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哈哈哈。”殷臥雪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般,仰頭狂笑,笑聲淒涼,接着笑聲停,清冷的目光透着恨意與譏誚。“傅翼,你知道嗎?你最不值錢的就是真心。曾經我把真心捧到你面前,你卻踐踏到在腳步......”
“我沒有。”傅翼失控的吼出聲,他可以容忍她用犀利的言詞攻擊自己,卻不能容忍她剛剛那番話。“我愛你,真心的愛,因爲愛,所以......”
“所以什麼?”殷臥雪打斷他的話,接着又說道:“所以不能接受我的背叛嗎?不能接受滴血驗親,你與我兒的血不溶嗎?傅翼,你讓我覺得......”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傅翼嘶聲吼,妖豔的面容盡是自責與追悔莫及的悔恨,他不該說出那番話,他不該懷疑她,他不該啊!
“那是怎麼樣?嗯?”心中的恨意愈加濃烈,殷臥雪死死地盯着傅翼,犀利的目光恨不得能化成利刃,將他一刀一刀跺碎。“別忘了,當時我的身份是殷眠霜,你一口一個霜兒的叫,還敢說愛的人是我嗎?傅翼,捫心自問,你愛的人是我嗎?是我殷臥雪,還是她殷眠霜。嗯,你說啊!”
面對咄咄逼人的殷臥雪,傅翼居然無話反駁,不可否認,那時候在他心中,的確將她當成殷眠霜,可他愛的人是她,是她這個人,可......
傅翼身體一僵,對上她清冽夾着恨意的目光,鳳眸裡浸染傷痛,脣瓣微微翕動,卻吐不出一字,語話是那般的蒼白。
他可以想象出,當時的她心裡有多無奈,有多痛,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嘴裡卻叫着其他女人的名字。“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可說清楚,如果解釋,我會聽。”
“我的解釋你是會聽,也會憤怒,會藉機對殷氏皇朝發兵,傅翼,我不是你,做不到無血無淚的殘忍,做不到讓百姓處身水深火熱中。”殷臥雪掙扎着,她越是掙扎,傅翼握住她的手腕愈加緊收。“我說錯了嗎?我有冤枉你嗎?當時的你,仇恨幾乎迷失你的理智,傅翼,明確的告訴你,當年你對殷眠霜的恨有多深,此刻我對你的恨就有多濃。”
殷臥雪的話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傅翼深吸口氣,張了張嘴,卻緊抿着脣,悲痛的目光瞬也不瞬盯着她。
傅翼清楚,當時的自己對殷眠霜的恨有多深,那股恨意如她所說,摧毀理智。正因如此,殷臥雪藉此來回擊他,讓他更痛不欲生。
殷臥雪接着說道:“此生大概只有你傅翼,是第一次如此讓我恨的一個人,濃烈的恨,濃烈的怨,當初我都決定帶着孩子離開,可惜,你卻將我幽禁在冷宮,幽禁在冷宮就算了,你可以讓我自生自滅,爲什麼還要來招惹我?殺了一心幫我的二師兄,殺了無微不至照顧我的紅袖,還有林長風,他只是知情不報,卻沒有做任何事,可他們都死在你手中,殺了他們還不過癮,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放過,不不不,不對,他不是你的兒子,你不配做他的父親,你不配。傅翼,是你親手毀掉了我僅有的希望,是你斷了我的活路。”
傅翼靜靜地聽着,就算心在淌血的痛着,他也得聽,他讓殷臥雪痛痛快快的發泄,發泄這五年積蓄來的怨恨,這份怨恨是他強注給她的。
殷臥雪不是最痛苦的,也非這世上最悲的人。
“在這世上,不是隻有受害者才知道痛,臥雪,加害者也痛,我們卻沒有喊痛的權力,你有人同情,有人憐惜,可我們沒有,有的只是義憤填膺的恨。”陰諾諾聽不下去,開口說道。
“傅氏皇朝,帝君帝后伉儷情深,這句話一點也不假。”殷臥雪清冷的目光掠過陰諾諾,彷彿是寒芒白冰瞬間將陰諾諾的血液凍結。
“既然如此的恨,如此的怨,就爲我們的兒子報仇,殺了我。”一把匕首滑落在傅翼手中,塞到殷臥雪手中,抵在自己胸口。“朝着這裡戳進,我死,所有的恩怨就能一筆勾銷。”
