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各懷心思

064 各懷心思

正午的陽光從廣廈邊緣照進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中,長長的光影像漫步在空氣中的精靈,閃閃的發着清涼的光澤;門窗上,鏤空精緻的花紋,窗轅口,薄如蟬翼的紗帳,還有擺放在殿內正中心的香爐煙嫋,更有數之不盡、價值連城的珍奇古玩被規矩的擺放在考究松香的廚壁裡;這座被譽爲只有正宮皇后纔有資格住進來的芙蓉宮,此刻,真是一團花攢錦簇、歡聲笑語之象。

司馬婉就站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殿前,在臨門一腳的時候突然停下來;跟司馬媚有幾分相似的眉眼中,帶着屬於她這個年紀少女該有的天真和不該有的虛榮浮華,又是羨慕又是妒恨的看着眼前這座宮殿。

曾經,她也來過這裡數次,可是每一次來,每一次站在這裡,她的心都是揪痛的;因爲那時候的她只是司馬府的小姐,是女官,不是那個人的女人;可是今日不同了,她的夢想,她的願望,舉手可得;她從來沒覺得自己可以這麼近、這麼近的能夠靠近那個男子,就像此刻,他好似就在她眼前一樣,只要一伸手,就能觸摸。

陳葉青坐在大殿上的鳳椅上,看着司馬婉穿着一身烏金雲袖衫姿態翩躚的出現在眼前;差不多兩個月不見,小丫頭似乎比往日清瘦了些,想必是在這宮裡的日子並不好熬;只是,纖瘦下來的司馬婉倒是帶了些楚楚可憐的味道,再加上那本身就還算出彩的五官,細細打量下去,算得上一個美人。

只是這種美人,陳葉青實在是不感興趣!

碧瑩不知道這麗才人就是司馬婉,在看清楚那抹身影后,剎那間就驚訝的捂住了嘴,那眼珠子,活似要蹦躂出來似的。

陳葉青淡淡的掃了眼碧瑩,覺得這丫頭似乎要壞事;果不其然,就看在下一秒,碧瑩一個箭步衝出來,難以置信的臉上佈滿了受驚驚慌之色,蔥白的手指指着那站在大殿正中間正要下拜行禮的司馬婉,大聲喊道:“二小姐!”

陳葉青一下就閉上了眼睛,碧瑩啊碧瑩,你身爲老子身邊的大宮女,投毒那樣的大事兒都經歷過了,咋就在見到司馬婉的時候就炸毛了呢?

你咋就沒看出來呢?這大殿上坐着的大大小小的美人們,可是各個都在等着看哥哥我的笑話啊!

不出意料之外,在碧瑩喊出司馬婉之後,就聽見大殿上細細碎碎的傳來幾聲偷噎的笑聲。

這下,碧瑩總算是明白自己做下了怎樣的荒唐事,一張俏生生的臉頰又羞又窘,怯怕委屈的看了眼神色清冷的娘娘,終究是羞愧懊惱的垂下了頭。

黃梨是個聰明的,忙上前將碧瑩拽到後面;免得讓這丫頭又亂嚷嚷失了皇后的面子。

司馬婉站在下面,微微仰着頭看向那個坐在金光閃閃鳳椅上的司馬媚,喜鵲登梅的玉簪斜斜的插在她梳得整齊的發間,隨着她微微一動,簪影流光溢彩,梅花上的雀兒似乎要變活了一樣,極爲靈動自然;硬是將她只有六七分的長相映襯着再多了幾分。

這一刻,看着司馬媚眉宇間的不動之色,司馬婉覺得這兩年她所受的委屈終於大大的出了口氣,這兩個月的忍耐,終於有了回報;在西巡的路上那賤人福大命大沒死又如何?肚子裡的孩子沒了纔是最致命的;她就是要站在這裡看着司馬媚,看着她由高高在上的後位跌下來,跌的比以前更慘,過的比幼時更苦;司馬家,只要有她一個女兒就夠了,司馬家的榮耀,只要靠着她一個人就夠了;何時需要一個從小就孤苦伶仃的孤女爲家門爭風添彩?

