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去一手扶起一個，嘆道：“快起來，都是一樣的人，你們無須跪我。你們這一跪，我心裡也難受得緊。日後，若我常住於此，你們便都要如此畢恭畢敬地對我麼？如此，也太無趣了些。”
豈知，她們二人聽了我的話，興奮異常，雙眸發光道：“姑娘，姑娘方纔說，要常住於此？”
我輕鎖眉黛，有些惘然，“還沒想好呢。但……”
花奴素來機靈，忙接下去我未完的話，“但公子留您了，而您亦未直接回絕，對麼？”
此話一出，立時引得秋霜倒吸一口冷氣，“呵……”
花奴沒好氣地斜睨她一眼，對着我，卻很是好聲氣，“姑娘，有些話，原先當着您的面，奴婢們原不該說，也不敢說。但此刻，也許，姑娘會想聽，所以奴婢想斗膽進言。”
我極爲欣賞花奴的知進退，眼帶讚賞地笑：“你說。”
花奴的眼珠子定了定，與平日裡的出語連珠相比，她今日的話說得很是緩慢，一字一句，皆在小心斟酌，“姑娘有所不知，這座園子，取名鳳棲梧，從山莊建立之日起，便是定了給將來的主母住的。在您來之前，它一直空着，已經整整閒置了七年。而自兩個月前，公子抱着姑娘入住了這座園子，歸雲莊上下便心知肚明，您也許，便是山莊未來的女主人。這也是，爲何莊裡的侍僕會對您如此尊敬的原因。”
我不自覺點頭，示意她接着說下去。
花奴受了我的鼓舞，極爲受用，臉上難得地帶了幾分笑意，接着道；“姑娘初來乍到，有所不知，公子名爲山莊的主人，但平日多在外奔波，時常不見人影，莊裡的一切事務一直都由總管紫英在打理。而說到這個紫英總管，她……”
看她面有爲難，我笑着接了下去，“我知道，這位紫總管心中暗自傾慕者公子，是不是？”
花奴面上吃了一驚，“姑娘，您怎麼會知道？”
我不急不緩地喝了口茶，淡淡而笑，“因爲，我今日剛剛見過這位紫總管。”
箇中詳情，花奴見我未細說，便識趣地不加追
問，繼續道：“對，紫總管爲人精明能幹，又長得美麗動人，將山莊打理得是井井有條，伴在公子身側多年，一直頗得重視。是以，是以纔會對公子生出了那一份不該有的心思。”
說到這兒，她停下不說，偷偷擡頭看我，分明含了一絲怯怯。
我只淡定如常，無一絲不悅或是惱怒，“有話，你只管直說，我絕不遷怒你，更不會告訴公子的。”
花奴得了我這話，彷佛吃了顆定心丸，笑顏燦爛了許多，“是，多謝姑娘。其實，紫總管的心思，山莊上下皆心知肚明，但卻無人敢點破，更無人敢在公子面前提起。但大家莫不存了一份心思，就是終有一日，紫總管便做不得正室，但依着公子對她的倚重，做個側室也是使得的。直到，直到姑娘的出現。奴婢在山莊待了十年，從未見過公子這般緊張一個女子。從前，公子忙於事務，時常幾個月也難得見他一面。可這一次，姑娘傷重，公子竟破天荒在莊裡待了一個月。姑娘起初病得沉重昏迷的那幾日，公子衣不解帶地守在牀前，事事親爲，絕不假手於手。奴婢們在旁看着，真是好生感動，也從此明白，鳳棲梧將來的女主人是誰。不過，倒是奇怪，自打姑娘清醒，公子倒像是有些避嫌，搬回了杏園，尋常就打發個人過來詢問姑娘的近況。便是偶爾過來，也是趁着姑娘睡着。可奴婢們都看得出，公子心裡是極在意姑娘的。也許是因了什麼難言的苦衷，纔不敢相見吧。也因着奴婢們的自作主張，今日才引了姑娘去見公子。”
我聽着，心裡不無感動，可真要我說，還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也許，公子待我的好，只可意會，言語輕易描繪不出來。
見我久久不說話，花奴猜不透我的心思，一時面色不由有些怯怯，“姑娘，可是奴婢哪裡說得不對？您似乎不太高興。”
我忙回過神來，勉強一笑，“沒有不高興，只是覺着榮幸罷了。萍水相逢，竟能得你家公子這般看重我。”
“萍水相逢？”花奴重複着這四個字，眼中的神色很是複雜。
我立時覺出不對來，“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
花奴立時跪下，“姑娘，若是奴婢一會兒有什麼說得不對的地方，還望姑娘見諒。”
我心底一動，微笑着扶她起來坐下，也喚了秋霜一併坐下，溫和道：“你放心，無論你接下來要說什麼，我都不會怪罪，也不會告訴你家公子。”
也許，她原本在意的便不是我的怪罪，而是她家公子的怪責吧。
花奴欲起身行禮，卻被我強行按下，她只得坐着，感激道：“多謝姑娘。”
我笑着搖搖頭，只靜靜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花奴的面色略見猶豫，手始終放在桌上緊緊攥着，許久才鬆開，緩緩道：“其實，奴婢偶然聽得杏園的人說，在公子的房中，一直懸掛着一位姑娘的畫像。那位畫中的女子，生得極美，便是素來自傲的紫總管，亦連她的萬分之一也不及。恐怕，這世間的女子，皆及不上她的。有一次，因着紫總管不小心弄髒了畫像的一角，都被公子狠狠颳了一記嘴巴，還……還差點上大刑，虧得小姐從旁相勸，纔給攔了下來。大家原本一直以爲，那畫中的女子纔是公子的心上人，纔是……”
我默默聽着，心頭隱隱抽痛，已大概明白了花奴口中的那位畫中女子是何人。
“你們都以爲那畫中天仙般的女子，纔是你們未來的女主人，才配做你們的主母，是不是？我形容如此醜陋，又來歷不明，分明配不上你們高貴爾雅的公子，是不是？既然如此，他又爲何要留我？”
花奴見我神色不對，生怕我想不開，也怕因此惹禍上身，忙開解道：“姑娘，姑娘也別多想。無論那畫中女子生得有多美，公子如今看重的是姑娘，您犯不着多想。”
門扉此事突然“咯吱”一聲被推開，一襲紫衣的明豔女子緩緩走入，冷笑道：“不，她是該好好想想。爲何以如此醜陋的模樣尚能迷住公子的心神，教他另眼相看？你連我萬分之一都及不上，更別說是那畫中的女子了。既然如此，你又憑什麼留在公子的身側，做這歸雲莊的女主人？”
一字一句，問得我心頭直滴血，感覺那般的屈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