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若是生下孩子,對自己,對孩子都是錯誤的選擇。“不後悔。”
“不悔。”韓茹雅點頭,悔這個字,毫無意義。
殷臥雪深凝着韓茹雅,她像是一朵初融的冰花,花融後給人的幻香留存,還帶着一股婉轉的清雅,不是表面的清雅,而是從骨子緩緩裡散發開來,耐人尋味。
殷臥雪轉身,沒一會兒來到韓茹雅面前,手伸向她,拳頭鬆開,一顆藥丸躺在她手心裡。
“這是?”韓茹雅沒拿,看着殷臥雪。
“吃了她,孩子就會沒了。”這顆藥丸,還是殷眠霜給她的,那時皇太后還沒死,殷臥雪懷疑,是皇太后讓殷眠霜轉贈予她,知道是什麼藥丸,當時她在心裡冷笑,她是回來報復傅翼,可不是回來給他生孩子。
當時她沒有丟掉,現在派上用場了。
“真的?”韓茹雅不是對她的話懷疑,而是驚訝她有這種藥。
“別懷疑,信我就吃。”殷臥雪蹙眉,既然來求她,就別懷疑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個道理她不懂嗎?
韓茹雅沒有遲疑,拿起殷臥雪手中的藥丸,放進嘴裡,吞嚥下去,一氣呵成,那速度快得彷彿遲疑片刻,她就會後悔。
不愛,不要孩子,這是對的選擇,還是錯誤的選擇?
殷臥雪茫然,韓茹雅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她不能給莫如風生下孩子。
“你就在東宮休息兩天,別回你的寢宮了,我會派人去跟你那個跟班說。”殷臥雪說道,現在不要孩子,時機選得很對,莫如風受傷,躲着不見她,等莫如風傷好了,她的身體也基本上得到恢復。
小產如同坐月子,避免引起懷疑,殷臥雪只能留她兩天。
“謝謝你。”韓茹雅真心謝謝,也慶幸讓她遇上殷臥雪,不然她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來找殷臥雪之前,她也不敢保證殷臥雪就一定會幫自己,是抱着僥倖心態來找她的。
殷臥雪清眸如水,水波微流,清淺一笑,說道:“你來找我,是信任我,我不能辜負你的信任。”
這年頭能讓一個人信任你比什麼都難。
“啊!好痛。”韓茹雅捂住肚子,感覺腹部漸漸劇痛起來,一陣又一陣的。
“別怕,藥效發揮了。”殷臥雪撫着韓茹雅,見她身下已經血紅,殷臥雪目光閃了一下,這藥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太烈,看來皇太后真是有備無患。
殷臥雪撫着韓茹雅朝軟榻走去,才移動了一步,一波接一波的劇痛幾乎要將她襲暈,全身上下的力氣再也提不上來,軟軟的倒下去,殷臥雪一個人扶不住她,叫來歌鳳。
歌鳳聞聲而來,被眼前的情景給嚇倒了。“王妃,這是……”
“別多問,快撫她去軟榻上。”殷臥雪出聲催促。
“喔。”在歌鳳的幫助下,撫着韓茹雅躺在軟榻上。
“歌鳳,去準備一盆乾淨的溫水來。”殷臥雪坐在*邊,握住韓茹雅的手。
韓茹雅緊咬着銀牙,疼到沒有知覺,無法思考,劇痛的黑暗中,韓茹雅唯一能感受到的,一條小生命在她體內一點一點的流逝,最後將她拉入無盡的黑暗中,再*。
那晚,是韓茹雅最難過的一個晚上,是她深思熟慮過才下的決定,她不會後悔,可是不代表她心不痛。
劇痛讓她輾轉反側,欲罷不能,千刀萬剮一樣的劇痛,不僅侵蝕了她的意識,也麻木了她的身軀。身體與心就這樣折磨了她一晚,就在她以爲自己會承受不住的時候,劇痛才慢慢的緩和下來。
兩天後。
韓茹雅走出東宮,殷臥雪沒有留她。
“王妃。”烈焰見韓茹雅回來,立刻迎了上去,蕭王妃留王妃在東宮兩天,烈焰輕鬆了兩天,不用被她逼問王爺在哪兒了,見韓茹雅蒼白的臉,愣了一下。“王妃……您……”
怎麼變成這個樣子?這兩天王妃在東宮受虐了嗎?
