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瑤自小便體弱多病,喝過的補湯補藥比吃的飯還多,可以說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的。
後來溺水,死而復生,她便開始對岐黃之術產生了興趣,短短四年,她的醫術便能與宮中太醫一較高下。
如今,只要有人受了傷,身上帶了藥味兒,她就能很輕易地聞出來,更何況是這碗裡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的砒霜?
不過,她也並不覺得下毒的人就是安影,畢竟她能在這裡,一定得到過鳳傾瀾的准許,若她真的被毒死了,安影絕對脫不了干係,所以她應該不會這麼笨。
陌瑤之所以會那樣說,也只是想試她一試罷了。
果不其然,安影明顯吃了一驚,“你說什麼?粥裡有毒?”
見她並不像是演戲,陌瑤在心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那麼,又是誰想要她的命,還這麼不專業?
既然是給人下毒,那人難道不應該弄點兒無色無味,或是稍微上點兒檔次的毒藥?
這隨隨便便就弄來個砒霜是什麼意思?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抱、抱歉,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粥裡有毒。”
見陌瑤一直不說話,只是一味地盯着她看,安影有些不知所措,笨拙地解釋道:“這毒不是我下的,我沒有下毒,我……”
她這反應還是挺真實的,陌瑤擡手打斷她,“好了,我知道毒不是安小姐下的,安小姐先出去吧,不用再來了,安小姐貴爲安王府的嫡千金,伺候我着實不妥,在下受之有愧。”
安影低垂眼瞼,順勢斂去眼底一閃而逝的不屑,柔柔一福身,“小公子言重了,殿下還未回來前,我會一直在門外侯着,小公子若有什麼需要,只管喚一聲便是。”
說着,也不管陌瑤是何反應,她低頭便小跑着出去了。
陌瑤傻眼了。
所以現在是神馬個情況?
這位安小姐算是在討好她麼?
就因爲是她是太子殿下的伴讀?
另一邊,安影離開後,並沒像她所說的那般在房門外候着,而是匆匆朝院落最角落的房間走了過去。
輕輕敲了敲門,不一會兒,門內便傳出一道男聲,“誰?”
“哥,是我。”安影低聲應道。
門內的迴應被腳步聲取代,須臾,房門打開,安瑾瑜探頭朝外面張望了一眼,而後側過身子,道:“進來吧。”
關好門,安瑾瑜回身看向坐在桌邊的安影,“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我不是讓你跟他打好關係麼?”
“可惡,也不知道是誰在我送去的粥裡下毒,差點兒沒害死我。”
安影氣呼呼地一拍桌子,沒好氣道:“他沒懷疑我就算不錯了,我還怎麼跟他打好關係?”
“什麼?下毒?”
安瑾瑜也吃了一驚,隨即,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哼笑一聲,“看來討厭他,想要他死的人,還挺多啊。”
“是啊,不過他也真是厲害,居然一眼就看出那碗裡有毒,難怪會頂着一個小神醫的名號。”
說着,安影的聲音陡然陰沉了幾分,“不過,我倒是希望他最好能被毒死,他的眼神和那丫頭實在太像了,看着就讓人討厭。還有殿下對他的態度,若不是知道殿下心裡還有那丫頭,我都要相信那夜白的話,殿下實際上就是個斷袖,還喜歡上了那臭小子!”
安瑾瑜搖搖頭,“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兒還得從長計議,畢竟在書院的這段時間,是你最後的機會,若還不能讓殿下對你另眼相看,即便有皇上的允諾,只要殿下不點頭同意,皇上也絕不會貿然下旨賜婚。如今看來,你單和七公主交好還不夠,陌堯纔是關鍵。”
“你說的對,他是關鍵,但我總覺得……”
安瑤蹙起眉頭,半晌才道:“他更會成爲我的絆腳石。”
“呵。”
安瑾瑜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道狠厲的光芒,“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暈黃的燭火下,兩人相視一眼,便已心照不宣。
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到,那房樑頂上的瓦礫很突兀的缺了一塊,而那裡,正有一雙眼睛,在靜靜窺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被人下毒一事並沒讓陌瑤放在心上,不知爲什麼,她總覺得那個人不是真心要害她。
現在她最擔心的,還是顧溪自殺一事。
凌央書院開課第一天,便發生溺水身亡這種惡性事件,雖說是自殺,但若是傳出去,書院的聲譽多少還是會受些影響。
可他們終歸要送顧溪回顧府,好讓她早日入土爲安,陌以宸作爲她的未婚夫,理應責無旁貸,就怕到時候,痛失愛女的顧老爺會以爲這一切全是他的過錯。
一想到這裡,陌瑤便滿心滿眼的全是愧疚,“我原本可以救她的,若不是被水草纏住,她完全可以活下來,我應該再小心一點兒的。”
“我說小陌陌,這可不關你的事兒了啊,不,應該這樣說,這件事兒不僅與你無關,我還得批評批評你。”
夜白一把接住拋上半空的蘋果,轉手便丟向了陌瑤,“你明知道那下面水草多,還貿然去救人,你是嫌你自己命太大是吧?”
