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撞擊,兩三下就頭破血流,鮮紅的血,妖豔而致命,妖嬈無比,慘絕無比。
額頭上溢出的鮮血,流淌下來,染紅了她半邊臉頰,血腥味兒縈繞在鼻翼,殷臥雪猛然一愣,一地血腥味,這妖豔的血紅,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五年前,冷宮那一幕,其實,這五年來,那一幕,她從不曾忘了,可此刻,給她帶來的躁動特別大,毀天滅地的恨席捲而來。
“傅翼,傅翼。”五年來,第一次叫出傅翼的名字,是那麼的恨,那麼的痛,比那些藥帶來的劇痛還更痛一百倍,蝕骨的心痛,痛徹心扉。
腥甜的血腥流入脣角,殷臥雪伸出舌頭舔了舔,原來自己的血,是這種味道,苦澀、腥甜,刺鼻。
殷臥雪還來不及細品,痛意又侵吞着她。
砰!門被踢開。
“臥雪。”
“天!”
如此劇烈的撞擊,讓來的兩人都驚嚇到,特別是歌鳳,捂住自己的嘴,震驚的看着這一幕,這跟自殺有何區別?
“臥雪。”蕭莫白紫眸呈現出驚慌失措,衝向殷臥雪,又不敢碰到她,看着狀若瘋狂的殷臥雪,蕭莫白的心都緊了,快速反應過來,對着歌鳳叫道:“拿冰水來,要最快的速度。”
“喔。”歌鳳也立刻回神,跑到隔壁將早已準備的提了一桶來,送到蕭莫白手上。“王爺。”
“臥雪,拿着它。”蕭莫白拿出冰塊,遞給殷臥雪。
殷臥雪本不理會,那靠近的冰涼溫度,能減輕她身上的痛,猛的放開*腳,從蕭莫白手中搶過冰塊,抱在懷中,冰塊一到殷臥雪懷中,立刻化爲水。
“歌鳳,快。”蕭莫白示意歌鳳又去拿,直到二十桶冰完畢,殷臥雪才真正消停下來,暈了過去。
蕭莫白跟歌鳳也被凍僵了,這時雖是初夏,可這麼多冰,身體還是受不了。宮殿內,與外面,冬季與夏季之分。
蕭莫白抱起暈厥的殷臥雪,最後看了一眼金碧輝煌的宮殿,臥雪再也不用困在這裡面了,她自由了。“一把火燒了這裡。”
“王爺。”歌鳳錯愕的望着蕭莫白,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用黃金打造,說燒就燒,難免有些惋惜。
蕭莫白沒再說話,紫眸瀲灩中卻透着堅定,不容人反駁的凜然。
抱着殷臥雪走了出去,直接回他的府第。
外面,一大片熏衣草在微風中飄蕩,炫耀而妖嬈,美不勝收。
“皇叔。”少年皇帝,蕭帝等在宮殿外。
蕭帝二十歲,俊美無雙,龍袍加身,霸氣凜然,十三歲那年,由蕭莫白相助,從蕭太后手中奪走勢權,如今的他,也是一方霸主,蕭氏皇朝,四大帝之首。
“帝君,她痊癒了,明日臣便帶她回殷氏皇朝。”蕭莫白掃一眼帝君,並未多留,從他身邊繞過。
他很想告訴蕭帝,他的皇叔,在那次奪權之爭時就已經與蕭太后同歸於盡,而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他的皇叔,不,也算是他的皇叔,身體是他皇叔的,靈魂卻不是。
隨即一想,自己畢竟陪了他七年,他對莫王的依賴很重,不忍心毀了那份依賴,或許在不知不覺時,已經將他當成自己的親侄子,他本就無親人,也渴望親情。
“皇叔,不能緩幾天嗎?”蕭帝苦着一張臉,在蕭莫白麪前,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君主,而是一個平凡的人。
蕭莫白蹙眉,紫眸一閃,卻緊抿着嘴,一言不發。
“皇叔,左丞相意圖......”
