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駕在京城的街道里緩緩行駛着，那些壓抑的哭聲，彷佛無孔不入的空氣，鑽入我的心裡，泛起一陣陣的疼。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
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下，一身素衣的汝夏王到了我的車前，輕聲道：“皇城已到，請皇后下車，爲先皇扶靈柩入宮。”
不過簡短數語，他卻說得數度哽咽，教人不忍卒聽。
我拭了淚，一旁已有人爲我們撈起簾幕，扶着丹碧的手，我緩緩下了馬車。
觸目，是漫天的雪，白得刺眼。
我無力理會衆人的目光，也不去聽汝夏王在我耳邊說了些什麼，只怔怔朝最前方的那副棺木走去。
“誰也不許跟着，本宮……本宮要親自去接皇上回宮。”
可每一步，都教我心如刀絞般難受。
忽然，人羣裡爆出一聲怒吼：“殺了這個女人，就是她害死了咱們的皇上！這個女人是禍水，是她害死了皇上！她是禍國妖孽！殺了她！”
“殺了她！殺了她！”
一時間，羣情激奮，不由衝亂了儀仗，這樣的混亂，是誰也不曾料想的。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憤怒的人們越過禁衛軍的防線，朝我衝過來。
“保護皇后，快，保護皇后！”
“主子，主子小心。”
那些聲音，我似乎聽見了，又似乎沒有聽見。而禁衛軍們，似乎攔不住那些激動的老百姓，也許，在他們心裡，也是抱着那樣的想法的，也認爲是我害死了他們敬愛的君王，只是不敢說出來而已。
我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混亂，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只在看到有人要撞倒慕容瑜的靈柩時，我麻木的心扉忽然跳動起來，喊道：“不許碰他！你們都不許碰他！”
一面喊着，一面已拔足衝過去，結果那些老百姓見我自投羅網，紛紛將菜籃子裡的菜葉和臭雞蛋遠遠砸向我，嘴裡還喋喋不休地咒罵着。
也許，在他們眼裡，就是我這個不祥之人，害
死了他們英明神武的國君。是我，毀了他們的希望。
“主子（墨遲），小心！”
我閉上雙眼，面對那些老百姓憤恨的目光和無情扔來的雜物，躲閃已是來不及，竟不禁揚脣微笑。也許，肉體上的疼痛，能讓我泣血流淚的心，稍微好受一些。
可，一句溫熱的身體緊緊抱住了我，一個旋身，爲我擋去了所有的傷害。那人熟悉的呼吸輕輕拂落在我的面頰上，竟是那樣刻骨銘心的痛。
醒來的那些時日，他不曾來看過我，連人銷聲匿跡了起來。而汝夏王所說的，我至今不敢面對。真的是他，派人害死了慕容瑜麼？在答應了我不傷他性命之後，又出爾反爾地暗中派人去行刺？沐昕，你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情麼？
我迫不及待，用盡全力地推開他，惡狠狠道：“沈沐昕，我不需要你救，你滾！”
那雙明淨的瞳孔閃過一絲受傷，匯作天邊最晦暗的顏色，隨即面色一變，大喊：“遲兒小心！”
不由分說，拽過我的手，將我扯入懷中，替我擋去從身後飛來的硬物，我只聽他悶哼一聲，擡頭去看，卻見他深深蹙起的眉峰。
“沐……”
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他的傷勢，手下一緊，我已被趕到的汝夏王拉到身後，打量一陣，關切道：“墨遲，可有傷着你？這些亂民，真真是無法無天了。竟敢當衆襲擊皇后！”
我搖搖頭，雙眉微顰，望向沈沐昕微弓的腰，“本宮沒事。不過，平晉侯方纔捨身救駕，似乎受傷了。”
那一身勝雪的白衣沾滿了腥臭的雞蛋濁液和菜葉，很是狼狽，他勉強擡頭看我一眼，掩下眸底的黯然，微笑道：“多謝皇后關心，臣沒事。”
正要寬心，卻聽丹碧的尖叫：“哎呀，侯爺，您的腦門流血了。”
又是一陣人翻馬亂。
待汝夏王帶人平息了這一場民怨後，終於，我的手，輕輕觸上他冰冷的棺木。隱忍的淚，洶涌而下，我伏在上頭，哽聲道
：“奕譞，沒事了。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
到底是在天子腳下，即便是有人有心挑撥作亂，也討不着絲毫的便宜去。是的，即便愚鈍如我，也猜到了這是一場預謀。爲的，只怕便是在皇帝新喪，政局不穩之際，橫插一腳，將這場動亂愈演愈烈。連帶着，讓我這個皇后顏面掃地。
身邊快速圍上來一羣侍衛，將我嚴密地保護起來，我冷笑着，看汝夏王陰沉着臉，押着一干起鬨的亂民上前來。
“皇后娘娘，所有趁機作亂的賊子已被扣下，聽候皇后發落。”
我扶着丹碧的手上前去，眸凝冷霜，掃過那羣巍巍作顫的歹人，一字字道：“衝撞先皇儀仗，意圖傷害本宮，罪無可恕，即刻推出午門去斬了。”
不是我心狠手辣，但如若我此時行事優柔寡斷，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怯弱，只怕，以後要制住這一幫有着狼子野心的大臣們，便會難上加難了。
汝夏王似料不到我會這般殺伐果斷，面上閃過一絲異樣，隨即恭敬道：“是，臣弟遵旨。還愣着做什麼，沒聽見皇后的懿旨麼？將一干人犯押出午門，就地正法。”
那些亂民被禁衛軍押着離去，猶自不甘地回頭，滿目憤恨，喋喋不休地罵道：“妖后，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離國遲早亡在你的手裡啊！”
而我，面對這些咒罵，依舊面不改色，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在場諸大臣的臉，抿脣淡淡微笑。
汝夏王上前一步，小聲道：“那，餘下的民衆，該如何處置？”
我這才注意到四周跪在地上顫顫發抖，被禁衛軍用尖槍指着的老百姓，略加思索，朝他們走了過去。
那些老百姓似乎極怕我，也許，是被我剛纔的狠辣給嚇着了，見我走近，顫抖得越發厲害了。
汝夏王不放心我，也跟了過去，言辭關切，“皇后小心，仔細再被他們傷着了。”
我寬和一笑，看似是在對汝夏王說話，其實卻是說給那些老百姓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