誰敢跟她爭風頭,誰就不得好死!

“妾覲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康泰!”司馬婉盈盈下拜,巧妙地隱藏着眼底的譏諷,可她卻不知坐在鳳椅上的那位,早已將她的那點小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對付這種因爲妒恨和盲目的愛意而衝昏理智的女人,陳葉青覺得根本用不着他怎麼出手;因爲光是一個正宮皇后的位置壓下來,就能讓這個小小的麗才人知道在後宮中生活,遠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困苦;可是,在看見司馬婉表面上恭順實則卻譏諷狂妄的態度時,他第一次萌生了一種想要跟一個女人斤斤計較的架勢,而且當初在西巡路上,他之所以能過的比趙禮這個皇帝都精彩,可是託了這個妹妹的福氣才如此的啊!

陳葉青眸光淺淡的看着半跪在冰涼地磚上的司馬婉,本來面無表情的他突然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人生啊!總是要有些跳樑小醜給你使絆子,這樣的日子纔會過的舒坦不是嗎?!

嫺貴妃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先是在剛纔看了一出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因爲沒規矩而鬧得小笑話,現在又看了一出姐妹倆相見,卻彼此都恨不得咬死對方的戲碼;這後宮的日子,真是越待越有意思。

黃娘娘自然也是這個心思,只是她這個人素來孤傲,與嫺貴妃的張狂簡直能有的一拼。

黃問蘭十六歲入宮,在遇見趙禮的第一眼時就悄悄地愛慕上了這個年輕英偉的帝王,爲這個男人的神采折服,爲他的情懷折服,更爲他手中的權勢折服;所以,在她的心目中,早已將這個男人在看做一國之君的同時,更是看做自己的丈夫;丈夫離家兩月之餘,兩月相思幾乎折磨的她夜夜都無法睡眠,而今好不容易盼回來了,誰知又平白無故的冒出來一個麗才人爭寵?

皇上的後宮,已經有太多奼紫嫣紅的鮮花了,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有一個野花想要插進來?這叫黃問蘭如何給司馬婉好臉色看?他司馬家已經有一個長女成爲皇后,如今又通過太后之手送來一個嫡次女,莫不是那司馬府以爲,這後宮的整個天下都是他們司馬家的嗎?

想到這裡,黃娘娘再也坐不住了;看着那個跪在地上的少女直覺得扎眼的厲害,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啊,她是真心捨不得傷害一分的;可是,她若不去傷害,將來等着朵花骨朵長開了,受傷害的那個人就會是她了!

“麗才人真是自來熟的很,你這個才人之位是太后給的吧,還未真正的侍君就自稱‘妾’?麗才人,你以前可是當過女官的,不會不知道在這宮裡最忌諱的就是越矩,最使不得的就是自不量力!”

黃娘娘不開口則以,一開口就提出宮規這兩個字;要知道,當初司馬婉就是因爲無視宮規衝撞了皇后才被陳葉青好好的賞了一頓巴掌,這件事在那時候可是鬧出了天大的笑話,羞臊的司馬婉整整躲了小半個月誰也不敢見;沒想到今日黃問蘭又拿出宮規來訓斥她;瞬間,就聽見一陣恥諷的嘲笑聲從再坐各位的每一個嬪妃嘴裡發出來,司馬婉窘迫的跪在地上,真是恨不得找個地洞鑽起來才覺得安心。

陳葉青神色淡淡的看向司馬婉,瞧着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欣賞般的眨了眨眼睛,端起手邊的茶杯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並不作聲,更沒讓司馬婉起來。

黃娘娘一開口,這話匣子就像是被打開了似的;便瞧着曹貴人眉眼玲瓏,眼波流轉間風情無限的同時,也狠狠地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司馬婉,道:“也難怪才人妹妹這般藝高人膽大,可以肆意的無視規矩,瞧不上咱老祖宗定下來的禮法;皇后娘娘可是才人妹妹的親姐姐,光是護着疼着的,怎麼會怪罪呢?!”