銀光閃爍着,刺痛着殷臥雪的眼睛,目光緊緊盯着手中的匕首,神情呆滯着,這匕首她不陌生,甚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當年破浪哥哥就是用這把匕首戳進胸口,她也用這把匕首......真想不到,匕首居然在他手中。
目光有些渙散,殷臥雪斂了斂思緒。“一筆勾銷?傅翼,你的命對我來說不值錢,根本不配與我兒相比,死是解脫,活着纔是煎熬,你不配死。”
殷臥雪抽出手,傅翼卻緊抓住,抵在胸口,鋒利的刀尖透着衣衫刺進肉裡,流出血,鮮紅的血浸透衣衫。
“五年了,既然走了,爲何還要回來?”夢裡千百回,傅翼無數次的幻想過,她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可如今幻想成現實,聽到當年的真相,他卻再無力挽回她。
機關算盡,最後還是被他們算計,何等悲,何等愴。
“因爲當年我跳進地獄池,被那些蟲子咬時,我就在想,若不被它們吃掉,我就會讓你血債血還。而此刻,我改變注意,爲什麼要讓你解脫,我要讓你痛不欲生的活着,承受自己親手摔死兒子的痛,讓你悔恨終身。”一字一句,無比清晰,清冷的聲音帶着狠決。
一陣心寒,宛如掉入千年冰淵,傅翼迷離的目光帶着淒涼。“真如此痛恨我,痛恨得剝奪我死的權力,可惜,我不會讓你如願,不會。”
傅翼握住殷臥雪的手一用力,匕首陷進他胸口,鮮紅的血溢出,傅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絕美而炫目。
殷臥雪一愣,完全沒料到他的速度這般快,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看着黑色的龍袍被血染,只見溼潤,不見鮮紅,血腥味兒在空氣中漫延。
傅翼鬆開她的手,殷臥雪無力的握住匕首,傅翼將她往後一推,匕首從他胸口上拔出,血噴出,在空中劃成一條拋物線,灑在殷臥雪白色衣衫上,絕豔的臉上也沾着少許,傅翼高大的身體滑落,重重的跪在地上。
刀尖上,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醞釀開來。
冰冷的空氣中,透出一種死寂。
傅翼渾身的思緒好似被凍結了一般,悲痛的目光望着殷臥雪,任由胸口涌出鮮血,喉嚨處涌上一股腥甜,卻被他生生的下嚥。
“翼。”陰諾諾驚恐的吼了出來。
“父皇。”小傅恆也嚇着了,聽到小傢伙的聲音,殷臥雪跟傅翼同時一愣,他們居然忘了小傢伙還在。
“恆兒。”傅翼快速捂住胸口,不讓兒子看到從他身上流出來的血。
“父皇。”小傢伙這次沒哭,只是傻乎乎的坐在凳子上,顫抖着身子,格外的可憐。
匕首從殷臥雪手中滑落,看着被嚇倒的小傢伙,殷臥雪心中劃過一抹痛,她也不知道爲什麼痛,傅恆是他跟諾兒姐姐的孩子,殷臥雪狠狠的閉上雙眸,轉身離開,對傅翼,她並非下不了手,只是不想讓恆兒見到自己的父皇死在她手上。
恆兒是那麼的相信她,如果親眼見她殺了他的父皇,恆兒會受到傷害。
陰諾諾看着殷臥雪離開的身影,眼底劃過一抹詭異,她告訴傅翼寒毒的解藥是殷臥雪給的,當年救他命的人也是殷臥雪,對傅翼恩情越深,傅翼就越痛苦,殷臥雪也不會好過。
她也留了一手,只要恆兒一天是她的兒子,她跟傅翼之間就有牽制,她可以離開皇宮,但那都是暫時的,她還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贏回她現在輸掉的一切。
一個月後。
魏國,親王府。
莫如風陪着白碧蓉吃着早膳,氣氛有些壓抑,莫如風吃得心不在焉,白碧蓉也沒靜心品嚐,兩人各懷鬼胎。
“王爺……”白碧蓉咬着筷子,她真受不了了,再憋下去她會瘋掉,可是她又不敢直問。
斂起思緒,莫如風夾着菜,看都未曾看白碧蓉一眼,淡淡的說道:“想說什麼就說。”
白碧蓉放下筷子,微微抿了嘴,看着莫如風的神色帶着幾分憂傷,想了想問道:“王爺,昨夜……昨夜可是留宿在梅園?”
