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南盟城,一去不會復回,城池依舊,卻物是人非。
巍峨的城樓,那份正義和滄桑依舊沒有改變,然後習慣了站在城樓眺望遠方的兩位英雄,卻永遠的消失在這個繁華卻又坎坷的人世,三雲都去了,那些行俠仗義的故事也蒙上了歷史的面紗,就算再感人,也會慢慢的褪色。
有些東西去了,但卻不會匱乏,當一切盡在金壽天和葉贖惡的掌握之中,似乎穩超勝券的時候,假懷陰大師和那些滿懷鬼胎的江湖人士最終還是沒有得逞,假懷陰死了,江湖人士也散了,南盟城的神聖永遠不允許被侵犯絲毫。
望着遠方,兩個目光滄桑的少年,葉淙和林子峰,這是一種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年紀的眼神,然後卻真實的存在葉淙和林子峰的身上。
也不足爲奇,一個是滿門被滅,仇恨中長大的林子峰,一個是經歷大起大落,愛恨別離的浪子,如今不折不扣的政客葉淙。
葉淙指着南盟城前方的那座山林說道:“子峰,你看那座山,你看到了什麼?”
林子峰靜靜的思考了一會說道:“江山也不過如此!”
葉淙笑着說道:“沒錯,這就江山,不過就是一些樹木和荒土,但你還看到了什麼?”
這句話一出,林子峰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過了很久才說道:“還有鮮血和殺戮,還有人性的齷齪。”
葉淙說道:“你說的沒錯,就是人性的齷齪,還有無辜者和那些傻瓜英雄的鮮血。”
說罷,葉淙冷冷的笑着,笑的很陰險,笑的很恐怖,葉淙是個愛笑的人,但是如今他臉上的笑容卻變的那麼陌生。
林子峰也注意到了,於是問道:“將軍爲何發笑?”
葉淙說道:“我發現我變了,我變的俗了,我不再是當初那個桀驁的浪子。因爲面對着鮮血染成的江山,我似乎有點抵抗不了誘惑,推翻朝廷暴政那只是我出發的初衷,但從蜀北一路殺到蜀南,我手上染滿了鮮血,我想停下來,但是似乎有一種聲音讓我不能停下來,其實換一種說法我應該感謝這些江湖人士,讓我葉淙輕而易舉的得到了南盟城,讓我在這世上又少了一宗罪。”
說罷,葉淙對着天空又大笑了起來,他的眼神變了,看來那個桀驁不馴卻又善良純真的邊城第一刀真的已經遠去了,這就是戰爭和殺戮對一個純淨靈魂的污染。
看着葉淙,林子峰心情卻有些沉重,望着這個曾經正義的大俠,林子峰知道這一切都是葉贖惡的陰謀,但是他不得不去做,因爲報恩因爲復仇,所以他只能看着這個大俠淪爲一代梟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底默默說着對不起。
林子峰問道:“將軍,你後悔了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葉淙笑着說道:“當溫兄離我而去、虹兒生死未卜,面對中原羣雄我一心求死,上天卻讓我活下來的時候,我就變了,但我從不後悔,或許這就是命吧!”
說罷,葉淙不再說話,林子峰望着葉淙也不再說話,久久的凝視遠處,或許是城樓的風沙太大,葉淙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淚,亦或許這滴淚是對溫楠的懷念、對金虹的思念、對段雲鴻和飛雲佛殺的抱歉。
不管葉淙是浪子也好,俠客也罷,還是梟雄,他決定了的事,就不會再更改。
此時此刻能讓葉淙回頭,要麼就是金虹回到他的身邊,要麼就是溫楠重新活過來,但是這似乎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在金虹心中葉淙已經不復存在了,佔據回憶的全是思念;而溫楠的確還活着,但是他已經不可能再想當初那樣和葉淙煮酒論武了,或許兄弟情誼還在,但是現實他們只能是一對仇人,一對世敵,溫雲峰滅了邊刑魔教,葉贖惡屠靈石村滿門,還有溫楠一生都不能忘記的那個地方落雲澗。
這就是天意,這就是宿命,他們認識就註定是一場錯誤和仇恨的開端。
兩個顫抖的身影,在夕陽下步履蹣跚的艱難前行,頭也不回的一直向前,夕陽落在他們的背影上不勝淒涼,在茫茫人海之中他們顯得是那麼的渺小,那麼的平凡,誰會想到他們一個是劍術無雙的溫楠,一個是無敵八指殺手重曲,根本就沒有人會多看他們一眼。
如今的重曲和溫楠已經有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加上在邊刑魔教總壇裡摔成的內傷一直還沒復原,每一步都搖搖欲墜,兩眼毫無光彩,如同廢人一樣。
可就算如此,溫楠扶着那個滿懷愧疚一心求死的重曲一直向前走,重曲並不需要他扶,可他卻一直緊緊的抓着重曲,因爲他知道重曲現在內心是崩潰的,段雲鴻和飛雲佛殺的死成爲重曲不能原諒自己永遠的痛,所以溫楠只有緊緊的抓着他,生怕一鬆手這就人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雖然溫楠現在已經是自顧不暇,但是劍客想救的人,就絕對不會讓他輕易死去。
他們應該是仇人,他們應該是情敵,但他們卻成了朋友,患難生死與共的朋友,因爲孤獨,因爲江湖,他們走到了一起。
身後就是南盟城的方向,但是溫楠和重曲不能回頭,那些江湖人士窮追不捨,對他們趕盡殺絕,再說那個地方已經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回到那個地方只有仇恨和對前輩英雄的思念,所以他們只能不顧一切的向前走。