正準備再喝第二口茶水的陳葉青差點被曹貴人的話驚得嗆咳起來,無辜的從茶杯中擡起臉,看向那正巧遞上來眼神的曹貴人,陳葉青心裡默默地一嘆:傾國傾城的小美人呦,哥哥剛纔不是送了你一對紫水晶的耳墜嗎?你咋就轉眼之間便將矛頭轉向了疼你愛你的好哥哥身上了呢?

因爲曹貴人的一句話,頓時大家就又將目光轉到了陳葉青的身上;本來還想晾上一會兒再吭聲的陳葉青硬被趕鴨子上架,正眼瞧着跪在地上已經有些臉色蒼白的司馬婉,幽幽說道:“大家可能有所不知,婉兒是司馬伕人的親生女兒,本宮的孃親在誕下本宮不久後就病逝了;所以,嚴格說來本宮與麗才人並非真正的嫡親姐妹;再加之本宮年紀幼小的時候身體不好,常年被隔在一個小院裡臥牀養病,故而與家中親人的關係更是平淡如水;如今本宮位居六宮之首,執掌鳳印爲皇上分憂,自然會做一個不偏不倚、剛正公平的人,絕對不會姑息養奸,偏袒一方;黃娘娘剛纔那些話說的在理,這後宮之事、妃嬪升降從一開始都是由本宮和皇上做主;麗才人得了太后的青眼,太后心疼她這才破例賞給她一個身份,可這個身份在還未得到本宮的證實和皇帝的臨幸前,終歸究底依然只是個奴婢;是不能以‘妾’自稱自己的!”

說完這些話後,陳葉青緩緩地轉動了下眼珠子,在清楚地看見司馬婉剎那間變得更加蒼白的臉色時,眼底的笑意悄然隱退,本來還柔和的聲音,驟然間變得極爲冰冷:“麗才人罔顧宮規,目無尊記,就罰俸銀三個月以儆效尤,切忌以後不許再犯!”

罰俸三個月,這表面上聽着是不痛不癢的;可是,若是被長心的人揣測一下,就能看出其中的名堂。

帝后一同從西巡路上回來,剛回宮的第一天皇后就罰了太后升遷上來的麗才人;恐怕不出一刻鐘的時間,後宮上下就會傳出皇后不喜麗才人的傳言;在這後宮之中,以皇后最大,皇后都不喜歡的人,想來還有誰敢喜歡上幾分?

如今正是秋末,眼看着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宮裡的主子們很快就會從宗親府收到新制的冬衣和各種各樣用來取暖的物什;在這個時候麗才人被罰,恐怕宗親府裡的那幫見高就攀見底就踩的奴才們定會苛待這位剛剛成爲后妃的麗才人;到時候麗才人的聽香樓只怕會真的只能聽見別的宮中的聲響,聞着別的宮裡的香氣!

司馬婉蒼白着一張臉好不容易纔被賞着站起來,怨毒的目光,在種種不甘中悄悄地記住那坐在位置上一個一個看她笑話的女人;好!真好啊!在這個時候,那些女人真是難得的站成了統一的戰線啊,一個一個的欺負她,一個一個的瞧不起她;甚至連司馬媚那個賤人都能隨意的遭踐她;今日之辱,他日定當討還!

一場好好的和美人們久別相逢的歡喜聚會因爲司馬婉的出現硬生生的給打散了,陳葉青知道,再坐下去無非就是看着表面上的寒暄,背地裡的爭鋒相對;他也實在是懶得再看司馬婉那張扭曲誇張的臉,以身體乏了爲由,便遣散了滿殿的美色。

芙蓉宮外

已經步入秋末的的皇宮終於開始漸漸地停止了夏季的熱情,嫺貴妃由貼身大宮女扶着先一步走出芙蓉宮的院牆,只是在前面小走了幾步後,突然停下來,看着在芙蓉宮外牆那裡盛開正豔的大朵秋菊,轉眸間,回頭望向跟在她身後的嬪妃們。

