挑動,衆人皆將目光投向了帳篷內安睡角落的女子。一身煙綠色菡萏珍珠裙衫宛若仙女般脫俗絕塵,不見一絲褶皺,然胸口的那一大圈血跡卻叫人觸目驚心,殷紅的鮮血已凝固成暗黑色,妖豔冷寂,映着她素淨如蓮的臉,是那樣的悽豔,美得動人心魄。
已有人失聲喊出來:“聖女!躺在那兒的人是聖女?她怎麼了?”
議論聲紛紛而起,已不是在場的我,汝夏王,或是南宮澈所能壓制下去的了。更不必提那一位處於風尖浪頂的麗妃娘娘。
有大膽的侍婢過去探一探婉婉的鼻息,不由白了臉,失聲尖叫:“天哪!聖女,聖女她……她已經沒有聲息,她死了!”
大臣中有人尖叫:“什麼?聖女死了?是哪個這般大膽殺了聖女
?”
又有人附和:“可不是,聖女乃我離國最聖潔高貴的女子,是誰?是誰這般大膽,竟敢殺害我們的聖女?”
這些憤怒的聲音裡,究竟夾帶了幾分真情,幾分假意,我已無從去分辨,也不願娶思考。便權當他們當真是感念婉婉素日的高潔善良,發自真心的悲痛,而不是爲了討好南宮澈吧。有時候,將事情想得美好些,並非自欺欺人,自爲讓這個污濁的塵世看來不那麼噁心可怖罷了。
大帳的簾布被人一把掀起,一名清麗肅顏的女子儀態萬千地走進來,手中舉着一隻木箱,高聲道:“殺害聖女的人,就是她!”
纖指一伸,徑直對準了帳內面色青白的麗妃,也將衆人憤怒驚訝的目光一齊引了過去。
我心下恍然大悟,卻有更深的陰影籠罩上來。難道方纔不見慕容晴的陰影,原是爲的這一刻的指證。只不知,她今日究竟要唱的哪一齣?看這架勢,竟有要置麗妃於死地的模樣。且,這一切切,步步算得精準無比,分明是一早設下的陷阱,矛頭直指的,竟不是我,而是麗妃。慕容晴,她處心積慮做這些,城府顯見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來得深。我並不說話,淡若流雲,只一如既往地靜觀下去。
眼瞧形勢對自己不利,麗妃的面色已難看得不能難看了,緊咬下脣,字字咬牙切齒:“慕容晴,你這個賤人!休要妖言惑衆。污衊本宮是死罪,你可擔當不起。宮中人人皆知,婉婉是本宮最疼愛的三妹,本宮怎會對她下此毒手!本宮爲何要這麼做?”
若無話末的那一絲絲壓制不住的顫音,她的話,興許還能多幾分可信度。可現如今,卻已是引起衆臣的懷疑。畢竟,麗妃惡名遠播,而慕容晴久居宮中,處事平和,素有賢名。兩者間,衆人自是更加信服後者的話。
“哦,爲何要這麼做?不錯,你與婉婉雖說不是一母同胞所生,但多年相伴的情誼,的確是情比姐妹。但這樣的情意,於你心中,卻是不值一提的。當她知道了你的
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並準備將之公諸於衆時,只怕,麗妃姐姐便再顧不得昔日的姐妹情誼,只能對婉婉痛下殺手了。”慕容晴忽而落下淚來,漂亮的眸眼盡是凜凜的冷意,殺機暗藏,“麗妃姐姐,晴兒從小與你是世交,一起長大,又有幸侍奉着同一個夫君,這份情誼,晴兒一直十分珍惜。縱然也知姐姐性子嬌縱,但那也是因着出身高貴,又深得皇上寵愛的緣故,行事霸道些原也無可厚非,但好在也從來沒有做出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出格之事。是以有些事,晴兒從來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願說出來,傷了彼此間的和氣。但這一回,你做得實在太過分。若不將這一切公諸於世,只怕晴兒日後,再也不能睡安穩了。死後黃泉相見,也無顏面對婉婉和皇上。”
麗妃冷笑,顯見不吃她那一套,卻也不知此番究竟有多兇險,“你究竟在胡說些什麼?本宮可一個字也聽不明白。”
慕容晴面露悲慼,話鋒卻極犀利,字字戳心而來,並無一絲留情的意思。
“麗妃姐姐,怎的到了今時今日這個地步,你還這般執迷不悔,無一絲悔改的意願?你可知,謀害別國帝君,串通外人弒君謀位,殺害聖女,可一件件皆是誅九族的罪呀!”
麗妃的面色陡的急怒起來,衝過去就要撕慕容晴的嘴,卻被人生生於半道攔下,“慕容晴,你這個賤人,你胡說什麼?你休要在這裡誣陷本宮!她嫉恨本宮,她說的話全是謊話,你們不要信她。”
許是心中氣極,麗妃原先嬌嫩如月季的雙脣輕輕發顫,白得已無一絲血色,連話都說不大利落了。
衆臣雖一時無法辨清此事的真僞,但事關社稷,卻也不敢輕怠半分,只設法分開二女,靜觀形勢變化。有人,依稀在寬慰着急怒攻心的麗妃。畢竟,局勢未明之前,她還是皇帝的寵妃,是南宮家的二小姐,輕易得罪不得的。畢竟,這裡做得主的兩位裡,誰也不曾發話。這兩人不表態,旁的人自是不敢輕易站到哪一邊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