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岫搬出了皇宮,那個記載了他在這裡最初三個多月日子的秋風院,從此成爲了過去,院子裡的桃樹上,桃子還沒有摘完,也許,再也不會有人敢爬上樹去摘,他們就只能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腐爛,掉落在地上,融入到土裡。
皇帝御賜的宅子是個獨立小院,這一片區全是官員住宅,有大有小;有豪華也有簡樸;裡面住戶或受皇帝器重,或是受冷落……
楚岫的院子在這裡算是中等,和原來的秋風院大小差不多,也和秋風院格局差不多,卻比素雅的秋風院來得精緻,楚岫看得出來,裡面配備的東西都不是凡品,他不知道這是因爲自己的原因,還是因爲秦月的原因,他得到了這些。
被皇帝定了個曲水閣郎中的五品官,開始監督此次的科考事務。出了皇宮,只能在三天一大朝的時候,才能從仰望中模糊看到皇帝高高在上的身影。
他的職暫時插在禮部,監管科考,事務其實並沒有在皇帝身邊時候多,只是,他要和更多的人相處、交流,比起做事,他覺得花在人際關係上的時間更多了起來。
禮部尚書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子,姓陳名厚,常把禮儀掛在嘴邊卻極度刻薄不知變通,楚岫由於是皇帝直接□□來的,又太過年輕貌美,陳老頭子對楚岫便不怎麼看得上,但是,鑑於楚岫是皇帝的人,他又不得不關照一下,所以常常是面上對楚岫笑顏相向,背後卻總給他找事做。
楚岫開始時並不知道是誰在給他下絆子,後來想明白了,正遇陳尚書小病,便給陳厚送了厚禮,那是皇帝留給楚岫的一方名硯,送去後,陳厚看了硯臺,知道它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之物,而楚岫送出它就像送出一塊普通石頭般隨意,判斷楚岫定是家世非凡,不能得罪之人,之後,纔對楚岫好些。
楚岫爲人溫柔隨和,現在工作的同僚都比他大很多,因此在相處上不僅有尊敬,更加有對老人的關懷和謙讓,再加上他工作認真勤勉,又年紀尚小,禮部的一干爺爺叔叔級人物都對這個新來的小夥子有了好感。楚岫後來做事便暢通很多。
楚岫出了宮,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秦月只出宮看過他兩次,每次都在他面前哭訴,說皇帝太過分,不讓她出宮,楚岫雖然也很想見秦月,但是,這個時代禮法如此,他也只好勸說秦月,以後會好的。
皇帝召他進宮詢問過幾次事務,又到曲水閣檢查過幾次,每次楚岫都覺得皇帝總有些對他欲言又止的意思,但是,他卻不知道皇帝到底有什麼事。
科考定在七月末,由於時間倉促,而且很多人對此抱觀望態度,不確定朝廷的意思,報考的人很少。不過,楚岫也沒有因此懈怠,這種大的改革只能慢慢來,當它作爲國策定下來,變得深入人心,一切就會好了。
這次科考根據這個時代的特點考帖經、問義、策問、詩賦四項,到七月初京中已聚集了很多待考學子,他們大多是抱着試探心理的名門公子,只很少一部分相信皇帝,並且希望通過這次考試入朝爲官。
因爲人數只三百左右,科考便選在皇宮外院曲水殿羣裡,考完初試,採用糊名謄錄改卷,再經過半個月發榜,之後一個月纔是複試,複試只考策問,半月之後,便是殿前皇帝的殿試御審。
楚岫跟着監督,到科舉文試完畢,他便閒了下來。
這次科考,只選出了十個人,不過,皇帝仍然爲此欣慰。
科考完後的總結及資料整理,還有一系列利弊分析。楚岫由於跟着做事走完了全程,更多地瞭解了這個世界的人和物,制度和人心所向,便據此分析寫出了幾十頁的建議,希望皇帝能採納意見據此改革。
十月來臨的時候,瓊英已經開始下雪,楚岫被皇帝召回身邊任中書侍郎。
中書侍郎爲五品,又稱內書侍郎,職掌詔命,雖然官位低,卻和皇帝關係近,做過幾年,常常會被皇帝升任尚書之類掌權官員,因此是一個人人羨慕巴結的要職。此時皇帝身邊設有兩名,除了楚岫,另外一位已任此職三年。
楚岫做了中書侍郎之後才知道,他原來所任的皇帝秘書其實只是侍奉皇帝讀書消遣,專司文詞書畫的文學侍從而已,當時,他剛剛來此,並不知道這些,現在想來,那時他爲皇帝起草詔書,提意見全是越職處事。
