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字隨風消散在了風中。
老婦的身體亦滑落在地,再無動靜。
一道黑血從她的脣邊溢出,在雪地裡流出黑紅的痕跡。
但是轉眼,便被大雪給覆蓋住。
顧欣悅看着白雪覆蓋上了她的身體,帶了木然的,轉頭去看秦陌寒。
一見之下,頓時叫了出來:“寒哥哥!”
隨着她的叫聲,秦陌寒身體搖晃了一下,人便直直的往前倒去。
秦齊身形微動,鬆開了顧欣悅,探手勾住了秦陌寒的腰,將他往顧欣悅懷中一送。
轉身,手肘便擊在了杜雪的背心大穴上。
將直接昏過去的杜雪丟給了疾奔過來的風五,秦齊轉身,手掌貼在了秦陌寒後背心上,揚聲對大長老道:“寒哥兒身子撐不住,我們先回山莊。”
秦陌寒一倒,大長老的臉色便變了,只是秦齊出手比他更快,才讓他停住了腳步,又一腳踩回了杜夫人臉上。
聽得秦齊這麼說,點點頭道:“嗯,你先送他們去山莊,這裡,留給我。”
說着,深看了被顧欣悅抱在懷中用自己的大氅裹住的秦陌寒一眼,低頭看向了杜夫人,淡淡的道:“我有很多帳,要跟他們算。”
秦齊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地上的杜夫人,點了點頭。
從顧欣悅手中接過秦陌寒抱起,秦齊在顧欣悅面前半蹲下來,等顧欣悅趴上了自己背後,一手抱着秦陌寒,一手託着顧欣悅,向山莊急掠而去。
幾個風對視了一下,一半跟在了秦齊身後,一半在大長老的示意下,留了下來。
前頭暗衛送馬過來之時,山莊裡的人便知道顧欣悅來了,只是沒有想到秦齊居然也到了。
石磨(山莊主管)開門一見秦齊,便立時讓周圍的人都散去,只自己引了他們往剛收拾好的後院去。
山莊後面的小院本就是替顧欣悅準備的,便是她快一年沒來,也****有人打掃。
幾人到的時候,屋子裡的火炕已經燒熱,連熱水都已經打好,火盆上還放置着乾淨的毛巾。
秦齊進屋後,先讓顧欣悅下來,再小心的將秦陌寒放在了炕上,回頭對石磨道:“去,再準備多些熱水,熬些肉湯來。”
他先頭一直是用大氅裹着人,石磨並沒有看清楚他抱着的便是秦陌寒,現在人一放牀上,瞅眼這麼一看,心裡頓時驚了一下。
也不多說,快速的退了出去。
顧欣悅低垂着眼,手緊握了一下,從空間裡掏出一個黑曜石的盒子,對秦齊道:“這裡面裝的是無魂草,要趕緊送去給青爺。”
秦齊點點頭,接過那盒子轉身想遞給風五,眼角掃到秦陌寒那蒼白的面容,又頓了一下,對顧欣悅道:“我去送,要是可以,順便將青爺也接過來。”
顧欣悅默了一下,點點頭。
秦齊再看了一眼秦陌寒,對風五使了個眼色,帶了人全部退出了屋子。
站在門外,秦齊發出了一聲長嘯。
然後,仰着頭,在那一片雪霧之中尋找着大鷹鷲的身影。
順便,讓那淒涼的雪花,拂去眼角的澀意。
外頭響起幾聲鷹鳴,隨後便是紛碎的腳步聲,再然後,便安靜下來。
顧欣悅手鬆開又握緊再鬆開再握緊,在一片靜默之中,緩步走到了牀邊。
屋子燒着熱熱的火炕和炭盆,點了好多枝大蜡燭,光線很是明亮。
讓顧欣悅一眼之下,便用手捂住了嘴脣,將那衝口欲出的嗚咽之聲給堵住。
秦齊帶她下來之時,匆匆說了幾句。
他說,前些日子,秦陌寒在戈壁不光身受重傷,還在冰爆之中受了冰寒之傷。
可當大長老聽說杜仲在她身邊之時說了聲不好,秦陌寒都沒有問爲什麼不好,便直接召喚來了大鷹鷲。
根本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坐上大鷹鷲便往京城飛。
那一夜,漠北的太陽落下,颳起了大風雪,天氣寒冷,高空之中的低溫更是可以凍死人,他的身體在那冰爆之中本就受損嚴重,這一路飛下來……
可到了郡主府遇見袁子蘇,派人去衛府詢問,從青蓮子那得知她去了山莊找無魂草,再又從袁子蘇那得知,那可以找到無魂草的地方居然是燕國遺蹟。
當時秦陌寒都快昏過去了,卻硬是要跟着他們一起前來。
然後……
然後……
讓秦齊去尋找她,自己和大長老去對付杜雪暗魅他們。
當時他們從山上下來,正好聽見杜夫人大吼的那幾句。
她激怒之下,只顧着打人,也沒有注意旁邊。
隨後,那老婦說出了那麼多讓人無法置信的秘密。
當時大雪紛飛,她只顧着聽那些秘密,只顧着去想着那後面包含着的意義,偶爾看秦陌寒的那幾眼,也被那風雪迷糊住了眼睛。
直到……
直到他就那麼失去知覺昏迷倒下。
而現在,她才真正看清楚了他現在的模樣。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從甘州回京,被她關在了門外,引起走火入魔,那時候,他的模樣很是憔悴狼狽。
她本以爲,那便是她看過的,他最糟糕的模樣。
可是那時候,他的身體雖然短期之內就瘦了一圈,但是底子還是在那。
現在,躺在牀上的人,他的身形依然高挑,五官依然俊美,可是隨着他的昏迷,身上的氣勢鬆懈下去後,衣服也鬆懈下去,讓那好似骨架一般的身體,削瘦到在牀上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一般。
而他的臉色,更是白到好似透明一般,和那沾在眼睫毛上薄薄的雪花一般,仿似一碰,就會崩離粉碎。
可人都這樣了,先前,在那風雪之中,他依然站在她身邊,用自己的身體幫被秦齊抱在懷中的她擋住一側的寒風。
默默的,一聲不發的。
那個時候,他一定已經非常難受,一定已經都快撐不下去了。
可卻一直堅持着。
往山莊這裡跑的時候,秦齊低低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當時風雪太大,她沒聽清楚,也沒在意。
現在細細想來,秦齊說的是:寒哥兒都知道,在來之前,便已經猜到自己的身世了。
所以,他那麼堅持,並不是爲了聽那個老婦說的秘密。
而是……而是……
而是因爲她想聽!
因爲那老婦說的安寧公主,所以才堅持了下來。
一直堅持到,站着,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