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天的調養,韓景鑠的身體處在慢慢康復中,只是,他的語言能力和右手的行爲能力很明顯的受到影響。不但連話都說不完整,就連右手一些拿筆或者拿筷子的小動作都無法一個人熟練的完成,這讓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錢先生和毓傑十分心痛。
“景鑠,今天的太陽不錯,要不,我推你出去曬曬太陽?”毓傑問道。
景鑠斂下暗淡的眸光,不點頭也不搖頭,俊秀的小臉不復以往的開朗,看上去陰沉了許多。
毓傑知道他心情不好,但是,總把自己關在房裡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只見他蹲下身來,看着呆呆坐在牀上的好友,眼底流露出一絲傷感。或許,真的被舅舅說對了,景鑠是被他給連累的……
這層認知讓他十分自責。景鑠無意間瞅到了他的憂傷,實在不忍好友爲他擔心,他虛弱的擡起左手,指了指學堂準備的木製輪椅,又指了指門口,示意自己想要出去走走。
見狀,毓傑開心的一把抹去臉上的頹喪,先是在輪椅上墊了一層坐墊,然後小心翼翼的將景鑠扶到輪椅上坐下,接着還體貼的爲他蓋上一層厚毯子,以免他着涼。
待他把水什麼的都準備好了,就看到沈傾和錢先生走了進來。
“要出去散步麼?”錢先生問道。
自從發生了這次遇襲的事件後,錢先生的面容不再向以前那般嚴肅了,偶爾臉上會有些生動的表情,對景鑠也有着毫不掩飾的關心,推翻了他之前在大家心裡“冷血無情”的印象。
景鑠點點頭,然後對着他們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一個招呼。他癱軟着身子,坐在躺椅上的樣子深深刺痛了錢先生的心。
原本那麼優秀的一個學生,如今變成了這般鬼模樣!當真是造孽啊!
“哦,錢先生,不如我陪着他倆一塊兒去吧,也好有個照應。”沈傾笑道。
爲了不讓其他人起疑,他在進入京師學堂的第二天就爲所有的學生診斷過病症,不管他們有咳嗽的,還是睡眠不足的,或者是其它小病小痛的,他都一一給了處方,那些孩子在服用過他的湯藥後,各個都覺得精神好了很多,很是感激他。只除了那個盛氣凌人的林秋欽……
“也好,麻煩大夫你了。”
目送他們三人離去,錢先生的眼裡也閃過一抹深思: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慮了,怎麼總覺得這位大夫似乎格外照顧毓傑和景鑠呢?
然而,他對學堂裡的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也沒見他格外恩惠過誰,會不會真的是他想錯了?
這時,秋風捲起地上的落葉,輕舞曼飛,浸出幾許蕭索。
“景鑠,覺得好點兒沒?要是哪裡不舒服就說哦!累了咱們就回去。”毓傑一如既往,關心的叮嚀着。
自從好友受傷後,基本上就是他和錢先生兩個人互相替換,偶爾也會叫侍衛們幫忙。當然,如若假借他人之手,他們必定會先打好招呼:除了他們二人以外,絕對不允許其他人私下探望,哪怕是大夫也不行,必須得有其中一人在場!
當然,沈傾是除外的,因爲是自己的舅舅,所以大部分時候,他還是很放心他們獨處的,自己則是站在二樓走廊上放哨。
聽到他的話,景鑠點點頭,然後三人一起繼續賞景。瞥見前方盛開的金菊,毓傑勾起脣角,推着輪椅走了過去。
“景鑠,你看,這邊的菊花都開得好美哦!”他驚歎着,沒想到在這書香門第也能看到這麼美好的景緻。
韓景鑠沒有說話,嘴角連一絲弧度也沒有,整個人陷入了詭異的靜默。
站在他身後的毓傑和沈傾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他是因爲自己的傷勢而悶悶不樂。偏偏又無法訴說自己內心的苦楚,這更加令他難受。
毓傑斂下心底的嘆息,打開壺蓋,彎腰把水壺遞給好友。
“景鑠,先喝口水吧。”
孰料,原本安靜的人忽然像瘋了一般的將水壺摔得老遠!還一把扯下了改在自己腿上的毛毯,然後歇斯底里的大叫,瘋狂的捶打着右手,眼底似乎還有透明的液體滑落……
景鑠大叫的嗓音引來了花園裡其他的人,他們都在後面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去幫忙,唯恐傷着了自己,就連林秋欽等人也因爲他狂亂的神色而嚇了一大跳。
看到他抓狂的樣子,沈傾和毓傑都急忙壓制住他,以防他傷害到自己。點了他周身的幾個穴位,沈傾又從袖口裡拿出一粒丹藥,擡起他的下顎,逼他嚥了下去。
“你給他吃了什麼?”毓傑問道。
原本發狂的人兒終於安靜了下來,睫毛一閃一閃的,眼睛也跟着緩緩合上,頭一歪的靠在了輪椅上。
確定藥效發作了,沈傾才動手解開了他的穴位。
“放心吧,他只是睡着了而已,先把人送回房再說。”
這次,沈傾直接讓毓傑站在一邊,他親自把人給抱回牀上,爲他蓋好被子,錢先生和毓傑都一臉擔憂的站在旁邊,也被他今天忽然失常的舉動給嚇到了。
“清大夫,這是怎麼回事?”錢先生問。
沈傾翹起一邊的嘴角,只是緩緩說了八個字。
“憂思過慮,鬱結難舒。”
聞言,錢先生和毓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驀然有些明白景鑠今天失常的原因了。畢竟,離殿試的日子十天都還不到,他的身子雖然有所恢復,但遠遠不夠支撐自己參加考試。就像前兩天,他本來是好意想安撫景鑠,讓他先好好的休養身子,即便是今年考不了,還有明年。但是,景鑠卻是激烈的搖頭,還大吼大叫,用一雙憤恨的眸子怒視他。
那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殿試對於景鑠來說有多麼重要!那幾乎和他的生命有着同等的地位!他以爲像景鑠那般遊離世界各地的人能夠放開,不曾想,他根本就放不下啊!