她是嫺貴妃,在這個後宮之中,除了太后和皇后之後,她是最大的那個;所以,只要皇后不在,她就能走在衆多女人的前面,就連黃娘娘,也必須恭敬地跟在她後面,從不敢越距。

“各位妹妹們快看,這御花園裡的春棠牡丹早已敗落,夏桑芙蓉也漸枯萎;只有這皇后宮外的秋菊依然盛開豔麗,成爲難得一見的景緻。”

衆人都有些納悶的看向嫺貴妃突然說出來的這番話,各個在打量着那個聰**黠的女子同時,眼神不免落在院牆花圃處裡栽種的秋菊;只見那紅色的、黃色的秋菊,在秋涼的清風中小小的打着顫兒,青嫩的秋菊葉依然綠油油的,倒是讓已顯蕭條之色的後宮多了幾分靚麗的色彩。

王貴嬪心思最是單純,剛纔又在皇后宮中吃了許多好吃的點心,早已心滿意足的她如今又見到這麼多漂亮的秋菊,賞心悅目之餘更是歡喜的笑出聲,天真無邪的說着:“貴妃姐姐,妾聽說這些秋菊是在皇上和皇后在回來之前,宗親府的人特意將皇家花園中精心培植的秋菊移栽到這裡的,是這樣的嗎?”

嫺貴妃目光一閃,看向那個天真爛漫的王貴嬪,不屑的一笑後,道:“是!是在帝后回來之前宗親府的人特意移栽過來的秋菊;聽說這種秋菊常年被溫泉水灌溉,到了冬天只要也引用溫泉水澆灌就會長開不衰;整個後宮之中,連御花園都沒有這種秋菊,可是在皇后的寢宮外,卻是大片大片的盛開着。”

嫺貴妃說完這些話,就看那些停在耳邊的女人們頓時臉色各異的沉默起來。

她們在宮裡,這高高長長的宮牆阻隔了俗世間繁雜的一切,牆內和牆外儼然是兩個世界;可這也並不代表她們的消息不靈通,西巡路上,皇后再度懷孕,重拾恩寵之風傳遍整個後宮;那時,嫺貴妃哭紅了眼睛,黃娘娘撕爛了親手爲皇上繡制的腰帶,曹貴人夜不能寐,天天看着關雎宮的方向默默地垂淚;她們這些女人並不傻,自然知道縱然她們有天都嫉妒的容貌,揮手就來的財富,人人敬畏的地位;可是,即使擁有世間一切美好的她們,這輩子唯獨不能擁有的,就是她們心底最愛的那個男人。

帝王之心,如深海中的寶石,被掩藏的那麼深、那麼沉,誰也無法捧出,誰也無法擁有。

但是,當有一天她們發現,那個被她們小心翼翼供奉在心尖上的男子在出巡的時候只願意帶走他的原配妻子,那個男人唯一的孩子也是由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生育,甚至連一向都對那些小女人心思都不上心的他居然會下令讓宗親府將那千金都難求的秋菊送到那個女人的眼皮子底下的時候;種種事實的真相擺在眼前,她們恍然發現一件事實,並非君心深似海,而是君心不在她們的身上。

嫺貴妃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可是越濃郁卻偏偏顯得她的瞳孔越加的深不見底、幽沉壓抑。

越過衆多姐妹,嫺貴妃的目光定在了司馬婉的身上;她的姑母蕭太后,那個曾經可以在一笑之中便能顛覆後宮的厲害女人在她幼小的時候就是極爲寵愛她的;那時,趙衝表哥還活着,姑母甚至還戲言,等她長大了,就讓她成爲表哥的妻子,未來的后妃。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長大了,表哥卻沒那個命當上皇帝,最終卻落得一個踏死馬蹄的下場;外面很多傳言都說,趙衝的死跟皇上有關,但是她不相信,也不在乎;因爲她知道,皇上那樣的人物實在是不會跟表哥那樣睚眥必報、心性狹隘的人一般見識;她不在乎是因爲,她從未對錶哥有過情意,她的整顆心都給了皇上,給了趙禮。

後來她入宮成爲皇上的妃子,姑母雖然依然寵愛她,但兩人之間卻有了間隙,如今姑母甚至會不顧她的反對和不悅硬是將這個諂媚下作的女人送到趙禮的身邊;她的夫君,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怎麼可以被這種充滿**和陰狠的女人佔有?!