“沒事,受了點涼。”韓茹雅搖了搖頭,休息了兩天,她覺得身體好些了。
“受涼,我去請御醫。”烈焰話一落,就要跑去請御醫。
“烈焰。”韓茹雅叫住他,說道:“不用了,休息幾天就好了。”
“真的僅僅是受了涼?”烈焰疑惑不已,他見過受涼的人,臉色也沒像王妃這般差,還不讓他請御醫。
“是啊,你去忙,我回房間休息。”韓茹雅嘆氣,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弱,殷臥雪叮囑過她,不要站太久,要多臥*休息。
“王妃。”烈焰叫住她,受涼的事要不要告訴王爺呢?烈焰猶豫了。
“還有什麼事嗎?”韓茹雅嘴脣已經將近慘白,聲音也飄渺,偏偏烈焰還不放過她。“對了,我受涼的事別告訴王爺,別讓他爲我的事分心。”
烈焰沒聽到別的,分心兩個字讓他猶豫了,很快決定,王妃是對的。
御書房。
“這兩天她沒吵着要見你,讓你清靜了兩天,你反而不自在了。”傅翼看着在他眼前走來走去的莫如風,很想說,你能不能去別的地方走,在他眼前晃悠,晃得他眼睛都花了,還要不要他處理政事。
“這……”莫如風指着自己心臟的位置,說道:“痛。”
“心痛?”傅翼挑了挑眉,他的心還痛着呢!
“翼,這兩天我總是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莫如風說道,這種感覺很難受,一種失去的痛,莫明其妙的,他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在他生命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至於是什麼,他不知。
“能發生什麼事情?這兩天都在東宮,難道你還害怕臥雪吃了她不成。”傅翼重新拿起奏摺,其實,他也無心處理政事,腦海裡全是那天發生的事,在心裡把傅歧月狠狠的罵了一通,沒事給他出這種餿主意。
若是那天他沒去,沒用恆兒威脅她,他也不會知道她懷孕,雖說這是遲早都會知道的事,但是,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這兩天他想得很清楚,也考慮得很清楚,無論她有沒有懷蕭莫白的孩子,對她,絕不放手,如果她捨不得孩子,他願意將她跟蕭莫白的孩子視如己出。
“你不懂,也不能體會。”莫如風看了傅翼一眼,這種感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想她,就去看她。”懂不懂無所謂,他又不是莫如風,他能理解,莫如風也不懂他此刻的心情。
“在等幾天。”莫如風搖頭,他傷得有多重,他心裡清楚,外傷是殷臥雪給的,內傷是乞兒,說是乞兒也不過份,她是想置殷臥雪於死地,卻不知傷了他。
莫如風想,若是那把飛鏢傷到殷臥雪,定會要了她的小命。
“我勸你最好臥*休息,幾天後才能精神抖擻的去見她。”傅翼真搞不懂,他受了傷,不去找韓茹雅照顧,反而來麻煩自己。
莫如風不理會他,全當沒聽到,臥*,再臥下去,渾身上下的骨頭非軟了不可。
莫如風不知,他的孩子一點一滴,在他不知情,也挽留不住的情況下漸漸流逝,就像是擴散在水裡的濃墨,起初會蕩起小小的波紋,慢慢的將回歸於平靜。
韓茹雅躺在*上,卻睡不着,只要一閉眼,就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在她面前哭泣,問她爲何不要他。
這對韓茹雅來說,無疑不是在折磨她。
“對不起……”韓茹雅越想臉色越慘白,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即使昏闕中,依舊能感覺到血源源不斷的從她身下涌出,她心裡清楚,那不是血,是她腹中還未形成的孩子,是孩子的小生命在她體內一點一點的流失。
是她決定不要孩子,是莫如風給她這個機會決定不要孩子,她急着想要找到莫如風,就是想告訴他有孩子的事,可是他們不讓她見到莫如風,她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所以,見不着莫如風,她就只能自己決定,而她的決定,不要孩子,沒有愛,要孩子是個錯誤的選擇,她錯過,不想再錯了。
她在休息,烈焰守在外面,只要她叫一聲,他立刻衝進去,在這裡沒有危險,烈焰用不着嚴陣以待,坐在椅上悠閒的品着茶,很難得的閒靜。
自從跟了莫如風,這是烈焰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真快,特別的無聊,無所事事的那種無聊。
烈焰沒戒備時,一抹身影飛掠而過,烈焰也是高手,身影一出現他就發覺得了,他的反應快,黑影的速度更快。
只覺後頸一痛,眼前一黑,被擊暈了。
“誰?”韓茹雅察覺有人靠近,坐起身,見來者,先是一愣,隨即問道:“找我有事?”
