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秦雨纓被宮人“請”了下去,薛貴妃不解地問:“皇上,試藥這種事不是應當由宮女來做嗎?”
“貴妃娘娘有所不知,非事恐怕七王妃不可,她與您中的是同一種毒。”賀亦鈞在旁解釋。
“中毒?這麼說……本宮並不是得了病?”薛貴妃聞言愈發詫異。
“這只是微臣的一種看法,究竟是中毒還是得病,需得先讓七王妃試過藥才知,若試藥之後若症狀未能緩解,則十有八九是病,若症狀有所緩解,便一定是毒。”賀亦鈞再次開口解釋。
薛貴妃聽得柳眉微蹙:“要是七王妃有什麼三長兩短,如何向王爺交代?”
她與秦雨纓在舉辦宮宴那日有過一面之緣,二人可謂相談甚歡,此時忽然聽聞秦雨纓要爲自己試藥,心中不免覺得有所虧欠。
“區區一個王妃,怎比得上朕的愛妃重要?七弟若知情,想必也不會讓朕爲難。”皇帝道。
他並未告訴薛貴妃,就在數日之前,欽天監的太史令忽然來報,稱北斗星南移,天狼星耀青光,這世間恐將有邪祟作祟。
而那邪氣,從星象上來看,恰好指向七王府。
緊接着,薛貴妃就莫名其妙地患了病。
加之今日賀御醫診斷出秦雨纓、薛貴妃二人症狀一致,由不得他不懷疑。
他不管這究竟是病是毒,總而言之,定是與秦雨纓這個七王妃有關!
邪祟臨世,禍國殃民,若不及時剷除,恐後患無窮。
如若秦雨纓能救薛貴妃,他便暫且留她一命,如若不能……
正思忖着,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讓我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何人如此大膽?”皇帝面有怒色。
“是那七王妃的弟弟,太醫院副院使,秦瀚森。”一名宮人上前稟告。
“將他趕出去!”皇帝將手一揮。
怎料下令之後,外頭的喧鬧聲反倒更大了。
宮人不一會兒又過來了:“不好了皇上,那秦瀚森打傷了好幾位公公,非要來見您!”
“大膽!他難道不知在宮中傷人是株連九族的大罪?”皇帝拍案,已是龍顏大怒。
“這秦家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大膽,先前出了個心腸歹毒的秦淑妃,接着出了個不守禮數的七王妃,如今又來了個膽大妄爲的副院使……”油頭粉面的老太監,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嘀咕。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愈發勾起了皇帝心裡的火。
皇帝正要下令將秦瀚森拖出去狠狠地打,忽聞薛貴妃柔聲勸道:“想必那副院使也是擔心自己長姐的安危,纔不惜如此莽撞。姐弟情深,也是情有可原。”
皇帝雖在氣頭上,但勉強還是將她的話聽了進去。
“再者說,聽聞試藥稍有不慎便會危及性命,臣妾對七王妃真是萬般過意不去,怎能眼睜睜看着她的仲弟受責罰?皇上,您就看在臣妾的份上,饒了那副院使一次吧。”薛貴妃又道。
“愛妃啊,你就是太心善……”皇帝嘆了口氣,無奈之下,招手示意宮人將秦瀚森帶了進來。
“臣太醫院副院使叩見陛下,懇請陛下開恩,讓臣代替長姐,爲貴妃娘娘試藥!”秦瀚森一進殿就伏地懇求。
“副院使,男女有別,貴妃娘娘的藥豈是你一個男人能試的?”賀亦鈞道。
“賀御醫,我看了你爲貴妃娘娘開的方子,滿紙盡是狼虎之藥!別說我長姐只是區區一個弱女子,就是身強體壯的男人,吃了那藥也定會不堪藥力而亡,你這不是要解毒,分明是要殺人!”秦瀚森朝他怒目而視。
“放肆,竟敢在皇上面前口出狂言?”老太監冷喝一聲。
“副院使,你所言是真?”薛貴妃聽得心中一凜。
“臣所言句句屬實,如果貴妃娘娘不信,可讓臣先試藥,臣喝下之後若能熬得住,再讓長姐試藥也不遲!”秦瀚森目光決絕。
“是藥三分毒,何況微臣用的是以毒攻毒之法,自然會有風險。”賀亦鈞也跪地,似乎在以表替薛貴妃治病的決心。
“這……”薛貴妃猶豫地看向皇帝。
“先送貴妃娘娘回去。”皇帝吩咐宮人。
薛貴妃聞言急了:“可是皇上……”
“愛妃先回寢宮,此事朕自有判斷。”皇帝蹙起了眉。
要是七王妃不勝藥力而亡,他這愛妃聽聞消息,定會心急如焚,以至於加重病情。
倒不如讓她早些回寢宮歇息,如此也好省卻一些麻煩。
怎料就在這時,忽有宮人急急前來稟告:“不好了,皇上,那七王妃喝藥之後昏迷過去,已是……”
“已是什麼?”薛貴妃忙問。
“已是……臉色慘白,氣息奄奄。”宮人道。
薛貴妃聞言大驚失色,纖瘦的身子踉蹌了一下,軟軟倒在了一旁的宮女懷中。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宮女驚恐萬分。
“看看你二人乾的好事!”皇帝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秦瀚森與賀亦鈞誅而殺之。
秦瀚森急忙上前,撥開薛貴妃的眼皮。
“大膽,你這是幹什麼?”皇帝勃然大怒。
“臣在診斷貴妃娘娘的病情。”秦瀚森簡短地答。
這種時候,也顧不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
他心知只有薛貴妃安然無恙,長姐纔有生的希望,若薛貴妃就這麼死了,皇帝一怒之下定會讓他與長姐一同陪葬。
他死事小,可他不能眼睜睜看着長姐也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貴婦娘娘只是一時心急以至暈厥,懇請皇上讓臣全權爲娘娘治病,若臣救不回娘娘,甘願以死謝罪。”他道。
“好,”皇帝語氣極冷,“秦瀚森,若貴妃有什麼三長兩短,朕不止要殺你,還要誅殺你整個秦家!”
