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也警惕地立起身來,語氣不善道:“紫英,你休得在這裡挑唆夫人!須知你此刻尚爲戴罪之身,若教公子知道你的此番作爲,只怕有你好受的。”
紫英不屑地瞥了秋霜一眼,勾勾脣角,冷笑道:“秋霜,你怎的這般不懂規矩,還喚西子姑娘爲夫人?須知得是嫁給了公子的人,纔是咱們歸雲莊的女主人,方當得起咱們的一聲‘夫人’尊稱。可現如今,你倒不妨去問問咱們的西子姑娘,她今兒個還嫁得成嫁不成了。”
冷嘲熱諷,一句句皆踩在我的痛處,一戳一個準,每一句下去可不就是一道鮮血汩汩的傷口麼?
秋霜一臉的不明所以,惶然地別眼看我一眼,竟不自覺地噤了聲。
而我,被紫英無情地挑起了傷心處,心頭大爲刺痛,一張臉唰的白煞着,雙脣氣得發抖,一手指着紫英,一手按住心口,一時絞痛得說不出話來。
而我的沉默不語,很明顯助長了紫英的囂張氣焰,也引來了周圍侍衛婢女們的議論紛紛,一時間,場面竟朝着另一個不可逆轉的方向發展而去。
心口的絞痛愈演愈烈,我死死抓住胸口的衣襟,恍惚間似乎嚐到嘴裡濃膩的腥甜味兒,彷佛有什麼粘稠的液體順着嘴角緩緩溢出。身子一晃,我不由難受得彎下腰去,低啞着聲音道:“閉嘴,你給我閉嘴!”
丹碧見得我這般臉色,慌張俯下身緊緊扶住我的手,掏出帕子去拭我嘴角的血跡,一面急得流出淚來,“公主,公主您怎麼樣了?您可千萬別嚇唬碧兒呀。”
丹碧一邊神色悽惶地望着我,一邊想起什麼來,驟然站直身體,聲冷如冰道:“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但你若敢再出言刺激我家主子,我丹碧在此向你保證,定教你爲此付出慘烈的代價,比死還要來得難受!”
紫英怔了怔,面色略略有些發白,隨即擡起下巴笑得嬌媚,眼中含着挑釁,“哦,就憑你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哼,果然是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奴才。一樣的囂張,只可惜,
最後還不是落得被人拋棄的悽慘下場……”
一陣旋風吹面而寒,黑色的衣袂在眼底乍閃,在誰也沒看清的情形下,重重的耳光聲與女子的呼痛聲一齊迴響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待衆人回過神來定睛一看,紫英已歪倒在地上,半邊臉高高腫起,雲鬢散亂,美眸中含着點點淚光,好不狼狽。
而一襲玄色衣袍的岸然男子,轉身小心翼翼地扶我起身,滿眼掩不住的心痛,顫聲道:“雲兒,你怎會傷成這樣?你還吐血了?是誰,你告訴我,是誰將你傷成了這幅模樣?我定不會放過那人!是她麼?”
大手輕輕一轉,指向了歪在地上的紫英,眸底的冷酷和殺意令人不寒而慄。
紫英又是委屈又是憤怒,在男子冰冷無情的目光下,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毫不懷疑,如若此刻西子點頭,或是說一句“是”,他便會眼睛不眨一下地取了她的小命給她泄恨。思及此,她的眼中驚懼交加,夾雜着些許心痛,無措喚:“慕……慕公子,不,不是我……”
觸及心事,我又是一陣黯然神傷,淡淡掃落慕容瑜的手,我倚向丹碧,輕咳一陣,才無甚表情道:“不關她的事。”
紫英如搗蒜般點頭,“是呀,慕公子,真的不關我的事。”
慕容瑜被我不動聲色推開,心中早已窩火,不由得將怒氣全撒在紫英身上,寒着一張臉,咬牙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此處也有你說話的餘地?不消說別的,光衝着你方纔說的那一番混賬話,光是你對她的不敬,我取了你的性命給她賠罪亦不足惜。”
紫英慘白着臉,慌忙爬過來,扯着慕容瑜的袍角,連連求饒:“慕公子,慕公子饒命。紫英知錯了,紫英不是東西,還請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這一回罷。”
慕容瑜發恨地擡腳,不客氣地踹了紫英一心窩子,罵道:“就憑你也敢在她面前放肆!可知她是什麼人,你又是個什麼東西?我,我真恨不得立時殺了你給她泄恨!”
說罷,慕容瑜拔出劍,眼看
就要朝紫英下手。
就在此時,一道溫和卻極具力量的聲音橫插進來,“住手。”
衆人順着聲音的來源望去,皆不由垂首畢恭畢敬喊:“公子。”
一身白衣似雪出塵,持了一把羽扇含笑緩緩步來,如墨的眉目清秀雋永,風華絕代,來人可不就是歸雲莊的主人沈沐昕麼?
不知使的什麼身法,不過片刻的工夫,沈沐昕已到跟前,衣袖一掃,攙扶起紫英一把,交由身後的人扶着,淡笑道:“慕公子且息怒,紫英便有再多不是,也還是我歸雲莊的人。慕公子不曾問過我,便擅自傷她,只怕不太妥當吧?”
慕容瑜收了劍,亦是輕聲一笑,對上那雙溫潤的眸子,不鹹不淡道:“哦,聽沈兄的意思,似乎是有意要護着她了?你怎的不問,這賤人方纔做了什麼好事?”
沈沐昕疑惑不解,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我,面色微微一變,再望向紫英時,眉目間已然凝着一層冰霜,淡淡道:“是你傷的她?”
紫英面色一變,語出驚人:“不,是公子傷的她!”
一瞬間的事情,誰也料想不到。沈沐昕沒有料想到紫英的膽大放肆,而我,卻是沒有料想到,曾以爲隱藏表底下的傷害竟暴露得這般明顯,已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說完之後,紫英立時緊緊掩住了嘴,望向沈沐昕的眼中滿是懼意,顯然已生了悔意。
她匍匐着向前,伸手想握卻始終只敢停留在衣袂的附近,含着哭音道:“公子,公子饒命,紫英糊塗,一時失言,我……”
沈沐昕的眼眸微微眯起,冷凝成一束寒光,待要擡手,卻被我越衆而上,擋在他面前,冷冷地望着他,輕笑道:“怎麼?想動手殺人滅口,還是泄恨?她誠然可惡,可並沒有說錯,不是麼?”
我能清楚瞧見,沈沐昕的瞳孔縮緊,手輕輕顫動了一下,十指收緊,緩緩縮回袖中,垂下時,紋風不動,彷佛失去生機的百年枯木。
他那樣輕地嘆氣,“遲兒,你終究怨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