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無極在我的追問下，幾番掙扎，才緩緩道：“那個老丈說，他並不認識那個要殺他的人，只是不久前那人來了他家中，說是受他幼年進宮的女兒所託，來給他們送點錢。還說，未免他女兒不信，特意管老丈要了一樣信物回去作爲憑證。而我問過老丈，他那個幼年送進宮的女兒叫什麼名字。他說那個宮女的名字，那個宮女的名字就叫做丹碧……”
眼前忽的一黑，所有的前因後果在這一瞬皆有了答案。是我，真的是我冤屈了碧兒，還害得她有苦難言，這一生永無辯解的機會。
“墨遲，墨遲你怎麼了？”
玉無極焦急喊我的名字，見我面色發白，他忙握住我的手，向我體內灌輸着真氣。我悠悠醒來，推開他的手，有氣無力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費你的真氣。這是我自己造下的罪孽，活該承受一切的惡果。”
玉無極難掩懊惱，低聲道：“不，這並不是你的錯，該怪我。你當時明明堅持說丹碧姑娘是無辜的，可我執意不信，硬是給她喂下了啞藥，害得她含冤莫白，再也不能開口說話。我，我真是該死。想我玉無極行走江湖多年，濟世救人無數，可偏偏，卻對一個無辜的弱女子造成了這般不可挽回的傷害。”
從來醫者父母心，玉無極心地仁厚，如今得知因了自己一念之差而害了丹碧一生，心中痛悔可想而知。
一切終究因我而起，見他這般懊惱萬分，我不由得出言安慰道：“無極，此事並不完全怪你，也許，這便是碧兒的命。跟着我這樣的主子，也沾染了我的不幸。若是你心中真的愧疚，便去看看碧兒吧。今日在花園，花奴誤以爲丹碧偷聽我們的談話欲去向父皇稟報，一時失手推倒了她。她的頭部撞倒了地上的石頭，流了好多血，今日張醫正來看過，也說情況不大好呢。我，我實在是擔心。”
玉無極驚而起身，“怎麼不早說？丹碧姑娘來哪兒？快帶我去看看。”
我擦一擦眼淚，忙引了他
到寢殿去。
寢殿內燃着助眠的安息香，帷幔輕紗隨風飄蕩，影魅森森，靜悄悄得有些滲人。我和玉無極進去後，腳步聲一下一下回響在宮殿裡，聽着是那般揪心與沉重。也許，沉重的並不是腳步聲，而是我與玉無極負疚的心情。
舉步上前，我掀開帷幕，坐在牀畔，丹碧的頭部纏着厚厚的紗布，隱隱可見血跡，她側着腦袋睡得正沉，發出輕而細的呼吸聲。可即便在睡夢中，她的眉心仍舊緊蹙在一起，一張小臉慘白如紙，可知是身上疼痛得厲害。
在我的目光示意下，玉無極也跟着輕手輕腳上前，正欲伸手替丹碧把脈，不想這樣輕微的動靜竟驚醒了她。
丹碧大睜着雙目，由最初的迷惘化作驚恐，陡地起身縮到角落裡，揮舞着雙手，啊啊地喊個不停。也許，此刻玉無極的到來勾起了她那夜痛苦的回憶，想着自己的嗓子是怎生被殘忍毒啞的經歷，任誰也難以平靜！
我眼看着形勢不對，忙抱住丹碧，柔聲哄道：“碧兒，碧兒別怕！玉大夫不會傷害你了，他是來給你看病的。你乖乖的別動，讓他給你瞧瞧，好麼？”
燭光剪影下，玉無極的側臉蒙上一層暗影，眸子黑沉沉的，看不出是個什麼情緒。許久，他輕而沉重地開口：“丹碧姑娘，對不起。先前的事，是玉某冤枉了你，對不起。”
在我的溫言軟語安撫下，丹碧的情緒好歹是平復了下來。她睜着一雙烏黑的眸子，定定地瞧着牀前的男子看了半響，許久許久，面上才起了些許微妙的變化。她擡頭看一看我，在我的含淚迴應下，她的眼中也漸漸浮起了一層淚花。
那一剎間，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她猛地衝過去，狠狠甩了玉無極一記耳光。“啪”的一聲，迴盪在寂靜的宮殿裡，刺耳而持久，那回應停曳在空氣中，空落落得教人心裡難受。
“碧兒……”我率先反應過來，忙過去拉回丹碧護在懷中，惟恐玉無極會發怒做出傷害她
的事情來。
而丹碧溫順地躺在我的懷中，發出低沉的嗚咽聲，委屈得就像是一隻受了欺負的小獸，再也沒了剛纔掌摑玉無極時的狠厲。
至於玉無極，他怔怔立在那裡，清秀的臉頰上赫然印着五個通紅的指印，彷佛雕塑般面無表情。過了許久，才見得他的眸光動了動，緩緩轉首看着我如護雛的母雞般懷抱着丹碧，忽而露出一個無奈至極的笑容。也許，是哭笑不得吧。
不待他說話，我已出聲道：“無極，你不能傷害丹碧！她也是心中委屈，纔會……纔會對你那樣。”
眼見我說得離譜，玉無極搖頭嘆氣，“墨遲，你誤會了，我沒有與丹碧姑娘生氣。原就是我對不起她，害得她……害得她那般痛苦，她心中恨我，打了我一下那算是輕的了。我怎會那般不識好歹，還想着去傷害她呢？”
我疑惑着問：“真的麼？你真的沒生氣，不會傷害她？”
玉無極肯定地點頭，“是，我不會。你也不是第一天才認識我，難道我玉無極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瞭解麼？”
我這才放下心來，露出舒心的笑意，低頭對懷中顫顫發抖的丹碧柔語道：“碧兒，別怕，玉公子沒有生氣，他也不會傷害你。你身上的傷，還是讓他替你瞧一瞧，好不好？要不，我總是不能放心的。”
丹碧也擡頭望着我，半響，迷霧般惘然的眸子裡才露出一絲生氣，怯怯地點了點頭。
如此，我與玉無極俱是鬆了一口氣。
看過丹碧的傷勢後，玉無極點了點頭，道：“嗯，看來你施加了極大的壓力，那位張醫正對丹碧姑娘的傷的確很是盡心，用的藥也是極好的。只是丹碧姑娘的傷乃是外傷引起的內部鬱結，是以頭部的包紮不容小視，我身上帶有自制的傷藥，對止血化瘀和傷口的癒合很有助益。所以，此刻你命人去準備乾淨的紗布和水，我親自給她抹藥，再包紮好頭上的傷口，如此休養幾日，應當就無大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