皇帝那時那麼做自有道理,楚岫猜想,皇帝那時不僅是在考覈培養他,更大的原因,很可能是想設置另一個心腹機構來分奪現在朝中大臣的權利,加強皇權。就如康熙時期的‘南書房行走’一般。
中書侍郎的事務和原來做秘書時相差不多,不同之處,是會和許多大臣打交道。起草文書詔令,在皇帝問出問題的時候給予皇帝自己的意見,這些都是原來做過的,所以,楚岫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就適應了現在的工作。
十一月的時候,瓊英已是天寒地凍,每天早晨要一大早起牀,然後梳洗穿衣吃飯,坐馬車前往皇宮上班。有的時候,楚岫就會很懷戀在秋風院住的日子,至少上朝近。
出門的時候,天空仍是黑漆漆一片,不過,這一段路全是住的朝中官員,每家每戶都有人上朝,所以大家一起走也很熱鬧。
楚岫出宮之後,俸祿長到了每月五兩,俸食也長到了二兩,他就光棍一條,然後府裡有幾個丫頭,還有一個管家和一個廚娘,這些錢足夠花銷,還能剩下不少,卻不能負擔起和官員的交際之用,楚岫不貪污不收受賄賂,只能用皇帝偶爾的賞賜來支持用度。
由於今天事情很多,楚岫做完事,天已經擦黑。
向皇帝告退,出得御書房,才發現,黑色的天幕上,不斷飄下來晶瑩的雪花,地上房頂已經積了厚厚一層。
楚岫正想去御書房後殿管事處借一把傘,隨後出來的皇帝看見後說道,“易卿,這時雪正大,今晚就在宮裡住着吧!”
這種做事做得晚,皇帝對大臣留宿的情況很多,楚岫看天實在冷,雪也大,便不想走遠路回去了,於是謝恩留了下來,皇帝隨後又派人前去楚岫府上說了情況,以免府中的幾位着急。
皇帝邀請楚岫一同用晚膳,楚岫本想拒絕,卻聽皇帝說,要傳旨讓秦月過來,他便答應了。
由於身邊有皇帝,楚岫當然是食不知味,倒是吃了飯後,秦月來和他說了會兒話,兩人很久沒見,相見都很高興,隨便聊聊也停不下來,最後皇帝派人來催促,秦月才離開。
楚岫送秦月出了殿門,站在門邊望着她離遠了,才悵然入殿。
皇帝在內殿看摺子,出來見到楚岫這幅樣子,心裡十分不是滋味,不過,還是忍了怒氣道,“愛卿仍然去住秋風院吧!裡面一切還是你走時候的樣子!”
楚岫一心想着秦月,根本聽不出皇帝話語裡隱含的氣憤,也沒想皇帝要他入住秋風院奇怪,很自然的謝恩後便要離開往秋風院去。
皇帝知道自己對楚岫用了情,並且與日俱增,且不說這是不是因爲沒有得到而一直想着念着,他現在的確是一日見不到這個人心裡就不踏實。
當初不想見楚岫,而讓他搬出了宮,派他去監督科考事宜,本想着就這樣疏遠他,可是自己卻仍然忍不住讓他身邊的侍女希媛來回報他的情況。這幾個月來,楚岫做事勤勉,即使突發事件也處理得當,對很多事都能給出很多好的意見和建議,還未及冠,卻已脫了少年的跳脫和稚氣,爲人沉穩冷靜,甚至絲毫不驕傲傲慢,對於帝王,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再者,他不屬於任何一派,甚至和當初送他入宮的廉太師也沒有關係,他是完全忠於朕的,於公,應該將他重用,於私,也想要他留在自己身邊。
莫宇昊從沒有過戀愛的經驗,少年時代情竇初開的時節,他在爭權奪位,毫無人情可言,過了弱冠即位,又爲鞏固皇權心力交瘁。到現在,他遇到了楚岫,這個他原來以爲只有容貌的少年,卻讓他不知爲何,心第一次跳動了異樣的頻率。
感情來得太晚又太急,讓這位霸道的皇帝措手不及,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處理感情可以像處理朝堂處理國事一般嗎,他不知道。
楚岫撐起傘,有內監掌燈在前。
皇帝莫宇昊看到楚岫要融於風雪裡的身影,突然覺得憐惜和憤怒同時不可抑制,他想將他擁入懷裡,又想讓他死去算了。莫宇昊站在殿門口,望着那在風雪中很快消失不見的燈火,良久。
他想,再等等吧。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提出情節發展很慢,所以,我就將情節寫快些了,做到不會影響本文以‘愛情’爲主旨的發展就行。
我懶得起標題了,所以用章命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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