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寶刀,一個俠客,他們都是孤獨的,但如果一把寶刀遇到那個令它出鞘的俠客,剩下的只有寂寞,無敵的寂寞,自由的寂寞,牽掛的寂寞,亦或許只有這樣的寂寞才能眺望江湖一塵不染。
少年收起鋒利的兩雲刀,寶刀似乎也能聽懂主人的意思,收起了攝人心魄的光芒。少年還是微笑,微笑就是他的面容,似乎這微笑是天生,亦或許這個世界沒有令他難過悲傷的事情,不論是本能還是僞裝,在這個江湖上這樣讓人舒服的笑容已經不多了。
少年來到段雲鴻和飛雲佛殺的跟前禮貌的說道:“兩位前輩!方纔情急之下,冒昧取刀,實在無理。”
段雲鴻望着飛雲佛殺笑了笑,又對着少年說道:“年輕人怎麼稱呼?”
少年尷尬的笑了笑回答道:“在下實在無理,晚輩性葉,單名一個淙字”。
段雲鴻說道:“不妨,葉少俠,不必太過拘禮。無心奪刀,刀卻在你這手,這也是天意。”
葉淙雙手捧着兩雲刀說道:“晚輩何德何能,決不可能有佔寶刀這念”。
段雲鴻揮了揮手,說道:“你若無德無能,何以識破東廠陰謀,又何以化降刀石,刀不問事只論人,即是天意,少俠亦是豁達之人,又何必過於謙虛”。
葉淙說道:“在兩位前輩面前,在下實在不敢隱瞞。在下只是江湖一浪子,居無定所,四處飄渺。兩雲刀乃是段前輩的畢生心血,亦是南盟城的靈魂,晚輩實在難當此問逐兩雲寶刀的重任”
段雲鴻說道:“靈魂是虛,責任是虛,天下第一是虛,做自己認爲正確的事情,才能自由自己和他人。兩雲刀本就狂放桀驁,降刀石裡封印十年,今日看到那出鞘時綻放的光芒,就像看到當年的自己,或許我一開始就錯了,但我不知錯在那,今日看到少俠持刀才知,釋放自由纔是真正安寧,兩雲刀封印城頭,再好的刀也不過是個象徵和虛名,涉身江湖裡它纔是兩雲刀。”
葉淙說道:“聽了前輩一番言語,晚輩再多做推遲似乎也太過迂腐。既然是天意,兩位前輩如此信任,我定會好好運用兩雲刀。”
飛雲佛殺說道:“如此甚好!兩雲神刀再現江湖,任重道遠,年輕人江湖險惡自己保重!”
葉淙本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告別了兩位前輩,便匆匆上路。
段雲鴻望着飛雲佛殺會心一笑。
兩雲刀總算是找到了新的歸宿,葉淙身上的聰慧善良和正義,寶刀配英雄,這本就是江湖的定律亙古不變。
葉淙帶着兩雲上路,他知道從前的他是一浪子,如今他卻多了一分重任,他心裡總有些許的不情願,但收下寶刀便是承諾於道義不能後悔,只有默默去尊重和證明。
寂靜的山峰,喧鬧的飛鳥,石桌旁兩人在安靜的弈棋。
弈棋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溫楠,他的從昏厥裡醒了過來,但他並未流淚哭泣,只是他的眼神變得空泛單純又透露着孤獨的狼性,這個眼神總叫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樣的眼神曾有兩個人有過,一個便是溫雲峰,還有就是在另一旁陪溫楠弈棋的十三殺。
十三殺問道:“你記得你父親嗎?”
溫楠說道:“記得,從未忘記。”
十三殺又問道:“你牽掛你母親嗎?”
溫楠冷冷的說道:“牽掛。”
十三殺繼續問道:“那你接下來準備幹什麼?”
溫楠回答道:“尋找父親,尋找母親。”
十三殺問道:“那如果他們都死了,你又當如何?”
溫楠還是冷冷說道:“血債血償。”
十三殺不再問了,他知道幼年失去父親和那場血腥的屠殺,已經在這個少年身上烙印下深深的仇恨。
此刻,十三殺陷入了深深的懊惱之中,這份懊惱是帶着自責和可憐,想起落雲澗一戰,他知道他現在不僅是十三殺更是溫雲峰。
就在十三殺沉思的時候,溫楠主動開口了。
溫楠說道:“前輩即是父親摯友,請教我劍法。”
十三殺問道:“爲什麼要學劍法?”
溫楠回答說:“我一直就想學劍,只是父親和母親一直希望我不要涉足江湖,我不願讓他們擔心,所以一直未提。如今父親不在,母親生死未卜,靈石村那場屠殺,我必須向江湖要一個說法”
十三殺說道:“你學劍就爲報仇?”