“可否將臣的長姐也擡至殿中,臣好一併診治。”秦瀚森接而道。
皇帝點頭應允,昏迷不醒的秦雨纓很快被兩個宮人擡了上來。
此時她只覺得意識飄飄忽忽的,在一片黑暗中穿梭來、穿梭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個先前從未見過的地方。
面前是一張偌大的桌子,桌上有墨有筆,還有一本厚厚的冊子。
一陣陰風吹過,將那冊子的紙頁吹得嘩嘩作響。
風停,冊子恰好攤開在最中間一頁,不經意地一瞥,她瞥見那一頁寫着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陸泓琛。
她心生狐疑,不由自主地上前一瞧,見那名字後還帶了一個日期,永安年臘月初七。
永安年,臘月初七……那不就是半個月後?
心中陡然想到了什麼,動作下意識一滯,隨即,整個後背都變得森冷起來。
她急忙合上冊子,藉着四周略顯陰暗的光,瞧清了封頁上那三個冷冷的大字——生死冊。
果真,果真如此……
什麼一月之期,什麼找到上下兩冊醫書便能換取自由?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她渾身一陣顫抖,只覺得一腔血涌到喉嚨裡,變得冰冰涼涼,連呼吸都快要停滯:“閻王,你給我滾出來,裝什麼縮頭烏龜,你給我滾出來……”
黑暗中迴盪着她的聲響,似乎飄去了更遠的地方。
然而,四周始終無人迴應。
秦雨纓狠狠掀翻那桌子,想要撕了生死冊,可那紙張也不知是用什麼所做,直到她雙手被絞得通紅,都依舊絞不碎分毫。
她癱坐在地上,聲音發顫,恨得錐心:“閻王,你這個王八蛋,你敢騙我,不是說只要我找到那兩冊醫書,就讓我留在世上……”
“他只說讓你留在世上,沒說讓你與那陸泓琛長相廝守,應當也不算是騙你吧?”一道嬌媚的聲音響起。
“你是誰?”秦雨纓看着那忽然冒出來的女人。
那人從黑暗的角落中緩緩走來,一襲紫裙及地,滿頭珠翠生輝,那叫一個搖曳生姿。
“我是閻君的妾室,我叫唐詠詩。”女子道。
妾室?
秦雨纓從未聽他提起過什麼妾室,不過生死冊所放之處,應當是地府重地,這女子如此來去自如,絕非毫無身份的小鬼。
“你與那陸泓琛的前塵往事,我皆在幽冥鏡中瞧見了,你二人生生世世無緣廝守至白頭,着實令人可憐,我此番將你找來,是爲了給你二人一次機會,就看你願不願答應我的條件了。”女子接而道。
“什麼機會,什麼條件?”秦雨纓問。
生生世世無緣廝守至白頭?
也就是說,她與陸泓琛不止是這一世有姻緣?
女子勾脣淺笑,那笑容嬌媚如花初綻:“自然是一個白首不相離的機會,至於條件嘛,很簡單,只要你找到那兩冊書之後,將其毀去便是。反正即便你將書交給閻君,那陸泓琛也註定不能長命,唯有用書窺破天機,逆天改命,才能讓陸泓琛的名字從這生死冊上徹底消失……”
“閻羅要這書究竟有何用?我這麼做,對你來說又有什麼好處?”秦雨纓總覺此事並不像她說的這般簡單。
窺破天機,逆天改命……這話聽起來爲何如此耳熟?
對了!那書中記載的玄女便是如此行的,可最後還不是被上蒼懲罰,逃不出因果循環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