“好了,咱們先出去吧,這藥夠他睡上一會兒的。”
毓傑難過跟着錢先生一同走了出去,沈傾在帶上房門的一剎那,脣角勾起一絲弧度……
說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長時間,韓景鑠只覺得腦袋裡昏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只看到圓桌上有燈罩擺放着,感覺眼前好像站着一道朦朧而又熟悉的身影。
“既然醒了就睜開眼睛!”
這不懷好意的聲音是……
景鑠還來不及多想,猛然一睜眼,看到的果然是林秋欽的面孔。他不明白這個男人是怎麼進來的?守在門外的人呢?錢先生?毓傑?還有大夫,他們都去哪兒了?
看出了景鑠眼底的驚恐,林秋欽的臉上有着詭譎的笑意,慢慢靠近他。
“唉,說來你也確實挺可憐的,若不是看到了不該看到的,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我又怎麼會派人殺你呢?”林秋欽故作嘆息的搖搖頭,眼底有着點點做作的矯情。
原來,早在毓傑進入學堂出手打傷他們的那一刻起,仇恨的種子就已經在林秋欽的心裡萌芽了,他一直在等待機會報復毓傑。於是,他瞅準了京師學堂每十天一次的“出堂日”,利用那一天在酒樓裡找上了幾名殺手,叫他們悄悄潛入學堂,好好“教訓”一下毓傑。
原本,所有的計劃都該是天衣無縫的,偏偏那日晚上,他正和殺手頭子在花園的假山後面密探時,被獨自出來賞月的景鑠給撞見了,得知他要僱兇殺人的消息,景鑠卻在轉身時掉落了自己隨身攜帶的玉佩,不意泄露了自己的行蹤,這才讓林秋欽痛下殺手,欲連他一同做掉!
儘管當時的天色很暗,景鑠根本就沒有看到身後有人追來,只是,當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不久,便聽到了毓傑屋裡傳出的聲音,他剛要出門,只覺得後腦勺一陣劇痛,緊接着就失去了意識……
景鑠憤怒的瞪大了眼睛,伸出左手,顫巍巍的指着他,那意思好像是在說:是你!果然是你!
林秋欽對他指責的眼神並未放在心上,反而把那個當成一種恭維。
“你也別激動,其實,你傷成這樣,也不是我所願意的,誰叫你那麼不識好歹,偏要頂撞我呢?再說了,你也不該這麼急着顯露你的聰明才智,要知道,本公子最恨的就是比我自己聰明的人了!偏巧,你犯了我的‘大忌’!”
林秋欽每說一句話都是帶着笑意的,只是,他的面容因爲嫉妒而顯得猙獰,那抹笑意根本到達不了他的眼底。還有他一字一句都顯露出的憎惡,也都讓景鑠心驚,只覺得他的心態已經扭曲到了變態的境界。
和這樣的人說話實在危險!
景鑠困難的擡起左手,指着門口,咿咿呀呀的叫着,彷彿是在趕他出去。林秋欽也不着急,似乎存心想氣景鑠,就是賴在房裡不走。
“嘖嘖!真是可憐啊!看你現在這樣子,生不如死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好起來。我要是你呀,與其這樣拖累旁人,不如一頭撞死來得痛快!”他訕笑着,眼底有着惡意的嘲弄。
話音未落,兩人都聽見房間的角落裡傳來一陣掌聲,緊接着,一道藍色的身影走了出來。而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精彩!真是精彩!”首先拍手的沈傾噙着冷笑的叫好,那凌厲的眸子卻刺得林秋欽一陣膽寒。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大驚失色的喊道,眼底有了一層恐懼,莫非,他剛纔說的話都被他們聽了去?
“若不是早就懷疑到你身上,我們當真就被你唬弄過去了。”毓傑嗤道,沒想到他年齡不大,心腸倒是歹毒!
“怎……怎麼會……”
林秋欽不敢置信的後退,無法接受自己最邪惡的一面被別人知曉了,那對一直注重外在的他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始終沉默不語的錢先生知道自己招攬進來的學子裡面有着這樣一個喪心病狂的人,十分不恥的搖搖頭,頓覺羞愧。
只是,接下來的一幕,更是出乎衆人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