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宴席快要接近尾聲的時候,羅菱郡主忽然起身走到大殿中間,右手覆在胸前,單膝跪地。
“郡主這是何意?”昊辰微皺劍眉的問道。
“聽聞唐朝時期,中原有一曲非常好看的舞蹈,名喚《霓裳羽衣舞》,在今天這個喜慶的時辰,羅菱願意爲各位舞一曲,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她揚起頭,頗爲自信的看着昊辰,似乎對這曲失傳已久的舞蹈很有把握。
《霓裳羽衣舞》是唐朝法曲的精品之作,此曲精妙絕倫,對舞者有極高的要求,白居易曾作詩稱讚:“千歌萬舞不可數,就中最愛霓裳舞。”可見文人墨客對其極高的評價。
“如此……甚好。”昊辰凝聲以對。
接着,羅菱郡主把目光調到坐在一旁的無情身上,似在嘲弄,又有些許的挑釁。
“皇上,羅菱希望由皇貴妃替羅菱撫箏伴舞,不知皇上是否應允?”
她的要求一出,舉衆譁然。據傳這位皇貴妃相當多才多藝,不僅畫得一手好畫,知曉醫理,而且古箏和唱功尤爲了得,只是他們做臣子的一直無緣得見,如今倒有了一個好機會。
望着衆人期待的眼神,無情眼中的冷意更滲出一些。她轉過頭,似乎在等待昊辰的回答。
只見昊辰單手託着下顎,另一隻手的食指在桌面上敲擊着,彷彿在思考什麼。
“既然羅菱郡主有此雅興,皇貴妃,你就撫箏吧!”
昊辰的話不啻是在無情的心上敲下了重錘,他叫她“皇貴妃”?她放在桌下的纖手緊握成拳。打從進殿的那一刻起,她就被這些紛繁的歌舞鬧得頭疼,幾欲離去,爲了他,她還是忍了下來,難道坐在上位的那個男人就只有他眼中的“嬌客”,而看不到枕邊人的不適麼?他現在居然還當着大臣的面要她撫箏!她是可以撫,但她就是不願意爲這個羅菱郡主而撫!
“皇上,臣妾的箏聲不過是閒暇之餘的玩樂,恐怕難登大雅之堂。”她面無表情的冷言以對。
“臣妾”兩個字驚得昊辰僵愣在龍座上,也讓昊明、毓傑和婉容等人驚愕,自打無情進宮以來,從不曾在皇帝面前以“臣妾”相稱過,現在她這麼說了,是否表示……
不明白他們爲什麼愀然變色的神情,羅菱郡主只當是無情不會彈箏,故而臉上的譏諷更加深了幾分。
“皇貴妃太謙虛了,不過是撫箏而已,你若不會,我再找別人便是!”
羅菱郡主口氣裡的不屑惹火了毓傑,他正想出聲教訓這個狂妄的女人,卻被昊明給握住了手,對着他輕輕搖頭。
“呵呵!羅菱郡主說得極是,我的琴聲確實比不得郡主的窈窕身姿,但是,若一不小心被配角給搶去了風頭,郡主大概也會覺得顏面掛不住吧!”無情語氣犀利的回嘴,她是不願意惹事,但是不等於給別人欺負自己的權利!
“你……”羅菱郡主瞬間變了臉色,憤怒的瞪視無情,然後轉頭看向上座的昊辰,“皇上,羅菱不過是好意邀請皇貴妃伴奏,既然皇貴妃不領情,就請皇上隨便指派一人吧!”她的聲音不由得尖銳了幾分,彷彿在爲無情的奚落而憤懣不已。說什麼怕被搶了風頭之類的,哼!她羅菱的舞蹈自視沒人能比得過!又豈會被一個小小的箏聲給隱去了風頭?
皇位上的男人思緒還停留無情方纔的那句“臣妾”上,沒有理會羅菱郡主的憤怒。肖德勝見主子若有所思的樣子,彎下腰去。
“皇上,羅菱郡主在等您的回話呢!”他悄聲提醒着。
半晌之後,昊辰回過神來,點名讓宮廷樂伎給羅菱伴舞,這才緩和了在場的尷尬氛圍。很快的,換完衣裳的羅菱郡主以她曼妙的舞姿,還有輕盈的步伐博得了所有人的喝彩,只是,她的眼神始終只落在坐在皇位的男人身上。
“這個女人喜歡我父皇!”毓傑觀察了半天,肯定的對着身旁的昊明咬耳朵。這個位置就是爲了方便他和皇叔說悄悄話而要的,現在果然派上用場了。
“很高興你的反應還不遲鈍。”昊明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着。
毓傑不滿的嘟着嘴,瞪了昊明一眼,他纔不是剛發現的咧,是一直懷疑,只是現在確定了而已。
哼哼!父皇總是說媽咪太漂亮,容易招來一大堆蜜蜂,他自己還不是像只花蝴蝶,哦不,是花龍,到處都能戲鳳!這個羅菱郡主既然敢打父皇的主意,那他可得好好的陪她“玩玩”了……
小傢伙的眼裡閃爍着興奮的光芒,看得昊明皺起眉頭。
“傑兒,你可別想動什麼歪腦筋啊!這倻伽王和羅菱郡主可是貴客!”他出言提醒着。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會引發國與國之間的戰爭,那不是他們所樂見的。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會亂來的,放心吧!”他擺擺手道,他只會用心胡來,哈哈!