“帝君,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你手握實權,臣相信你的能力,區區一個左丞相,根本不是你的對手。”蕭莫白打斷蕭帝的話,這孩子哪有面表這般弱,十三歲那年,就能與莫王聯手用計,從蕭太后手中奪走實權,此人絕不能小窺。
“皇叔,你別離開帝都城,如果你擔心她吵着要回殷氏皇朝,我可以派人送她回去,如果皇叔不放心安全,我也可以叫風花雪月送她。”略帶哭泣聲,蕭帝撲向蕭莫白,抱着他的手臂,可兮兮的祈求,不知爲何,他有種預感,這次皇叔去了殷氏皇朝,他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想到以後見不着皇叔,他就想哭,在這宮闕內,誰都虎視眈眈盯着他,只有皇叔對他最好,他也將皇叔當成自己最親的人,他不想失去最親的人,所以要留下他。
“玥兒,殷氏皇朝,我必須要去一趟,已經晚了五年,我不想在等下去了,一刻也不想,你懂嗎?”蕭莫白頭痛,這個侄子他真的很無語。
“不懂,不懂,我不要皇叔去,我知道,皇叔去了就不會回來,我不要。”蕭帝毫無形象的開始耍賴。
“玥兒。”蕭莫白板起臉,紫眸一暗,分外冷冽,倨傲狂妄。
手一抖,蕭帝受不了那股內力的震動,反射性的放開他的手,卻趴在地上,抱着蕭莫白的腿。
“玥兒,注意身份。”蕭莫白語氣冷厲,還好這地方平時沒有太監宮女經過,不然這一幕落入他們眼裡,還不知道會傳成什麼樣。
堂堂一國之君,誰像他這般毫無形象可言。
“我不要,我不要,皇叔,求你了,別走,別離開玥兒。”蕭帝就差沒用眼淚的攻勢了。
歌鳳走了出來,見到這震撼的一幕,沒有一絲驚訝,顯然這景象,她常見到。也極其無語,其他國家的帝君,一出口就是命令,或是聖旨,他們國家的帝君,在外人面前一個樣,在他們莫王面前又是一個樣。
“歌鳳,把他給我拉起來。”蕭莫白看向歌鳳,有時候,真是恨不得一腳將他踢飛,如此丟人的事,也只有他做得出來。
“帝君,得罪了。”說完,歌鳳身影一閃,點了蕭帝的穴,掰開他抱着蕭莫白腿的手,將他拉了起來,拍了拍蕭帝的衣袍。
“歌鳳,我恨你。”蕭帝氣憤的對歌鳳吼,每次都是她,只能讓他眼睜睜的看着皇叔從自己眼前走掉。
“帝君就是恨歌鳳,歌鳳也要聽命於王爺。”歌鳳很是遺憾的說道,等蕭莫白走遠,才解開蕭帝的穴。
有時候蕭帝是孩子心態,也知道分寸。
蕭莫白抱着殷臥雪上了馬車,並沒有回王府,而是叫歌鳳準備好路上換洗衣衫,和必備之物,直接出帝都城,朝殷氏皇朝的向方奔去。
此刻的蕭莫白心裡有些緊張,只需兩個月,腳程再快點,一個月多就能到殷氏皇朝,就能見到心繫已久的人。
歸心似箭,也不過如此。
“歌鳳。”坐在馬車內的蕭莫白朝馬車外叫,這次離開,他只帶了車伕跟歌鳳,其他的人一個沒帶,留在皇城相助帝君。
“王爺。”坐在外面的歌鳳聞聲,挑起簾子看向蕭莫白。
“走西城門,帝君肯定會去東城門堵人。”不得不說,蕭莫白是瞭解蕭帝的。
“是。”歌鳳嘴角往上揚起,放下簾子。
如蕭莫白所說,蕭帝真喬裝打扮去東城門堵人,可惜,料事如神的蕭莫白早就猜到,這次他走西城門,那兒守城的統領是蕭帝的心腹,所以篤定蕭莫白不會從西城門出城。卻不知,蕭莫白就是從西城門出城。
三天兩夜的趕路,到了第三夜,殷臥雪終於醒了。
感覺自己坐在顛簸的馬車裡,睜開眼睛,視線有些朦朧不清,擡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驚訝的望着自己的右手,動了動,捏了捏。怎麼回事?她的右手不是被廢了的嗎?怎麼能動?還能使力。