嫺貴妃眼底的濃郁越來越沉,最後,終於在一聲笑中,聲音溫婉的對着司馬婉說道:“同樣是姐妹,一個是位居中宮,育有皇子的正宮皇后,一個,卻是需要別人可憐才能存活下來的悲慘女人;麗才人,本妃要是你就絕對不會甘心命運如此安排;皇后剛纔說你們是異母姐妹,關係淺薄,擺明了就是不想跟你有任何牽扯;可是,如果本妃沒記錯的話,當年先帝賜婚,如果不是你母親弄錯,現在應是你坐在那張鳳椅上呼風喚雨,她司馬媚又哪裡來的資格坐在那裡?明明是她偷走了你的尊嚴、你的地位,你的一切,可她卻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甚至還能心安理得的讓你生不如死。”

嫺貴妃說完這席話,就又衝着臉色已經蠟白成一片的司馬婉笑了笑;那笑容裡,有對她的可憐,憐憫,還有那種讓司馬婉極爲熟悉的諷刺和鄙夷。

由錦葵扶着的身子越來越冰涼,最後,司馬婉竟然覺得在這秋末的陽光中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被冰封了一樣。

錦葵注意到主子的變化,生怕這時候主子會做出什麼事,忙壓低聲音小聲說道:“小姐,您千萬別受嫺貴妃的挑撥,她這是要借皇后娘娘的手鏟除你呢!”

“難道在你這個奴才的眼裡,我也成了那隨意被司馬媚揉圓捏扁的人物了嗎?難道,只有司馬媚能剷除我,我就不能害了她嗎?”司馬婉轉頭怒瞪着錦葵,壓低的嗓音裡有對現實的激憤和詛咒。

錦葵知道主子這是真正動氣的前兆,她常年照顧在司馬婉身邊,當然知道自家的主子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從小到大,主子就生活在家中的手心中,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沒有她搶不來的玩物;只要她一不高興,整個司馬府上下都要狠狠地顛一顛;可是,主子什麼時候才能明白,現在她們所處的地方不是司馬府,而是皇宮。

在這個皇宮裡,只有比自己更金貴的人,哪裡有比自己更低賤的人物呢?

看看這些在後宮中最受寵的后妃們吧,她們各個衣衫華麗、姿色無雙,隨便站出來一個都能將主子那自以爲是的容貌比下去;可是爲什麼主子依然看不清現實,總是覺得自己只要爭一爭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呢?她也不看看,這裡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想要爭的?可是又有哪一個真正的爭取到了?

想到這裡,錦葵忍不住擡頭去望向那片盛開的正燦爛的秋菊,心裡在明白什麼東西的同時已經徹底頓悟了:恐怕誰都沒想到,在這後宮裡什麼都不想爭、不想搶的那人,早已觸摸到了帝王之心而不自知。

陳葉青半倚在後殿的貴妃榻上,一副慵懶舒適的姿態;自然是不清楚他的那些大小美人們在離開芙蓉宮後究竟又發生了什麼。

差不多兩個月多沒有回宮,這一回來就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再加上現在陳葉青懷了身子,更是要小心翼翼的照料着;幸好碧瑩除了哭的功夫厲害,這手腳也是麻利的;指揮着全宮上下的小宮女小太監們,同心協力、衆志成城的一致聯合動手,不出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將整個芙蓉宮上下收拾的妥妥帖帖,安置的妥妥當當。

所以,當黃梨從前殿跑進來,嚷嚷着說煜王殿下來的時候,陳葉青已經斜倚在貴妃榻上眯神了好一陣兒。

煜王殿下?趙煜?他怎麼又來了?

陳葉青自從經歷過塗虎城事件之後,真心就不想再跟那傻逼有任何牽扯聯繫;你說他現在都懷有二胎了,眼看着身子一天比一天不爽利,他還鬧騰個什麼心,在這倆兄弟之間微妙的生存着呢?

