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已經在手裡了,眼看着馬上就要攻破城門,佔領這座號稱蜀地第一城的蜀南城了。
雖然攻下這一座城,對於邊刑義軍來說並不是很艱難,但是他們也付出了鮮血和犧牲,這一仗也是他們兵出蜀道以來最提士氣的一杖,誰也不知道葉淙爲什麼叫停士兵?誰也不知道葉淙那思緒萬千的眼眸裡在想些什麼?難道他就這樣放棄了這座城了嗎?這是出川唯一的路,除了這條路,大軍別無他路可走。
士兵們一個個都垂頭喪氣,走路也走的很緩慢,他們在期待着葉淙收回退兵的命令,只要葉淙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殺回去,可是越走越遠,葉淙始終沒有說半句,左右的大將看着一臉憂鬱的葉淙,也不好開口勸說,只好慢慢的朝着營地走去。
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回到了營地,士兵都沒有心思休息,而是整整齊齊的站成方隊,等待着走在最後面,很慢很慢的葉淙,士兵們似乎心裡還有不甘,他們需要葉淙給他們一個答覆。
終於葉淙的走到了士兵面前,藉着昏暗斜陽的光輝,葉淙能看見每一個士兵的眼神,眼神中有不服氣,有不甘心,更多是質問,他們需要葉淙給他們一個合理的答覆。
葉淙也知道,這一仗所有的士兵都用盡了全力,拼盡了熱血,眼看着勝利就在眼前,這是一場給戰士提升勇氣的一仗,這是一場許勝不許敗的硬仗,然而接近勝利的時候,葉淙卻選擇了放棄,葉淙也不知道怎麼給衆位將士解釋?他那種虛懷若谷的想法,或許在這些熱血的士兵面前就是婦人之仁,一定不能讓衆將士信服,但是眼下如果不給衆位將士一個說法,大家也絕對不會散去。
葉淙思考了很久,也沒有得出一個答案,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如果葉淙一直不開口,那麼士兵絕對不會離去,葉淙也並不會去怪罪這些士兵,因爲在他的心中,這些就是和自己平等的兄弟,此時此刻的確是自己猶豫導致了失敗,更不能用命令去鎮壓。
過了很久葉淙才慢慢的說道:“各位兄弟,時辰已經不早了,你們快散了,早點休息吧!”
很久也沒有人迴應葉淙,衆將士也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因爲這並不是他們想聽到的答案。
終於一個大軍站出來說道:“將軍,各位兄弟和你出生入死,我們大家也很信任你,把命交給你,的確以前你也沒有讓我們失望。可是今日你的做法,的確傷透了兄弟們的心,我能理解將軍的想法,但是打仗不能婦人之仁,你也知道蜀南城是必經之路,除了這裡我們無路可走。今日衆位兄弟等在這裡,我們大家心裡依然還是相信你,但是我們不需要你的安慰和解釋,我們需要一個答覆,需要一個何時再行進攻的命令。”
這位大將的話,也是衆位將士的心聲,的確也說的有道理,這是打仗不是江湖兒女情長,戰爭重要的不是過程對不對?而是結果對不對,既然沙場征戰,就會有死亡,每一個死者都值得同情,那麼就不會有戰爭,也就沒有人去捍衛公平,或許葉淙還是太年輕,亦或許是他那顆虛懷若谷的心看不下血腥的場面,忍受不了那些勇士死在自己的刀下。
葉淙久久望着衆將士,他也思考了很久,突然他擡起頭來說道:“我答應你們,明日我們勢必拿下蜀南城,現在你們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說罷,衆位士兵都歡呼起來吼道:“葉將軍威武,葉將軍威武。”
這是葉淙隨口一說,他完全有可能是在搪塞這些士兵,但是爲什麼這些士兵卻一點也不懷疑,因爲在軍營沒有隨口一說的說法,將軍說話便是一諾千金,說出的話就沒有收回的餘地,葉淙這番話也絕對不是搪塞衆將士的,當然葉淙既說了,那麼明日他就一定會那樣做。
一陣喧鬧之後,得到了明日繼續攻城的命令,衆位將士心裡也有了底,大家也歡呼着離去,回到了營房,一番收拾之後便休息下了,頓時樹林一片寂靜,只有衆位將士沉悶的呼吸聲和打鼾聲。
聽着這些聲音,葉淙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看的出很無奈,但是又微微的露出了笑容,或許他感覺這些士兵雖然倔強但是也很可愛,他們相信自己,而且心懷天下,不懼生死,有這樣一羣士兵生死追隨,這的確值得葉淙高興。
笑容過後,葉淙便轉身一個人朝着那個山坡走去,慢慢的時間已經到了深夜,月光很明亮,葉淙靜靜的望着蜀南城一言不發,沒有任何的表情。
突然葉淙的後面出現了一個人影,當然也驚動的葉淙,葉淙回過頭看了看來人,笑了笑道:“怎麼你還沒睡啊?”