用完午膳後,昊辰、昊明、倻伽王和羅菱郡主移駕到了御書房,大臣們也都逐漸散去,無情則回到偏殿,剛進門,一陣暈眩感襲上腦海,她趔趄了一下,多虧婉容和蘭秀扶住了她,纔不至於讓她跌倒。
兩人把人扶到牀上後,婉容伸手摸了摸無情的額頭,發現她的額頭很燙,臉色也紅得不像話,趕忙叫蘭秀去請御醫。蘭秀慌張的跑出門,撞上迎面進來的毓傑。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她急急的行了禮,作勢往前跑去,卻被毓傑叫住了。
“怎麼回事?這麼慌張!”他問。
“太子殿下,娘娘發燒了,奴婢得趕緊去請御醫!”蘭秀口氣急切的說着。
媽咪發燒了?毓傑俊秀的小臉又是擔心,又是震驚,他立刻揮揮手,然後就疾步朝內殿走去。婉容看到他的到來,很是詫異。
“太子殿下,您……”
毓傑比了一個“悄聲”的手勢,然後走了過去。只見他坐在牀邊,看着柳眉輕蹙,雙目緊閉的無情,心疼得不得了。
“媽咪,您沒事吧?”他握住無情的手,關心的問。
無情緩緩的睜開眼,看着坐在牀邊的稚子,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方纔在朝堂之上應對那些人已經耗去了她太多的精力,現在總算可以好好躺一躺了。
“我沒事的,傑兒乖,別擔心。”
毓傑握着她的手,來回摩挲着自己的小臉。
“媽咪,既然你身體不適,就不該去參加宴會的!”他語帶責備的說着,爲母親的逞強而不悅。
“呵呵!不過是感冒發燒,不會有事的。”
其實她想說的是“不過是感冒發燒,死不了人的”,但是,她太清楚兒子對這個“死”字的畏懼了,所以換了一種方式。
“還說沒事,要是被父皇知道了,肯定會怪您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毓傑小大人兒似的說着。
無情沒有說話,事實上,她是疲憊的不想說話了,昊辰的眼中現在只有倻伽王和羅菱郡主,哪裡還管得了她?
一想到羅菱郡主,無情的美顏又黯淡了一些,大殿之上,羅菱那麼赤luoluo的挑釁,她就不相信皇甫昊辰沒有聽出來!如果他真的愛她,怎麼就能容忍有人挑釁她呢?是不是時光已經開始消磨他們的愛情了?
看着無情沉默不語的樣子,毓傑對羅菱郡主的印象又壞了幾分,番邦女子還想勾引他的父皇?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娘娘,御醫來了。”婉容站在門口說道。
“讓他進來。”
說話的不是無情,而是毓傑,他鬆開無情的手,站起身來,騰地方給御醫診脈,好在無情只是風寒,並沒有其他不適,御醫開了幾貼退燒的藥後就走了。毓傑也知道無情需要多休息,所以他沒有逗留太久,而是吩咐婉容和蘭秀好好照顧無情,自己就去上孫大人的武術課了。
晚膳時分,躺在牀上的無情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一覺醒來,人也覺得輕鬆了不少,婉容見她醒來,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她已經退燒了,這才褪去了臉上的擔憂。
“娘娘,真是太好了!燒都退了呢!”
無情點頭,掙扎着想要起身,隨後進來的蘭秀立即給她倒了一杯水。
“娘娘,喝點兒水潤潤喉吧。”
說着,她就把水遞了過去。無情也覺得自己睡得太久,喉頭乾澀發癢,這水就像清泉一般,汩汩流進她的心田,奇異的溫暖了她的心。
“娘娘,奴婢去給您熬點兒粥。”
桂玉興奮的說完後,跑了出去。看着她們一個個關切的眸子,無情的臉上有着歉然。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娘娘這是說的哪裡話!照顧您本就是奴婢們份內的事情。”婉容笑道。
無情靠坐在牀頭,假寐着,婉容和蘭秀互相遞了個眼色,最後,蘭秀抖着膽走上前。
“娘娘,方纔……崇和過來,說皇上今晚有事,就不來隱玥軒了。”
她小心翼翼的觀察無情臉上的表情,發現她平靜無異,然而,就是這樣的古井無波,再加上無情中午在大殿上的自稱,才更讓她們惴惴不安。
看得出來,不同於以往的小吵小鬧,主子這次是真的對皇上動怒了……
“娘娘……”婉容輕喚着。
無情仍舊閉着雙眼,好像沒有聽到她們的話一般。
婉容不再說什麼,蘭秀也噤了聲,主子這樣的靜默就好像無言的抗議似的,尤其是現在的倦容,她們看了都心疼,哪裡還敢去刺激她?
其實,她們都是心知肚明,皇上所謂的“有事”,不過就是爲了陪那個羅菱郡主,她們也都很氣憤,但也無可奈何。試問天子的事情,誰敢幹預?
房間的沉寂讓大夥兒都小心的呼吸着,就怕呼吸聲大了,也會惹得主子心煩。婉容輕輕搖了搖頭,對着蘭秀和桂玉使眼色,示意大家先出去再說。
就在婉容起身的剎那,無情睜開了眼睛。
“婉容,你過來。”
婉容依言把身子湊到無情旁邊,無情便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小會兒,婉容頷首,領命退了下去。
屋外,明月皎潔,微風襲人,仍舊是一個靜謐的夜,只是,靜得不再是人心……
“婉容,娘娘剛纔和你說了什麼啊?”桂玉問道。
婉容搖頭,淡淡的說:“皇上這次真的傷到娘娘了,唉……”
殿內,燭火通明,女子的思緒百轉千回,終究是心有千千結,個個爲君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