陳葉青擺了擺手,直接連頭也不回的說:“告訴煜王,就說本宮累了,在休息!”

“既然在休息,怎麼不好好的躺在牀上,反而是睡在這裡?也不怕落枕嗎?”

陳葉青這話音剛落,就聽見那陣陣熟悉的聲音從前殿傳來,緊跟着,便看見趙煜那傻子扛着一張頗爲眼熟的面口袋直噠噠的出現在陳葉青面前。

哎呦喂!這傢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裝瘋賣傻,他有必要還扛着那展面口袋嗎?

陳葉青嘖嘖了兩聲,不耐煩的從貴妃榻上坐起來,攏了攏身上的衣衫,神色寡淡的看向趙煜:“我說你就這樣進來,不怕撞見我正在換衣服啊?!”

趙煜揮舞了一下手裡的面口袋,以一副天真傻樂的模樣一笑,道:“撞見了又如何?反正我是個傻子!”

“啊呸!你要是傻,那全天下的人都是癡呆兒!”陳葉青對趙煜這副行徑實在是嗤之以鼻,當初他裝傻,那是要弄死趙禮不得已而爲之,可是現在他又裝傻是個什麼意思?難道是爲了觀一觀老子換衣服時的驚心動魄?

陳葉青不耐煩,又道:“趙禮知道你成天到晚都愛往本宮這裡鑽嗎?趙煜啊趙煜,咱倆能避一避嫌嗎?你說你一個名義上的小叔成天不待在自己的府裡安安生生的當那富貴閒散的小王爺,天天扛着面口袋往我這裡杵究竟是要幹什麼?你就不怕你哥頭頂上的紫金龍冠慢慢變成綠的咯!”

趙煜一聽這話,頓時就樂的開心的直笑:“王八,你現在真是越來越聰明瞭,你咋就知道我就喜歡往你着芙蓉宮裡跑呢?”

得!陳葉青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趙煜這傢伙是成心不讓人過好日子,以前他是牟足了勁兒的想要摁死趙禮自己當皇帝,現在皇帝當不成了,依然仗着自己哥哥對他的溺愛,開始勾搭老子跟他一起湊成一對出牆的紅杏啊!

陳葉青翻着白眼,實在是不想理這讓人糟心的渣貨;你說這傢伙腦子裡是不是缺根弦,他要是真想給自己親哥的頭上戴帽子,他大可以去直接勾引嫺貴妃那樣的人物,瞧瞧那些高標準的大美人們,簡直堪比一代尤物啊;哪像他現在,帶着個球幹啥都不利索,成天除了眯神就是眯神。

瞅着陳葉青沒意思要搭理自己,趙煜也不跟他在胡鬧了,放下手裡的面口袋就從一旁的凳子上拖下來一張墊子放在冰涼舒服的地面上,然後自己盤腿一坐,硬是將自己湊到陳葉青面前,託着下巴看着眼前慵懶的就像一隻大肥貓的小女人。

“王八,聽說你被人盯上了?有人想要你的小命!”

哎呦呦!這是聽見風聲來慰問老子來了的節奏嗎?

陳葉青賞了趙煜一個‘算你小子還有良心’的眼神,醞釀了一會後,決定實話實說:“你哥說,懷疑是司馬府!”

趙煜眸光一沉,那小模樣,真正的還有那麼一點護犢子的意思:“那你是怎麼想的!”

陳葉青道:“趙禮這個人,想必你也是最清楚的;沒有七八分的把握他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既然他都開了口那司馬家肯定是逃脫不了干係;再說,楊氏恨我入骨,司馬婉更是天天做夢都在詛咒我不得好死,她們母女倆想要害我,也是情理之中!”

說完這席話,陳葉青就伸手在身旁的水果盤子裡撈了一個蘋果,咔嚓咔嚓的咬着吃。

趙煜看着陳葉青,不知怎麼,他總是覺得眼前一臉無所謂的她其實心裡卻是深深的在乎着;自己這輩子最親的親人想要害自己的性命,這種苦痛,恐怕比刀子拉在身上更讓人覺得無法承受吧!