溫楠並未遲疑道:“對,報仇”
十三殺說道:“先下完這盤棋。”
接着,兩人沉默不語專心下棋,棋局總是可以參詳人生,棋局總會終了,最後一步纔會分出勝負。
此時兩人的棋基本上都已殺完,兩人都還有一匹車,但溫楠多一相,棋局已勝負馬上可分,但溫楠卻主動失去一相,讓棋局陷入僵化。
仇恨並未抹殺這個少年的靈魂,不爲勝利、不爭第一,這是公平,是劍客家族的血液永遠改變不了。
孤獨沉默但誠於劍,不論溫雲峰是怎樣的人物,但此時的溫楠註定將成爲劍客。
十三殺用一局棋去試探溫楠,此刻十三殺欣慰的小了,他心裡應該已經有了答案。
收拾了棋局,十三殺說道“你跟我來個地方。”
二人來到一個安靜的山洞,十三殺點燃火折來到一處稻草旁,剝開稻草指着一把烏黑的三尺長劍說道:“溫楠,你是否還記得這把長劍?”
溫楠上前看到這把劍,他沒有說話,他的眼睛裡泛起了一絲淚花,他知道對於父親這樣人,劍不會離身,劍離身只能證明父親已經死去。
溫楠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望着十三殺說道:“請前輩叫我劍法。”
十三殺說道:“你既知道此劍,你不想知道你父親的下落嗎?”
溫楠冷冷的說道:“學成劍法,我自會下山尋找答案,現在我只想學劍。”
此時的溫楠,儘管還是個剛入世的毛頭小子,但言談舉止已經頗有劍客風采。
兩位孤傲的劍客之間不會有多餘的語言,也不會有太多的疑問,劍客不喜歡去質問別人和猜疑,他只相信自己親自找尋的答案。
十三殺望着青岩心裡暗暗自語道:“溫兄,我不知教溫楠劍法是對是錯,但既然他已見到青巖,已決心持劍,我就沒得任何理由拒絕他的要求,請原諒我擅自決定。”
說罷,十三殺以內息調動全身真氣,一把拔出青巖,強大的內息喚醒了沉睡的青巖,好劍在一名好的劍客手中出鞘,這無疑是這江湖中最無解的事情。
十三殺大聲喊道:“溫楠看好了,你父親的北孤青巖十九劍,一共七劍,前面六劍每劍又分上中下三劍重複連環,最後一劍月缺,我只見過一次。所有的劍式我只演一遍,你可看好了!”
溫楠聚精會神的看着十三殺手中的青巖,此刻對於十三殺而言此時最重要的就是演好摯友的每一劍,這是他活着的使命和信仰。
青巖劍在十三殺的強大的內息帶動下,每一劍出去都帶有毀天滅地的殺氣,一劍扣着一劍,如天際流雲時起時伏卻從不間斷,劍氣破空帶着聲聲龍吟,劍招時快時慢,青巖泛着暗淡的光芒,卻是那麼的濃烈,難以揮散。
此刻,就連十三殺也完全陶醉在青巖的劍招之中,此時每人能夠分不清眼前之人到底是十三殺還是溫雲峰?
劍如游龍,空靈卻狂放。
最後一劍終於伴隨着時間的流逝到來,溫楠也目不轉睛從未怠慢。
蓄前面十八劍之力,最後一件來臨的氣勢越發強勁,此時已經分不清人和劍,只覺得這一劍如滔滔江水、又如天邊驚鴻,摧枯拉朽無能可敵。
看見這一劍的人會想起生命中所有高興、失落,然後在悔恨裡葬身在這一劍中。
劍招慢了下來,十三殺平復了內息感嘆道:“不愧天下第一劍,如不是親自領教,我絕不會相信這個世界有這樣的劍法純在。”
十三殺將劍遞給溫楠,並交代道:“這便是你父親的北孤青巖十九劍,剛纔我只是憑藉內息勉強練了一遍,你看到這些都是有形無實的劍招,你能領悟多少全在於你,這本是我自己的內功心法,你好好看看。”
於是又從懷裡拿出一本書遞給溫楠。
溫楠說道:“前輩大恩,在下無以爲報,請受我一拜。”
十三殺連忙扶起溫楠說道:“我承受不起,這劍法本就是你父親的,沒什麼恩情可言。你就留在這裡專心練劍吧,我這裡的事情也了結了,我也該走了。”
說罷,十三殺瞬間便消失在溫楠的視野。
溫楠舉起手中還散發着着涼氣的青巖,空洞的眼神泛起了一絲殺氣。
劍客就是這樣,手中沒劍的時候就是一介凡人,手中有劍的時候神也怕他三分。
曾經縱橫江湖的天下第一劍法和天下第一劍,如今天下第一劍客不在了,但劍客的傳奇還在繼續。
有天狼十三殺,就有溫雲峰,他們是知己,是朋友,但江湖只容得下一個劍神。所以溫雲峰死了,但靈魂未滅,天狼十三殺替他活着。
那個承諾,十三殺從未忘記,溫雲峰死的時候曾提到過他的師弟藍城,十三殺並不認識這個人,但他知道到就算死也要救出這個人。
在這個世上,在這個爾虞我詐的江湖,或許只有這羣叫客的人,方能一塵不染、桀驁江湖、守信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