莫如風吃飯的動作一頓,嚇得白碧蓉低下頭不敢看他,她愛他,所以很瞭解他,不容許任何人挑戰他,她這麼吃味的質問,在他面前是不容許的。
白碧蓉以爲他發借題發揮,大發雷霆之怒,然而,莫如風卻並沒有動怒。
“嗯!”莫如風繼續吃飯,輕應了聲。
他沒有動怒,白碧蓉不知道這個話題還能不能繼續,她都問出口,若是放棄,她就再了沒勇氣問了,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況且他對她的問並沒有生氣。
“那麼……”白碧蓉深吸一口氣。“王爺,她是不是……”
莫如風眸光微微瞥了眼白碧蓉,緩緩起身,負手站在窗前,看着滿園的各式各樣的花,神情詭異。
“王爺。”白碧蓉不死心的叫着,即便她到嘴邊的話在他的眼神之下堵在了喉嚨,她還是想冒險一試。
莫如風目光一閃,揹着白碧蓉淡然的說道:“碧蓉,除了她,沒有人比你更回了解本王,爲了什麼你心裡很清楚,本王可以告訴你,有些無謂的醋,你沒有必要吃,如果這你都做不到,那麼……”
“妾身做得到。”白碧蓉打斷他的話,抿了抿脣站起身,邁步緩緩走了過去,從他的身後抱着他,輕輕地將自己的小臉輕輕的貼着他寬闊的後背,聲音甜美而柔和:“王爺,我錯了,真的錯了,我不該質疑王爺對妾身的感情,妾身深知,王爺愛的人是她,對妾身的親情多於愛情,可是,妾身不在乎,只要能留在王爺身邊,照顧王爺,妾身就心滿意足,自從我被娘撫養,我的一切都是你跟孃的,我也知道,你可以拋棄最愛,也要救我,我很感激涕零,我希望在任何時候你都不要拋棄我,除了你跟娘,在這個世上我就沒有親人了。”
她死了,在她與自己之間做選擇,他選擇了自己,所以,她死了。
一個死人,如何爭得過活人。
所以,只要自己耐心的等待,他的心,遲早屬於自己,她有這樣的信心。
聽着她的話,莫如風抓住了環着她的小手,她的小手很細膩,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可是他的心她再也安撫不了了。
緩緩轉過身,看着一臉不安的她,莫如風想了想,說道:“碧蓉,你要知道,當時我救你,是娘以死相逼,我沒有辦法,如果我不救你,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娘她也不活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又對她有誤會,所以我才拋棄了她救你。”
白碧蓉臉色一白,這些她心裡清楚,這麼多年他都不曾對她說過,然而,今天在她的窮追不捨之下,逼他將隱藏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她知道他心有不甘,有怨懟。
白碧蓉垂眸,點了下頭,哀慼的自嘲一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還有,我不可能只屬於一個人。”莫如風說道,他沒有自稱“本王”,而是以“我”自稱,沒用身份去壓制她。
白碧蓉擡眸望着他,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是個王爺,別說王爺這個尊貴的身份,即便是個普通的男人都應該有三妻四妾,更何況是你。”
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也沒有貪心的想要獨佔他,她只想要他的心,只要他的心在自己身上,他都不會離開她。
除了貪心,她還自私,得不到愛情,她也要用親情留住他,只要是情,不管是什麼情都可以栓住一個人。
“你想要的,我給不了。”莫如風說道,他真心將她當成親人,不想她受到傷害,如果換成其他人,他纔不會這麼說。
“王爺,你忘了嗎?曾經,你應允我,此生,我必是你的妃,無論發生何事,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白碧蓉眼中閃着淚花,這是他答應自己的,可是,現在呢?她是王妃嗎?不是,她不是。
就算那個女人死了,王妃的位置空着,他也不曾想過立誰爲王妃。
“你想要王妃的位置?”莫如風目光一寒,明明聲音溫和如玉,卻給人一種冰凍三尺的寒意。
白碧蓉一愣,隨即環抱着他的腰身,將自己送進他懷中,小臉靠在他健碩的胸膛上,柔聲說道:“不,我不想要,王妃也好,側妃也罷,對我來說只是一個身份,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我只要你不離開我,我只爲你活,只要你心裡有我,我可以爲你付出一切,縱使是生命。”
莫如風低眸看着她,沉默不語,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如果上蒼再給他一個機會,她回到他身邊的機會,他也願意付出一切。
他的側妃多,待妾也多,卻沒有王妃,他王妃的位置只爲她留着,除了她,沒有人有資格當他的王妃。
很多人以爲,他是*,見一個愛一個,只有他心裡清楚,對王府裡這些女人,他沒有情,尋尋覓覓這麼多年,他只是在找她的影子,只要跟她有一絲相似之處,他都會接到府中。
傅翼跟絕問過他,這樣子累嗎?他沉默,其實他很想回答,累,怎麼可能不累,可是累又如何?