“王八,我會保護你的!”

正在吃蘋果的陳葉青停下動作,瞟了眼這坐在眼前垂着長長睫毛的男子,嗤笑了一聲:“你怎麼保護我?天天往我這芙蓉宮裡鑽嗎?得了吧,你要是天天在我這裡報道,不出小半個月,你信不信就會有人在趙禮的桌案上投放匿名信,上面寫着咱倆有姦情的種種證據;傻子,你要是真想對我好,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說到這裡,陳葉青突然邪惡了:“你知道現在司馬婉被太后欽封爲麗才人了嗎?這大周的後宮制度,只要皇帝沒臨幸哪個妃子,那個妃子就有機會被賞賜給有功之臣和皇親貴族;你要是真怕司馬婉對我不利,您這金貴的主子就行行好,把司馬婉娶回家去,好不好?”

其實,陳葉青說這些話,不過是想要逗一逗趙煜,沒真想過讓他娶了司馬婉;可誰知,他這說者無意,聽者卻長了心。

就看趙煜一下從軟墊子上翻騰着站起來的同時,一雙冒火的眼珠子狠狠地瞪着陳葉青,拔高嗓門,一下子就嚎出聲:“司馬媚,你就如此恨我是不是?!”

哎呀我的媽呀!這傢伙的反應是不是也有點太激烈了點?

陳葉青忙放下手裡的盤子去拉趙煜的衣袖,臉上陪着笑:“你炸什麼毛呀,跟你說着玩的!”

“這能說着玩嗎?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嗎?”趙煜的臉色十分難看,那模樣,簡直是想要吃了陳葉青似的。

陳葉青難得被趙煜表現出來的爺們氣質彪悍住了,吞了吞口水,又拉他衣袖:“行了行了!給你賠罪行不行,你別生氣啊,大不了以後我不說了行了吧!”

“還以後?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很微妙?你的孃家想要置你於死地,你的親妹妹進宮來向你爭寵,太后又不待見你,后妃們更是如狼似虎的緊盯着你,皇兄他……他也不出面正面的保護你;你現在還有身孕,司馬媚,你是不是真的想找死啊!”

被趙煜這麼一說,陳葉青還真覺得自己身邊危機重重,隨時都有可能會嗝屁!

一雙手,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似乎已經能隔着肚皮觸摸到裡面的小胚胎:“趙煜,其實趙禮他也是緊張我的,當初在太平州郡,他對外公佈這個孩子沒了,就是在保護我來着;我知道自己現在挺苦逼的,可是還沒到完全絕望的時刻,趙禮說,他會幫我懲治司馬府的。”

陳葉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聽了趙煜說了那麼多話,就獨獨在乎上了最後的幾句話,所以,不知不覺間就將當初趙禮答應自己的話說出去,不爲別的,只爲不想讓那傢伙再被自己的弟弟誤會。

趙煜也沒想到陳葉青會說出這樣的話,那好看的眉眼在微微一眨動間覆又垂了下來,好像連剛纔怒嚎的聲音都低了好幾個八度:“所以,你就相信他了?”

“我能不相信他嗎?老子現在爲了他可是一秒鐘變孕育袋,費心費力的爲他傳宗接代;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在肚皮裡孩子的面子上,他也不能讓別人隨便把我給害了;要不然到時候一屍兩命,他不哭我也是要哭一哭孩子的;傻子你造嗎?現在我可是挾天子而令諸侯,趙禮保護我都來不及,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我死的不明不白!”說到這裡,陳葉青美滋滋了;心底有那麼一瞬間,他是感激自己腹中的小胚胎的,如果不是這個小胚胎來的有夠及時,他能在暗害趙禮沒得逞之後不是被打入冷宮反而依然住在芙蓉宮裡每天看着他的大小美人們嗎?如果不是這個小胚胎,他能在現在危機環繞的情況下,趙禮還信誓旦旦的說出會替他出一口氣的話嗎?

