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相見，不可否認，我心中是有幾分忐忑的，也不知他就這樣站在門外站了多久。而我和汝夏王的對話，他又聽了多少去。垂着頭，見着那幅潔白勝雪的衣袂，在眼前如輕羽般隨風擺動着，看得我心頭微癢。而藏在衣袖下的手，纖長白皙，手心足以溫暖我內心的天寒地凍，曾經的我，多麼喜歡牽着他而行，可走到今時今日，還能夠麼？還能依然如初麼？心會說謊，手卻不會說謊。手兒告訴我，它想念那人掌心的溫暖。
一雙大手，溫柔撈起我被風吹亂的髮絲，輕輕別到耳後。隨後，替我係一系披風的衣帶，再拍了拍我的腦袋。這些動作，帶着記憶裡熟悉的味道，是如此令人心酸而幸福。
我吸一吸鼻子，心頭頓涌上一股難言的滋味。
男子的嗓音，帶着微微的沙啞，似在輕笑：“也沒什麼事。不過就是方纔走後，總覺得有些放心不下你，就折回來看看。但似乎，我不在，你也依然做得很好。我的遲兒，不知不覺已然長大，再不需要我的保護和照顧了。不，應該說，你已不再是我的遲兒了。”
這樣喟嘆惘然的語氣，聽得我滿心不是滋味，不由搖頭：“沐昕，不是這樣的。如果你願意……願意放下這一切，隨我一齊離開這兒，從此不問世事。我，我便還是你的遲兒，依然需要你的保護和照顧。沐昕，我們一起離開這兒，隱居山野，好不好？”
他嘆了一聲氣，“需要麼？可我是這樣的沒用，總也護不住你，總讓你受我牽累，吃許多苦頭。這樣的我，必定讓你很失望吧？我也覺着失望得緊。離開，對於此刻的你我而言，已經不可能了。在你成了離國的皇后之後，我若帶你私奔，只怕普天之大，再無你我二人的容身之處。遲兒，若非我足夠了解你，還真要誤以爲，這是你和慕容家的那兩兄弟串通起來矇騙我的計謀，欲陷我於不仁不義的處境。”
他的話，即便有
些不好聽，但到底句句點中要害，皆是事實。從這一刻起，我才意識到，我的後路，已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權勢爭奪中，被無聲無息斬斷，無路可退。
我仍舊垂着頭，一臉迷惘，“不，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沐昕，我沒有……沒有聯合任何人來害你。無論我做任何事，從無害你之意。”
“我信，我自是信你的。可我信不過慕容家的人！遲兒，你爲何一直垂着頭，連看也不看我一眼？此時此刻，你便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麼？還是，你做了什麼昧良心的事情，不敢見我？”
最後一句，略帶尖利的口吻，頓化作利箭直直插在我的心上，生生作疼。
我猛地擡頭，見着男子與我一般蒼白無色的臉，還有滿眼的空洞失望，那急涌上心頭的淚意，便怎麼也止不住。
“你怪我……沐昕，你在怪我……你從前，從不會這樣對我說話的。”
那清俊的五官微微扭曲着，似也在極力隱忍內心的痛楚，他含悲道：“可從前的遲兒，也是決計不會這般對我的。從前的遲兒，除了我，從不多看旁的男子一眼，眼裡心裡只裝得下一個我。遲兒，你此刻敢說，你的心仍舊依然如初麼？
我頓語塞，緩緩垂下頭去，“沐昕，你明明知道，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我……”
“可你無論如何，也不該去搶婉婉的心上人啊！那是婉婉，爲你擋了一劍的婉婉啊！是我的親妹妹，婉婉啊……”南宮澈朝我憤怒地吼。
是的，不是喊，而是吼。這個曾經被我銘刻在心底的男子，他吼我。
這一下，不由招來許多侍女和侍衛的側目，卻礙於我們兩人的身份，不敢上前來。但如若宣揚出去，總歸沒有好處，於我是，於南宮澈也是。
我勉強撐起笑臉，對着衆人揮手道：“都散了，別圍着。本宮與侯爺有要事相商，任何人也不得前來打攪。”
衆人自是不敢細問，忙諾諾退下，但臨去前驚疑的目光，顯然會在衆人間埋下新的一輪流言蜚語。
聽得帳內有動靜，我拔高音量道：“王爺，此間的事，本宮自會處理。你且好好陪會兒婉婉吧。”
等了一陣，帳內的動靜，漸漸又消失了，復是一片寧靜。
我心下一鬆，擡首撞上男子陰霾的俊顏，卻是一陣憂愁，壓低聲音道：“你總不想當着衆人的面，與我撕破臉吧？此處不是談話之處，你有什麼話，隨我來。我們換個地方談。”
南宮澈抿緊了嘴脣，棱角分明的脣線折射出如刀鋒般微微凌厲的鋒芒，此刻他的表情，看來是那樣的陌生。但到底，是默許了。尾隨我身後，兩人到了一處人跡稀少的地方。
然而，真到了要談的時候，我卻也有些緊張起來，反覆搓着手，問道：“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南宮澈轉身，一個拳頭狠狠砸在了木樁上，痛苦道：“遲兒，我們之間，怎麼就走到了今日這般田地？我和你，怎麼忽然之間就離得那樣遠了？明明我做這一切，只是爲了能離你近一些，怎生就成了今日這副局面了呢？還有，慕容辰逸！他居然負了婉婉，居然負了我的妹妹！”
我緩緩走過去，小心捧住他的手，也不知此刻的流淚是爲了他，爲了婉婉，爲了自己，還是爲了命運的無情弄人。
“我和辰逸的對話，你都聽見了？”
半響沒聽着男子的迴應，然而，此時不說話，便是默認了。
“既然你都聽到了，就該知道，在辰逸心中，始終還是婉婉最重。他愛着的，一直只是婉婉。你又何苦這般看不開，來折磨傷害自己呢？啊——”
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緊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我就這樣姿勢曖昧地被南宮澈抱在懷裡，一動不動。也不知，是無力掙扎，還是……從來就不想去掙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