“怎麼回事?”殷臥雪問向坐在她對面的蕭莫白,這五年來,她見過他無數次,每一次見到他都讓她震驚,紫眸俊面,很妖冶絕倫,這男人長得太妖孽了。
“這五年來,你所承受的痛苦不是沒有回報。”蕭莫白簡單的說道。
殷臥雪垂眸,陷入沉思中,這五年來,除了她昏迷時,每一天,每一時,對她來說都是煎熬,都是折磨,可這些,遠遠不足他給她帶來的痛與絕望,每次回憶裡都是一種蝕心啃骨的痛。
傅翼,傅翼,傅翼......閉上雙眸,仰起頭,靠在馬車上。
“臥雪,別想了,都過去了。”蕭莫白伸出手握住殷臥雪的手,安撫着,他沒去查她在傅氏皇朝發生的事,也不想去查,因爲這些都屬於過去,臥雪只需要現在。
不過,他卻清楚,若不是被逼到走投無路,被逼到生無可戀,她豈會跳進地獄池,連屍體都不想留下。
如果當時,若不是當時有急事需要跟傅翼協商,怎麼可能闖進地獄池,又怎麼認出臥雪。
“傅翼,你不是神,你無力迴天,你也不能讓時間倒退,更不能讓時間靜止,所以,無論什麼,只是空談,全是空談......你什麼都轉變不了,所有的事都成定局,呵呵。”
“我能。”
“你能,你能......你能讓孩子復活嗎?你能讓二師兄復活嗎?你能讓紅袖復活嗎?你能讓這一切都未發生過嗎?你不能,傅翼,你不能。”
“我能......霜兒,你過來,只要你到我身邊來,孽......孩子,你二師兄,還有紅袖,我都能還給你。”
“傅翼,我恨你,恨你。”
“既然這麼恨,就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爲他們報仇,殷眠霜,你聽到沒有,只有活着纔有機會報仇......霜兒,求你,恨我,就別跳。”
“傅翼,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瓜葛。”
回想起他們當進的對話,蕭莫白就感覺心裡一陣驚悚。
就憑這些話,他就能推斷出臥雪在傅氏皇朝發生的事,就能猜想到傅翼對她做了什麼殘忍的事。
殷臥雪一愣,明明每次都感覺到陌生的碰觸,卻給她那麼熟悉的感覺,那種感覺很熟悉,卻也久違。
“你是誰?”殷臥雪睜開眼睛,清冷的目光帶着一絲絲壓迫力。
蕭莫白張嘴欲言,最終還是緊抿着脣,不發一言,不是不敢告訴她,而是不知如何說起。
“告訴我,你是誰?我們素昧平生,爲什麼要救我?”殷臥雪記得當時的情景,她跳進池裡,也清楚的感覺到,那些噁心的蟲子在啃她身上的肉。
最清楚的是,一入池,所有的蟲子就開始攻擊她,將她當成食物。
“臥雪,我......”蕭莫白握緊殷臥雪的手,緊盯着她,瀲灩的紫眸滿是愧疚之意。
“很難以啓齒嗎?”殷臥雪問道,頓了頓,隨即又說道:“算了。”
別人不想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她也不是一個挖根刨底的人,素手從蕭莫白手裡抽出,側身挑開窗簾,看着夜空,殷臥雪眼底劃過驚訝,連夜趕路。
放下窗簾,殷臥雪這才注意到,馬車內放着一顆明亮的夜明珠,怪不得她會覺得是白天。
“去哪兒?”殷臥雪又問道。
“殷氏皇朝。”提到殷氏皇朝,蕭莫白眸底蕩起光亮。
殷氏皇朝?殷臥雪一愣,隨即問道:“你是殷氏皇朝的人?”
蕭莫白點頭,接着又搖頭,最後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哪國的人了。
以爲他有難言之隱,殷臥雪並沒有追問。
沉默良久,殷臥雪又開口。“能不能在出蕭氏皇朝界線時,讓我下馬車。”
殷臥雪除了知道這裡是蕭氏皇朝,其他什麼也不知。
“爲什麼?”蕭莫白驚訝的問道,見殷臥雪眼中的執着,再次確定。“你不回殷氏皇朝?”