其實,不管凌洛天那天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趙禮是不是對他上了心;他終歸是看明白了:在這個後宮中生存,他跟趙煜是沒法成爲革命朋友的,要朋友也只能跟趙禮成朋友;所以,傻子啊,你別怪哥哥在在這個時候選擇棄你而去啊,要怪你就怪自己沒弒君成功,老子這才選擇棄暗投明,轉身去抱趙禮的大腿啊!

陳葉青咬着蘋果默默地爲趙煜輕嘆了兩聲,其實吧,如果真的有的選擇,他是真心想拉着趙煜這傻帽的手一起走在康莊大道的林蔭小路上;你看啊,趙煜這人吧,雖然偶爾犯點傻氣,有時又有點二勁兒,可跟在這種人的身邊他心裡踏實呀,就別的不說,這傻子在害人的時候眼神裡多多少少都會有那麼點愧疚之意,打個比方,當初在塗虎城外的小土坡上,這傻逼不是送給了他一匹馬讓他跑路嗎?

那個時候,如果陳葉青再聰明一點就能通過趙煜表現出來的愧疚不忍之色判斷出這孩子是在暗算他呀;哪像趙禮啊,那孫子害人都理直氣壯的,陰人的時候更是能算無遺策,說出手時就出手,良心這種東西是根本就不會長到趙禮的身上。

陳葉青嘆了口氣,難得耐着性子勸說道:“傻逼呀,咱都要看清楚事實對不對?雖然不想承認,可事實就是趙禮這棵大樹是很值得我們去一起抱抱的;就先前在太平州郡的時候,若不是他出手相助,這時候老子別說是啃蘋果了,恐怕你都要在老子的靈柩前供蘋果了;我知道你這是在擔心我,後宮兇險,一羣母狼都盯着趙禮的那塊肥肉雙眼冒綠光,但是你放心,我對這塊肥肉是絕對不感興趣的,現在美人們都不明白我純粹的內心,但等時間久了她們就會知道,我絕對不是她們的情敵,只會是她們的同胞啊!”

趙煜本來陰鬱的表情因爲陳葉青的這幾句話說的帶了幾分笑色,這孩子心情一好,就有一個壞毛病,就是喜歡對着他這個他名義上的嫂子動手動腳;很多時候陳葉青都在想啊,爲毛趙煜這孩子就這麼喜歡對自己毛手毛腳的呢?他這是已經當趙禮死了呢?還是老趙家喜歡拱別人家地裡籬笆的毛病真心是帶遺傳的呢?

趙煜伸出食指就在陳葉青的腦門上來了那麼一下,哎呦我個戳戳,你也不知道輕一點,哥的腦門是由肉和血液組成的,可經不起您這樣粗手粗腳的一下子。

“王八,你不會還以爲我對皇兄的皇位還賊心不死吧?!”

看着趙煜樂呵呵的樣子,老子心情不爽了:“你就算是賊心死了,可依然還在緬懷是不是?”陳葉青氣的哼哼的:“曾經快要到手的肥鴨子在你快要下第一口的時候拍拍翅膀一會兒排成個人字一會兒變成個一字不聲不響的飛走了,你雖然死的甘心,可心底深處難免會有些捨不得;所以你才扛着個面口袋又出現在老子面前,想要跟我傳出點姦情,刺激刺激你老哥對不對?趙煜啊,說你這孩子缺心眼你還不能不承認,你跟你哥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你咋就不知道趙禮那傢伙的心臟是鼎鼎的好啊,你想把他氣的心臟病發,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趙煜被陳葉青這番話說得嘴角抽搐,其實心裡卻是警鈴大作;開始懷疑眼前這女人其實一點也不是不靠譜,她只是聰明的將有些話選擇沉澱在心裡不說出來;就比如說,她咋就看出來他對她已經存了那點心思了呢?

瞅着臉紅外加尷尬的趙煜,陳葉青一廂情願的選擇相信這孩子只是在心疼自己差點吃到嘴裡的皇位,而不知道趙煜此刻窘迫在這裡,是因爲他最後的那幾句話戳中了他心底最小心隱藏的那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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