有些人,只有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可惜,已經晚了。
傅氏皇朝。
殷臥雪跟蕭莫白,殷遏雲還有恆兒在御花園裡賞花,恆兒坐在殷臥雪腿上,上次的事殷臥雪真的把小傢伙嚇壞了,幾天都沒敢來找她,最後還是在傅翼的開導下,他才又鼓氣勇氣來找殷臥雪。
小傢伙很喜歡殷臥雪,對於她刺了自己的父皇一刀,心裡還是有些不舒坦,可是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跟殷臥雪在一起,二十幾天相處下來,小傢伙完全忘了那一幕,心無芥蒂。
“臥雪,他是傅翼的兒子。”殷遏雲提醒道,他也喜歡小傢伙,想到蕭莫白告訴自己這些年臥雪受的罪,他都無法原諒傅翼。
他們是摯友,關係在好,他那麼對臥雪,他就無法原諒。
“我知道。”殷臥雪低眸看着恆兒,還好恆兒睡着了,否則他若是聽到哥的話,又不該如何想了,小傢伙很敏感,她是恨傅翼,也怨陰諾諾,而恆兒就是他們兩個的孩子,按理說,她應該恨屋及烏,可是她就是恨不起來。
小孩子是無辜的,況且那些事恆兒根不知道,也無法理解,她不想將對傅翼的恨加註在恆兒身上。
“知道你還……”殷遏雲話沒有說完,一旁的蕭莫白扯了扯他的衣袖,殷遏雲怒了。“蕭莫白,你怎麼回事?”
“遏雲,這是臥雪的事,她自己會處理。”蕭莫白說道,對於殷臥雪的選擇他很尊重。
“她能處理?她怎麼能處理了,都這麼久了,還在傅氏皇朝,如果真那麼恨,就直接把他給殺了,報完仇回殷氏皇朝,如果下不了手,我們回殷氏皇朝,就認他自生自滅。”對於殷臥雪的選擇,他也想尊重,可是,想到她舉棋不定,他就在一旁着急。
“哥,如果你有什麼重要的事,你就先回殷氏皇朝,還有莫白,你也該回蕭氏皇朝了,你讓玥兒獨自處理朝中事,他會吃不消,你們別擔心我,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五年前的那個我了。”殷臥雪不想因自己的事耽誤他們。
“我沒什麼重要的事。”殷遏雲拒絕,他怎麼放心將她獨自留在傅氏皇朝,有他在,傅翼不敢把臥雪怎樣。
“別擔心,玥兒該學會獨自處理了,況且在朝中我安排了人,有他們相助,玥兒不會很辛苦。”蕭莫白也拒絕回去,接着又說道:“你的身份可是我的王妃,我回去了,王妃卻留下,這叫什麼事兒。”
殷臥雪還想說什麼,見兩人的態度生硬,她也沒再說。
“臥雪,把恆兒給我,你別看他小挺沉的。”殷遏雲心痛自己的妹妹,從他們來御花園恆兒就在她手上,就是他抱久了手臂也會痠痛。
殷臥雪沒反對,她的雙臂痠痛,再抱下去真吃不消,將恆兒遞給殷遏雲,還不忘提醒道。“哥,小心點。”
“我有分寸,真是的,你這麼在意這小傢伙,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是你的兒子。”殷遏雲的話一落,他就後悔了,臥雪也生下過一個孩子,卻被傅翼以殘酷的手法將其殺死。
殷遏那叫個恨啊!自己的親生骨肉,他傅翼真狠得下心來,如果換成是他,他做不到。
“哥,對我不用那麼小心翼翼,我沒事。”殷臥雪嘴上說沒事,心卻不是,心裡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三個沉默下來,氣氛很壓抑,只有傅恆熟睡着,天使般的面容,長而濃密的睫毛有時候還閃動着,時不時發出呼嚕聲,可見她熟得有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