來人便是葉淙身邊的另一位大將,大將回答道:“將軍不是也沒有睡嗎?”
葉淙說道:“沒事,我不累,營房太熱了,到這裡來透透氣。”
大將笑道:“將軍何必瞞我?這是四月間的天氣又怎會熱?我看得出來將軍其實並不想攻打蜀南城。”
葉淙笑道:“你怎麼知道呢?”
大將笑着道:“如果想打,今日你就不會撤軍了,然而今晚你不該當着衆將士許諾明日攻城,這讓你就沒有退路了。”
葉淙說道:“是啊,我沒有退路,但是我是真的不想和蜀南城的兄弟互相廝殺,雖然人各有志,但是他們是無辜的。”
大將笑道:“我可以理解將軍的想法,的確蜀南城號稱蜀地第一城,魏守一魏老將軍,也是一代名將,與山海關的袁崇煥大將軍並稱南北天將,雖然現在已是廉頗老矣,但是霸氣猶存,我們兵力雖勝他十倍,但是這座城絕對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奪下的。”
葉淙道:“你說的不錯,看着老將軍的樣子,很像是我的一位故友,但是如今故人已去,現在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
大將說道:“如今將軍是進退兩難,如果不打,那麼軍心必散,起義大計就成了夢幻泡影,如果打,那麼就必須從蜀南城踏過去,這樣勢必會得罪天下,得罪江湖人心,葉將軍來自江湖,不得不考慮這些東西啊。”
葉淙慢慢的說道:“你說的不錯,這也正是我所焦慮的,我想去勸降,你覺得此事行得通嗎?”
大將說道:“不去勸降,將軍不會安心,如果勸降的話,我相信將軍也知道絕對不會有結果,但是不管結果如何?我覺得勸降絕對有這個必要,因爲一些明知不可能的事,總還是要有人去做,將軍不妨一試,或許還有一絲機會,我相信一絲機會葉將軍絕對不會放棄。”
葉淙笑着說道:“好,既然如此,那麼事不宜遲,我這就前去。”
大將說道:“將軍小心啊!切不可與他們發生衝突,快去快回。”
說罷,葉淙轉身便離開了,藉着皎潔的月光,葉淙矯健的身影穿梭在林間,慢慢的消失在大將的視野。
望着葉淙遠去的背影,大將慢慢的說道:“將軍你註定是一個政客,就必須和江湖一刀兩斷,勸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也沒有任何機會,我只是希望這樣能讓你安心,能讓你踏實的度過今晚,明日一切就會過去!”
說罷,大將望着蜀南城的方向,久久沒有離去,這位大將一直跟在葉淙身邊,直到今晚他才第一次和葉淙談話,他的每一句話總能洞穿葉淙的思緒,似乎葉淙每一個想法都逃不過他的葉淙的眼睛,他是誰?他對天下大勢的瞭解也是相當深刻,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智慧,也充滿了關懷,或許每個英雄身邊都有一個足智多謀推心置腹的謀士,那麼這位大將會不會成爲葉淙的諸葛?
或許正是大將的那番話,那一絲的機會,葉淙也不會放過,雖然他心裡也明知道不可能,但是他還是抱着一絲幻想,希望不戰而合,同仇敵愾。
不一會兒,葉淙便便來到了蜀南城下,以葉淙的絕世武功,他完全可以躍上城樓,直接進入,但是他並沒有選擇那樣做。
葉淙走到城下,叫道:“蜀南城的各位兄弟,我是邊刑義軍的葉淙,我想拜見一下魏老將軍!”
一聽到邊刑義軍,守城士兵立刻提起了十二萬分的警備,瞬間數百隻弓弩對準葉淙,正準備放下的時候,魏守一出來制止了。
魏守一說道:“葉將軍,我不知道今日爲何罷兵?但是你如果想用這點恩惠俘虜我的軍心,那我勸你趁早放下這種想法。但是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作爲對手,你還是第一個敢隻身前來蜀南城的,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葉淙說道:“謝謝老將軍的信任,我能否進城與你一敘?”
魏守一道:“不必了,有什麼事情,你就直說吧!”
葉淙想與魏老將軍單獨見面,卻被拒絕了,但是魏守一身邊一個謀士在魏守一的耳旁說道:“將軍,你就不妨讓他進城一敘,且看他怎麼說?我們還可以趁機扣住他,以他要挾邊刑義軍,現在敵我力量懸殊,這是唯一的辦法?”