“跟我去一個地方。”銀面也不廢話,直說他來這裡的目的,是想帶她去一個地方。
“我不認識你。”韓茹雅不傻,任何人叫她去哪兒,她都會去,餘光瞄了一眼四周,沒發現烈焰進來,準備叫人進,銀面開口打斷她的話。
“烈焰不會進來了。”被他打暈了,想進來也進不來。
“你把烈焰怎麼了?”韓茹雅擔心起來,她深知,烈焰若是進不來了,一定是出事了。
“他是莫如風的屬下,保護你的人,我能把他怎麼了?”銀面看着韓茹雅,態度生硬,說道:“你要麼自願跟我走,要麼被迫。”
韓茹雅嘴角一抽,她有選擇嗎?無論選自願,還是被迫,都是要跟他去,同時,她也很好奇,他到底想帶她去什麼地方?
銀面把她帶出宮,宮外,韓茹雅心神不寧,她不認識銀面,跟他出來,她不可能放心,明明天氣悶熱,她卻感覺全身冷汗淋漓,又走了很長一條路,剛流產的身體有些吃不消,殷臥雪叮囑過她,最好臥*休息,別起來走動。
跟銀面出來,她就將殷臥雪的叮囑拋之腦後了,她跟不上銀面的腳程,卻也不想落後太多,儘量跟上他,卻因此面容慘白無力。
銀面走在她前面,突然轉身,兩人走了快兩個時辰了,這還是銀面第一次停下腳步,轉身看她,當他見韓茹雅蒼白近乎無血色的臉時,有一瞬間的恍惚,淡淡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韓茹雅搖頭,她表面柔弱,內心卻極其堅強。“到了嗎?”
“你真沒事?”銀面追問,看她的樣子沒事纔怪。
“我……”韓茹雅剛開口,就被擁進一個鐵一般堅硬的懷抱,銀面把她抱得很緊,緊得好似生怕她會消失不見了,韓茹雅先是一愣,她怎麼也沒料到銀面會突然抱住自己,隨即反應過來,開始掙扎,銀面抱得太緊,任她如何掙扎,也掙脫不開他的懷抱。“放開我。”
“小妹……”銀面的聲音有些哽咽,韓茹雅愣住了,僵硬着身體,任由他抱着。
不僅僅是因爲他叫她小妹,而是銀面的聲音,帶着壓抑的哭泣。
在韓茹雅看來,銀面即使帶着面具,給她的感覺是一個剛正不阿的男人,不可能有這種聲音,這是一種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突然之間發泄而出。
兩人的身體如何親密的貼合,韓茹雅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他身上的氣息不似杜威,也不似莫如風淡淡的薄荷清香,而是一種陌生,她有些排斥,卻又不忍心推開他。
不知過了多久,銀面纔將她放開,調整好情緒,歉意的說道:“抱歉。”
“你……”韓茹雅心中有很多的疑問,卻不知如何問起。
“能讓我再抱一會兒嗎?”銀面問道,卻沒給她回答的機會,再次將她抱進懷裡。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更緊緊的抱住她的腰身,韓茹雅在他懷中微微喘氣。
目光越過銀面的肩,一座墳墓出現在韓茹雅視線內,韓茹雅先是一愣,隨即驚駭,伸出手想要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可是才一擡起手銀面彷彿看穿了她的想法,愈加將她抱得更緊,被他這麼刺激,韓茹雅腹部原本的沉痛瞬間轉化爲刺痛!
“爲什麼?”韓茹雅問,爲什麼帶她來這裡,銀面到底想要做什麼?
銀面放開她,並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轉身,朝墳墓走去。
韓茹雅心情久久未能平復,不可否認,銀面溫暖的懷抱讓她安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這樣被他緊緊的擁抱過,若不是她看見那座墳墓,估計,她會貪戀他的懷抱。
“她是我小妹。”銀面蹲在墳墓,拔着墳墓上的草。
韓茹雅目光一睜,緊咬着銀牙,強忍着自腹部傳來的痛,問道:“我認識她嗎?”