陌瑤伸手接住蘋果,還給他一個白眼,“那顧溪好歹也是我未來的嫂子,我怎麼可能見死不救?”
說着,她轉頭看向陌以宸,“對了哥,你和她不是纔開始接觸麼?顧溪好端端的,爲什麼突然想不開,要跑去自殺?”
“我也不太清楚。”
陌以宸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實際上,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把話都說開了,而且她……”
說到這裡,他欲言又止。
“說起來,在顧姑娘自殺的前一天晚上,我有看到她和一個男人待在一起,兩人很親密的樣子。”
鳳傾瀾放下手裡的茶杯,擡眸看了眼似乎陷入沉思的陌以宸,“那男人的身形,看起來可並不像你。”
鳳連情跟着連連點頭,“對對對,我也有看到,那親密的樣子很像是情人關係。”
“什麼?”
陌瑤詫異地瞪大眼,“顧溪可是我哥的未婚妻,怎麼會……”
“是,她的確另有心上人。”
陌以宸一把打斷陌瑤,思忖片刻,終於不再隱瞞,“原本在顧老爺同意我那有些荒唐的提議時,我便有所懷疑,是否是顧溪給他出了什麼難題?後來見過顧溪我才知道,原是她死活不同意這門婚事,顧老爺拉不下臉,這才順着我給的臺階下了。”
陌瑤頓時萎頓了,“哥,那你還跟我說你們很好,敢情你都是騙我的?”
“傻瓜,我這也是不想你替我擔心啊。”
陌以宸無奈地笑笑,順帶習慣性地揉了揉她的發頂。
“照這樣看來,顧姑娘根本不可能自殺啊。”
夜白猛地一拍掌,接着雙手撐在桌上,對衆人說道:“你們想啊,她既然已經有了心上人,怎麼可能會拋下自己的情郎跑去自殺?除非是那個情郎不要她!但瀾瀾和情兒也說了,那兩人前一晚還你儂我儂呢,顧姑娘怎麼可能那麼快就被拋棄了?所以說,顧姑娘不可能自殺!”
“沒錯,她不是自殺!”
房門“砰”的一聲,被人狠狠推開,一個穿着粗布長衫的瘦弱書生站在門口,神情間溢滿疲憊和痛苦,“她絕對不會忍心拋下我一個人的。”
陌瑤猛地站起身來,“是你?”
此人正是顧溪去世那天,抱着她失聲痛哭的男子。
想着,陌瑤垂眼問鳳傾瀾,“你那晚看到的可也是這個人?”
鳳傾瀾隨意地掃了眼門前的男子,微微頷首,“是他。”
“等等等等……”
鳳連情跳起來說道:“如果不是自殺,那她爲什麼要跳下去?總不可能是失足落水吧,可陌堯哥哥那天是親眼看到她是自己跳下去的,那女學生也說了,她都沒掙扎過,這這這……這怎麼都說不通啊。”
“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她是被害死的。”
門前的男子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不待衆人反應,他倏地衝進屋子,徑直走到陌以宸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憤怒的嘶吼,“是你害死她的,一定是你,就因爲她不肯嫁給你,所以你要殺了她,是不是?”
男子的身形畢竟瘦弱,又是個書生,即便陌以宸毫無防備,被他這樣揪着衣襟,也依然紋絲不動。
沒等他說什麼,陌瑤先急了,“你胡說什麼,我哥纔不是這種人。”
“他是你哥,你當然會護着他!”
那男子似乎因爲顧溪的死受了很大的刺激,不管是誰,都一併牽連進去,“還有你們,你們都是一夥兒的,你們都是害死顧溪的兇手,你們等着,我一定會報仇的,我一定會找你們報仇的!”
說着,他如來時一般,一陣風似地衝了出去。
夜白目瞪口呆,“這傢伙……沒吃藥吧?”
“人家是爲愛心傷,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好歹積點兒口德吧。”
鳳連情不滿地白了他一眼。
這時,鳳傾瀾轉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不鹹不淡地說道:“時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說着,他起身緩步踱出了房門。
身後的衆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夜白忍不住憋出一句,“這裡不就是他的房間,他要去哪兒?”
“……”
當鳳傾瀾再回來時,身後還跟着兩個在書院打雜的僕役,他們提着一大桶熱水走了進來。
陌瑤頓悟,自動自覺地收拾好東西,退避三舍。
誰知,手剛剛碰上門扉,身後便傳來鳳傾瀾那如魔音一般的慵懶嗓音,“你要去哪兒?”
聽言,陌瑤微微一怔,她轉身看向鳳傾瀾,目光中帶着些許茫然,“殿下要沐浴,我自當出去纔是。”
那晚把他全身上下都看光光的事兒,她可不想再重複第二次,雖然那身材足夠好,足夠正點!
“其實……”
刻意拉長的語調喚回了陌瑤的思緒,再看去時,她身形陡然一震,心也跟着狠狠顫了一下。
只見鳳傾瀾的臉上突然揚起一抹奇異的笑容,他雙眼凝視着陌瑤,幽幽的語氣,透出一股邪佞的味道,“我們可以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