“嗯。”殷臥雪點頭。
“你想去哪兒?傅氏皇朝嗎?”蕭莫白脣角抹過絲絲寒光,紫眸也變得陰冷下來。
“嗯。”殷臥雪又點頭。
有些話落幕後是死寂般的沉默。
良久,蕭莫白緩和下語氣,說道:“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殷臥雪一愣,擡眸望着蕭莫白,沉思了一會兒,再次挑起窗簾,目光悠遠的望着夜空,聲音帶着寒意的響起。“五年前,在跳下去那一瞬間,承受那些蟲子啃咬之痛時,我就在想,若是不死,勢必讓他血債血還。我兒的命,二師兄的命,紅袖的命,林長風的命,生死不明的德妃,我所受的屈辱,一一向他討還。”
蕭莫如沉默不語,紫眸散發出幽幽的光芒,眸底深不見底,沒人看得出此刻他心中所想。兩人大概保護緘默了一個時辰,蕭莫白纔開口說。“我陪你。”
什麼也沒多問,什麼也沒多說,只說了“我陪你”這兩個字已經給殷臥雪很大的相助,與欣喜,她還以爲他會阻止自己,畢竟,傅翼可不是輕易對付得了的人,誰都想要他的命,可惜,誰都要不了他的命。
“謝謝。”殷臥雪沒拒絕,她的命是他救回,現在還拒絕顯得嬌情和虛僞。
很多人,即使不相識,有種默契是很奇妙的,她能感覺得到,縱使自己不認識他,他卻認識自己。
路程改變,向傅氏皇朝趕去,依舊連夜趕路,歌鳳與車伕輪渡架馬車。
夏末,二個月後,傅氏皇朝。
悅來客棧,大堂內。
“喂喂喂,你們聽說了嗎?三日後,就是太子殿下六歲生辰,帝君要爲太子殿下舉辦隆重的宴會。”有人低聲說道。
“切,這有什麼大不的,帝君如此疼愛太子,每年只要到太子殿下生辰,帝君都會隆重的舉辦。”他旁邊的人不屑揮了揮手。
“豈止疼愛,簡直就是溺愛。”另一桌的人也加入其中。
“那是當然,太子可是帝后所生,帝君跟帝后伉儷情深,天下亦知,不過,聽說這些年帝君專*淑妃。”
“那只是圖一時新鮮,那股新氣一過,帝君還不是會回到帝后身邊,看看他如何疼愛太子殿下便知。”
“喂喂喂,偏題了。”第一個出聲的人,不滿的用筷子在桌面上敲打着。“你們先聽我說,這次不一樣,帝君除了爲太子殿下舉辦隆重的宴會,除了將邀請信送到其他國家,還要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真的假的?”衆人驚呼。
“千真萬確,我有一個親戚在宮裡做太監,這消息絕對屬實,帝君要等到當天才召告天下。”
下面的人談得風風火火,誰也沒注意到,二樓一抹白影聳立着。
“臥雪。”蕭莫白走到殷臥雪旁邊,攬着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是真的嗎?”殷臥雪順勢靠在他肩上,微閉着雙眸,臉色有些蒼白,神情也恍惚。太子六歲生辰,算算時間他跟諾兒姐姐的孩子,也該到六歲了,而她的呢?如果不是傅翼無情殘忍,她的孩子也有五歲了。
“臥雪。”蕭莫白紫眸裡劃過一抹擔憂。
“莫白,你有收到邀請信嗎?”殷臥雪再次問道。
“在我手上。”蕭莫白點了點頭,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
“莫白,可以幫我安排嗎?”殷臥雪離開蕭莫白的懷抱,用祈求的目光望着他。
“早就安排好了,以我的王妃的身份出席。”蕭莫白擡手揉了揉殷臥雪的白髮,瀲灩的紫眸裡滿是疼惜之意。
“王妃?”殷臥雪一愣,錯愕的望着蕭莫白,王妃會不會太......她還以爲他會讓自己裝扮成侍女混進宮。
“嗯,怎麼了?不能接受嗎?”蕭莫白蹙了蹙眉,他認爲這是最好的安排,若是臥雪反對,他還是會隨她之意。
“不......不是。”殷臥雪搖頭,接着解釋道:“王妃這個身份太高貴了。”
“傻瓜。”蕭莫白淡淡一笑,笑容不誇張,卻極好看。
殷臥雪愣愣的望着他,這五年來,他一真陪在她身邊,可是這動作卻給她熟悉的感覺,明明是陌生人,對他卻有股熟悉。
“莫白,除去蕭氏皇朝莫王爺的身份,你還有沒有另一個身份?”殷臥雪抓住蕭莫白的手,再次老調重彈。
蕭莫白神情一怔,對殷臥雪的問題,他不知如何回答,更不知如何向她說出事實,畢竟這件事太匪夷所思,若非他親身經歷,自己都難以置信。
鬼神之說,何等奇談,更別說他前世的身體死了,靈魂卻活着。
“抱歉,同樣的問題,我再也不問了。”蕭莫白是誰,其實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殷臥雪只是好奇對他的那份熟悉,和他對她的竭盡所能的相助,卻不求回報。
蕭莫白的傳聞她有聽過,絕對不是多管閒事之人,更不會大發善心幫助一個陌生人。
“傻瓜,不用道歉,你沒有錯,臥雪,不是我想瞞你什麼,而是有些事情,有些話,無從說起。”蕭莫白揚起嘴角,拍了拍殷臥雪的肩,她越是道歉,他就越覺得愧疚。畢竟,這些事情都是因他而起,若早知會有這樣的結果,或許......還是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