魏守一想了一會,雖然他覺得這樣有違大丈夫之所爲,但是爲了蜀南城,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於是說道:“外面天氣寒涼,葉將軍既然相信我,那就進城一敘吧!”說罷,便命令,守城士兵打開城門,照亮燈火,迎接葉淙進城。
在士兵的帶領下,葉淙來到了魏守一的軍營,軍營裡只有魏守一和一個謀士,沒有其他的人,葉淙也在魏守一的邀請下,坐到椅子上,並還有士兵爲葉淙倒上茶水,這般以禮相待,這是讓葉淙也沒有想到,但是葉淙隱約可以聽到大帳外的腳步聲,很密集,很倉促,而且還可以判斷出他們手中都拿着兵刃且人數衆多,雖然士兵們儘量將腳步聲放的很輕,但是葉淙仍能聽的清清楚楚,葉淙也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而且是自己給自己安排的一場鴻門宴,葉淙也並沒有驚慌,只是微微的笑了笑。
魏守一說道:“葉將軍爲何發笑?”
葉淙說道:“我在笑我自己。”
魏守一很不解的問道:“將軍何意?”
葉淙說道:“魏將軍應該聽過鴻門宴吧!可笑的是今日,我卻自己給自己安排了一場鴻門宴。”
魏守一也是一驚,他也知道外邊埋伏的士兵也被葉淙看出來了,也是慢慢的說道:“還請葉將軍見諒,葉將軍坦誠來訪,我卻暗算葉將軍,但是如今的形勢,我希望葉將軍能夠理解。”
葉淙放下茶杯嚴肅的說道:“魏將軍嚴重了,你沒錯,如果是我我也會選擇這樣做。今日前來我只是想問將軍幾個問題?問完了如果將軍還要殺我,我束手就擒。”
魏守一道:“好吧!葉將軍請問?”
葉淙問道:“如今天下大勢,誰強誰弱?”
魏守一道:“義軍強,大明弱。”
葉淙又問道:“將軍鎮守這裡幾十年了,敢問大明朝廷可有給你和將士半點俸祿。”
魏守一道:“沒有,在這裡我們還得感謝這裡的百姓,他們纔是我們的衣食父母。”
葉淙說道:“沒錯,將軍果然是明朗坦誠之人。那在將軍看來如今的百姓生活的如何?”
魏守一道:“百姓百姓水深火熱,顛沛流離。”
葉淙又問道:“這一切是誰的錯。”
魏守一說道:“朝綱混亂,君王無能,朝廷的錯。”
葉淙說道:“那將軍說,這樣的朝廷該不該反,葉淙有沒有做錯?”
魏守一道:“該反,葉將軍不但沒錯,反倒是造福百姓。”
葉淙說道:“既然如此,我希望將軍放下固執思想,與我們義軍握手言和,以免將士再度傷亡。”
魏守一道:“葉將軍的來意我也清楚,你強我弱,卻還能與我罷手言和,這番氣度和豪氣,世上少有,我很佩服。”
於是轉過身對謀士說道:“叫士兵們都退下吧!”
謀士似乎有些不情願,這個機會誰願意放過,一旦放過那麼蜀南城就完了,但是既然魏守一命令已下,謀士也只好照辦,於是便吩咐下去退回大帳外的士兵,頓時葉淙就感覺大帳外清風雅靜了。
魏守一笑着說道:“葉將軍問了我那麼多的問題,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葉淙恭敬的說道:“老將軍請問。”
魏守一道:“一顆長了六十年的老樹,它習慣了這片山河的土地,你若強行將它弄到別的土地上,它還能生存下去嗎?即便是這塊土地已經沒有了養分,這塊土地已經容不下它了,但它的根已經生在這塊土地,沒法拔出,就算死它也要肥沃這片土地。這個道理將軍可懂?”
葉淙聽後沉思了很久,他知道任憑怎樣說也不會說動這位老將軍,他開始猶豫了,猶豫明天那場勢在必行的戰爭,他久久的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怎麼說什麼?在勸下去也沒用,不勸自己明日也下不了手。
魏守一大概也看穿了葉淙的心思:“年輕人不必猶豫,你沒錯,不要心懷愧疚和不安,你走吧!我們之間必有一戰,我等着你,要想拿下蜀南城,你就要拿出一點實力來。”
這番話是多麼的生命大義,又是多麼的固執,這個執着豪爽的老將軍,他身上似乎散發着一種讓人不由生敬的光環,他明知自己不是葉淙的對手,明知葉淙對於蜀南城是勢在必得,但是他們最終成了朋友,一對生死大敵,居然成爲了朋友,是多麼可愛的一件事情。
葉淙也想明白了很多,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站起來說道:“老將軍一番肺腑之言,葉淙無地自容,你我既是對手也是朋友,那麼我的戰場見!”說罷,葉淙便大步離開了。
葉淙慢慢的出了城,兩個人一番簡短的談話,沒有任何的廢話,在他們互相看來,他們都沒有錯,那麼明日一戰就在所難免了,生死敵人,忘年之交,這個江湖英雄與英雄的故事真是太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