她不記得自己認識,因她是韓家庶女,又不得*,無論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還是皇族的郡主或是公主,都不願意跟她做朋友,殷臥雪不嫌棄她,讓她很意外,自然想要跟殷臥雪成爲朋友。
“她叫藍茹雅。”銀面回答。
剎那,一種難以言語的痛苦讓韓茹雅無法開口說話,腳下退兩步,靠着身後的樹,緩緩的滑下。
聽見身後的動靜,銀面卻未回頭,又說道:“你們不認識,但你們長得很像。”
韓茹雅勉強的張開眼睛,看着銀面蹲在墳墓前那傲然的背景,緊咬的牙關不能鬆開,痛讓她幾乎要失去意識。
對銀面的話,她並不在意,世間長得相似的人多的是。
“小妹很漂亮,家人都愛她,視如珍寶,可惜,她命不好,愛錯了人,不僅毀其身,還……”銀面說不下去了,藍家*之間所有人被滅,而他是唯一的漏網之魚,卻不敢以真面目,真身份見人。
突然,韓茹雅眼前一黑,昏闕過去,即使靠在樹上,也因四肢無力氣而癱倒在地上。
銀面深吸一口氣,依舊在自顧自的說着,完沒注意到,韓茹雅暈倒了,聽不見他所說的話了。
“你說我小妹……”銀面回頭,見倒在地上的韓茹雅,先是一愣,隨即叫了一聲。“韓茹雅。”
沒回應,銀面慌了,這種驚慌是從心底涌出,自從藍家被滅,他就沒也沒心慌亂過,忙衝上前把昏睡的人抱起,結果被她裙襬鮮紅的血跡給刺痛雙眼。
他就覺得奇怪,她的臉色那麼慘白,她卻說沒事,他還以爲是他剛剛走得過快,沒照顧到她的步伐,所以才這樣。
“莫王妃。”銀面又叫了一聲,依舊沒反應,把她的身體騰空抱起,施展輕功,落葉疾風掠起。
醫館。
他本想帶她回皇宮,回宮有一段路程,怕她堅持不住,只能帶她到最近的醫館看病。
偌大的房間裡,擺着幾個很大的藥櫃子,上面的藥材羅列得整整齊齊,絲絲縷縷的藥香環繞,沁人心脾。
幾名藥童在櫃檯後利落的稱量草藥,然後分類打包,也有的在把草藥研成粉末,再灌入瓷瓶,在這一片忙碌的對面,坐着不少等待藥材的人。
“大夫,快。”銀面抱着一直在滴血的韓茹雅跑進來,直接抱進裡室。
大夫見狀,將正在診斷的病人交給藥童,自己跟銀面進內室。
被抱着進來,又流了那麼多的血,一定是大問題,醫者父母心。
大夫爲韓茹雅診斷片刻,先是一愣,隨即用一種詭譎的眼神看了銀面一眼,問道:“你是她相公?”
“不是。”銀面皺眉,被他問得莫明其妙,難道他看病,還要問他是不是病人的丈夫嗎?如果不是,他就不給治嗎?若不治,這家醫館也將會沒了。
“你先出去。”大夫說道,如果是,可以留,但不是,完全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銀面想了想,看了韓茹雅一眼,沒猶豫的走了出去,她是莫如風的王妃,他在場確實不便,走出醫館,去布店給韓茹雅買了一件新的衣裙。
回來,大夫還沒出來,又不讓他進去,他只能站在外面等。
等待的過程很慢長,也是煎熬,他從來沒有這麼煩,這麼沒耐心過。
終於,在漫長的煎熬過去之後,大夫從裡屋和外堂相隔的珠簾處伸出頭來,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總算結束了,銀面身影一閃,瞬移到了大夫的面前。
他還沒說話,大夫率先問道:“她相公呢?”
銀面愣了一下,是他將她送進這家醫館,大夫卻問他韓茹雅的丈夫。
“不在。”銀面回答。
大夫翻白眼,這不廢話嗎?如果在,他還會問嗎?
“她情況怎麼樣了?”銀面問道。
“你是他什麼人?”大夫問道。
銀面怒。“你只需告訴我,她的情況怎麼樣?問那麼多做什麼?她到底怎麼回事?”
他問的大夫一句未回答,反而過了他不少,盡問些莫明其妙的話。
“路見不平?”大夫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