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惱怒,平靜地望着他,緩緩道:“旁的人與事,我自然不關心。可我在意他,便不能不顧及他的感受。玉公子是個明白人,我便也不與你兜圈子了。關於我們之前的協議,你可有打算?”
玉無極搖扇笑得雲淡風輕,“只要你肯合作,此事定會一帆風順。”
他既不願意細說,我也懶得多問,繼續低頭下着那盤未完的棋,心思漸漸不在周圍的人與事上。
許久,落下最後一子,堪堪結束了這一局,我才輕輕籲出一口氣來,掏出帕子擦去額上的汗水。
不經意回首,竟撞見玉無極奇異兼打量的目光,我心下生出一絲異樣,只淡聲問:“玉大夫還有事?”
玉無極緊緊盯着我,怪異地笑,“你竟這般坐得住?”
我反問一句:“哦,那我爲何要坐不住呢?”
玉無極似乎有些不甘心,“他來了,你便一點不在意?”
“他?”我低頭沉吟着,這是第二次從玉無極嘴裡聽見這個“他”字,看來,他有什麼話要說。
“他是誰?有什麼話,你便直說了罷。如此拐彎抹角,莫說你累,我聽着也累。”
玉無極淡定一笑,“看你的樣子,竟像是真的不介意。那便當我多事吧。”
說完,他舉步便要走,我喝住他:“站住!把話說明白了你再走,他是誰?”
玉無極迴轉身,笑着說了一句:“慕容瑜孤身一人來了莊上,他是爲你來的。若你願意,求一求我,我或可讓你與他見上一面。”
慕容瑜,不知爲何,聽見這個名字,我的心裡忽然起了些許異樣的情緒,可嘴裡卻道:“你走吧,我不想見他。”
說完,我撤了棋盤,轉身回了屋裡。
於是,本該遇上的人,陰錯陽差,便這般錯過了。
沉默着坐在漆黑陰冷的屋子裡,四周靜寂無聲,
這樣的日復一日,我幾乎以爲自己已被世界遺忘。
一陣開門聲,有人輕手輕腳地走進來,以同樣低的聲音道:“夫人,該喝藥了。”
不消她說,光是聞進這股熟悉的苦味,我也知道,又該喝藥了,當下幾不可察地嘆了聲氣,“好,麻煩你了。”
“夫人言重了,這是奴婢該做的。”那侍女的聲音聽來極是惶恐,乖巧地走近,也不多嘴,便小心地吹藥餵給我,一口口,十分有耐心。
因着我看不見東西,這些生活上的瑣事也只能依賴着別人。緣於,那一日,搬進竹園,玉無極堅持讓我答應着這段時日蒙上雙眼才肯爲我治傷。我原欲爭辯幾句或是討要一個緣由,可在沈沐昕目光的無聲哀求下,我終是一句話也沒有說,便默許了。奇怪的是,不知惱着我,還是其他,自打爲我醫治面上的傷痕,玉無極便極少再出現在我面前,一干送藥換藥的瑣事皆是交給書童或者侍女來辦。如此,於我倒是無甚影響,只是沈沐昕天天不知爲了什麼事忙得不見人影,教我心底不由生出些許微微的失落。
怔忡間,聽得有人喚我:“夫人,夫人……”
我恍然回過神來,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見,綻出一抹歉然的微笑,“對不住,我方纔想事情太出神了。你喊我有什麼事麼?”
那侍女的聲音也帶了些許笑意,似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夫人言重了。也沒什麼事,就是公子交代奴婢,見着夫人說一聲,他這幾日着實忙得脫不開身,待一得空便會來看夫人的。還請夫人安心養病,莫胡思亂想,只等着做這世上最美的新娘子吧。婚禮的一切事宜自有公子打理,夫人儘管放心。公子還說……他還說……”
不知怎的,那侍女竟在此時吞吐扭捏了起來。
我捧住雙頰,便隔着層層紗布,也得感覺那股子燙熱,含羞帶怯問:“他……他還說了些什麼?”
那侍女才以豔羨的口吻道:“公子還託奴婢轉告夫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他人這幾日雖未來,心裡卻無時無刻不掛念着夫人。夫人,說實話,奴婢在山莊裡這麼多年,從未見公子對哪個女子這般上心過呢。夫人真是好福氣啊!莊裡的姐妹們這幾日但凡聚在一起聊天,無一不是在羨慕公子對夫人的情深一片。”
聽着旁人口中轉述的他的話,我也不禁揚脣淺笑,一掃先前心底積蓄的陰霾,一面不經意問道:“對了,你可知道公子這幾日究竟在忙些什麼?”
對我的問話,那侍女自是不敢輕怠,忙答:“哦,奴婢聽說,公子這幾日倒沒忙什麼大事,只成天陪着那位慕公子在莊上四處遊覽,把酒言歡,兩人看來彷彿關係極好。公子還破例將慕公子安置在了杏園,說是住得近些,也方便來往。這些年歸雲莊聲勢漸大,登門拜訪的名門正派不在少數,可能住進杏園的客人卻從來沒有。也不知那位慕公子是個什麼來頭,竟能得公子這般看重。這幾日莊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在談論這位慕公子,不少姐妹們跑去看熱鬧的,回來見着了他的真容,一個個都鬧得春心蕩漾。個個說是這位慕公子英雄年少,氣宇不凡,不僅相貌出衆,龍章鳳姿,手上的功夫也不弱,那日在園中比試,可一點不輸咱們公子。那場比試鬧得沸沸揚揚,引得莊上的侍婢僕役們也個個爭相跑出瞧熱鬧,據說就連向來眼界極高的紫總管也待他分外殷勤,忙前忙後,可熱乎着呢。眼瞧着,她是巴不得能攀上這棵大樹。哼,我偏不信,這世上的男子,還能找出第二個比咱們公子更好的來。夫人您說是不是?”
一句隨口而出的話,不想卻會牽引出那人來,慕公子,又是這位慕公子!莫名的,平靜無波的心湖便起了漣漪。
彼時,我只以爲是對侍女口中那人與心上人不相上下的風華而有所好奇,後來才知道……緣生緣滅,一切早已註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