如今還有什麼地方容得下他們兩人嗎?或許真的還有,那就是狐山,那個善良的山林,那個純淨的土地,也只有那兒能夠包容下無家可歸的溫楠和滿身是罪過的重曲。
夕陽落山,夜幕悄然降臨,走在無人問津的小道上,溫楠也不知道還有走多久才能走到那個唯一的容身之地?但是疲倦和飢餓,卻是肉體凡身難以承受的。
終於溫楠的臉上露出了一路走來久違的笑容,藉着微弱的月光,隱約可以看到那座石碑上寫着三個大字“開封界”,終於到了河南界內,溫楠知道過了開封城,要不了半日路程就可以到達狐山了。
溫楠對着重曲說道:“重曲,很快我們就可以達到狐山了,那裡沒人會追殺我們,也沒人爲難我們,到哪裡我們好好的養好傷,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對於重曲來說,此時此刻的他就如同死人一般,完全沒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或許就這樣餓死,被那些江湖人士追上殺死,也好過這樣痛苦的活着,對於溫楠剛纔那番話,他全然沒有理會。
溫楠也沒有再說什麼了,繼續扶着葉淙向前面走去。疲倦倉皇逃竄的夜晚,幸好月光還有月光陪着他們一路前行,爲他們引路。
終於溫楠和重曲再也堅持不住了,兩人倒在地上便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溫楠還做着美夢,從他的笑容中可以看得出來,不時用舌頭舔着嘴脣,看來這名孤獨的劍客真的餓壞了。
但是美夢不長,尤其是在這亂世,身陷江湖的人,又怎麼可能安安心心的睡上一覺?溫楠感覺天似乎亮了,似乎朝陽異常的劇烈,有些燥熱的他揉揉睡眼,醒了過來。
當他睜開眼睛才發現,原來天還沒有亮,面對着自己的是數不清的火把,刺眼的火光讓他睜不開眼睛,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些人一定不是什麼好人,他迅速扶起重曲,艱難的舉起青巖劍擋在身前。
只聽見幾聲奸笑,大概可以判斷對方至少都有幾十號人,有人說道:“兩個臭小子,怎麼不跑了,跑呀!讓爺爺們追的好生惱火!”
原來是那些從南盟城出來,一直對溫楠和重曲窮追不捨的江湖人士,或許是以前,溫楠只需要輕輕的一劍,這些譏諷嘲笑的人,瞬間就會變成一具具屍體,但是如今卻不一樣了,連握緊青巖的力氣都沒有,更何況是舉劍殺人了,面對這些不好好意的江湖敗類,溫楠和重曲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說罷,那些人舉起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恐怖和冷血,向溫楠和重曲衝了過來,此時此刻重曲還是那般魂不守舍,一心求死的他似乎是不會反抗了。
但是對於溫楠來說,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不甘心也不會就此死去,面對這些索命的人,劍客還是沒有絲毫的畏懼,勉強的舉起劍格擋,但是現實是殘忍的,不過一兩個照面,青巖脫離了溫楠的手掉在了地上,他只有用身體擋在重曲的身前,眼看着大刀盡數砍向自己,映着微微的月光,這些大刀就像通向死亡的鑰匙,一步步打開解脫重生的大門,溫楠還是沒有畏懼,慢慢的閉上眼睛,既然在劫難逃,那就坦然接受吧!
突然,嗖的一聲一整寒光劃過,伴隨着聲聲龍吟,這是劍突破極限破空的聲音。
一陣強大的劍氣從溫楠的面前劃過,速度之快,周圍空氣似乎已經停止一般,頓時樹林變得寂靜,萬物無聲。
溫楠知道發生了什麼?慢慢的睜開眼睛,那些砍向自己的大刀盡數掉在地上,那些火把也散落一地,那些猙獰的江湖人士瞪大眼睛卻再也沒有機會合上,映着月光,看看眼前這些屍體,溫楠知道自己又再一次從死亡的邊緣走了回來。
但溫楠隱隱約約覺得這一劍是那麼的熟悉,但是在腦海了卻沒有任何記憶,他第一直覺想到的是天狼十三殺,但是眼前站的卻是一個白衣飄飄,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少年。因爲那一劍過後,白衣少年手的劍已經完好回到鞘中,所以溫楠無從得知這就是天狼劍。
溫楠走到白衣少年跟前說道:“謝謝少俠救命之恩。”
白衣少年說道:“不必言謝,我是一個劍客,對劍忠誠的人我都會救,連飯都吃不飽,手中的劍也從來沒有落下,所以我沒有不救你的理由。”
溫楠說道:“敢問少俠怎麼稱呼?”
白衣少年說道:“萍水相逢,何必告知姓名?”
說罷,白衣少年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袱,遞給溫楠一個水袋說道:“這些事物和水你們拿去,還有這裡馬上就會有一場戰爭,你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說罷,白衣少年便離開了,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當與魂不守舍的重曲擦肩而過的時候,白衣少年停下來多少看了兩眼,眼裡似乎有一絲恨意,當時一閃即過,向樹林深處走去,慢慢的消失在黑夜。
望着遠去的白衣少年,溫楠再也想不出天下還有第三個人有如此高深的劍法,也不用去想那麼多。摸着手中食物和水,溫楠默默的笑了,因爲他知道至少這把劍是正義的劍,是救人的劍,所以他知足的笑了。
萍水相逢,冷漠的話語,卻能拔劍相助,這就是劍客的世界,正義、冷漠卻又是那麼的冷血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