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喜兒姐姐派了人來,說是小皇子已經睡下了,也沒有哭鬧,讓娘娘不必掛心,一夜好睡。”綺兒在殿門外面猶豫了一下,才又接着說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準備上前的我,連忙止住了步伐。
待得腳步聲漸漸走遠之後,廖靜宸才自屏風後面鑽出來。又定定望了我一陣子,囑咐了幾句,便就朝着原路返回去了。
次日辰時將至,涵賢妃就披着清晨那一縷明媚金黃的日光,踏進了朝仁宮的大門。言說了一大堆,無非就是要告訴我,那件下毒之事,她一直是不知情的。
她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所爲,還告訴我燕兒也只是在無計可施之際,被太后拉下來墊背的一個無辜之人。那自然的,到底是誰將這件事情,捅到了太后那裡她更是不知道了。
其實,我更在乎的卻是誰要這樣狠心,想要解涵賢妃之手除掉我,再除掉涵賢妃,最後還要帶走我的兒子。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對於她的道歉,我沒有吱聲,也算是在沉默中應下了。
兩日過後的清晨,剛剛用過早膳,面對着原本熱熱鬧鬧,角角落落都充斥着嬰兒啼哭聲音的朝仁宮裡,突然便冷清下來,我這心裡又是一陣莫名的無法言說的難過。
轉而想到這已經是廖靜宸離去後的第三日了,可依舊是毫無音訊傳來。我便就開始迫切的想念起天佑與喜兒來,越是想念,便越就坐不住了。
只得吩咐綺兒趕緊將原封未動的膳食收拾起來,又叫來西伶爲我梳妝,便就想着去慈安宮看看他們。將將收拾妥當之際,朝仁宮裡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對於絮淑妃的到來,我表示不能理解,卻好像又能夠去理解。這麼久的相知相扶,雖然從未言明過,可是在我的心裡,早已經將她當做了我可以完全信任與依賴的人。卻是沒有想到,待得一切就要花落塵埃之際,卻發現到頭來,這一切只是我一個人的一廂情願而已。
自從那日之後,我真的便就再未見到過她。天佑被賜名的那一日,她確實也來過。可也只是站在遠遠的地方看着,並不上前來,也不湊近去觀看我的天佑。
我便就真的對她徹底死了心,起初我滿心以爲她的意願只在爲自己的父親洗刷冤屈。可是,我終究是太高估我自己了。這後宮裡,自古以來,又有哪一個女子不想位居高位,有哪一個女子不想爲自己爭得一席之地,光耀門楣?又有哪一個不渴求這唯一的帝王之愛呢?
雖然明知道帝王的愛,就像一層迷濛的幻影,靠不住也看不清晰。可是,我們要在後宮中安然無恙的生存下去,就一定要去爭取,當然也只能毫無選擇的去爭取。
最終,我還是決定了宣她進來。我沒有理由逃避,更沒有緣由理虧,害人的不是我。況且就要離開這裡了,再見一見她也是好的。
雖然,我知道自己終究是懦弱的選擇了退縮。可是,面對這樣一個根本就不愛我,又如此陰狠手辣的君王,我真的沒有任何理由厚着顏面留在這裡。
走進外面的殿堂,我端坐正椅之中,看着愈走愈近的她,心裡五味雜全,百般滋味皆涌上心頭。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娘娘順暢百福!”絮淑妃走到我跟前,緩緩矮下身去,垂首輕語。
“起來吧。”我擺擺手示意她站起身來,賜了坐,方纔又接着問道,“絮淑妃怎麼今兒個這樣閒,肯來朝仁宮裡轉轉了。我們是有多久沒有見面了,一天?十天?還是二十天?”
她見我如此說,垂下頭,訕訕道:“娘娘說的哪裡話,娘娘這些日子一直在月子中,見不得風,臣妾也就沒有敢來看望娘娘。前日裡,確實是有些誤會的。娘娘,您,”
“好了,本宮不想再聽已經過去的那些事情。既然過去了,就讓他過去吧,何必再來重新提一遍?”我慌忙擡了擡手,打斷了她想要往下說的話語。
顯然她也是極其不願意提起那件事情的,又或者她根本不知在我的面前,應該找一個什麼樣的藉口去掩飾那件齷齪的事情。
只見她長長輸出了一口氣,爾後又眉歡眼笑的擡起臉望向我:“娘娘,您近些日子可覺着舒暢了?臣妾給您帶了些好東西來,補一補身子。”
她說完,便招呼若琴將手裡的托盤端上來。爾後上前走出幾步,揭開表面覆着的薄紗,我定睛看去,才知她所說的好東西便是血燕。
“倒真是讓絮淑妃費心了,這血燕可是貴重的很。本宮自予沒有能夠享用這份血燕的殊榮,還是請絮淑妃帶回去吧。”收回盯向那裡的目光,我一派平靜的說道。
她卻是着急起來,眉目微皺,急急說道:“這怎麼能行呢?這是臣妾專程爲娘娘準備的,娘娘剛剛產下小皇子,身子還很虛弱,正是需要補一補的。”
“難道你沒有聽說過,越是虛弱,便越不能大補嗎?還是你想看着本宮補過流血,心裡纔會高
興?”這血燕能有什麼大補的功效,只是無知的古代人,自欺欺人罷了。況且就是因着她的東西,再好,我都不會要。
“可是,”她說着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急切不已,“娘娘,這是皇上讓臣妾轉贈給您的。皇上說您還在氣頭上,不會接受他的賞賜,便就讓臣妾來交給您。您一定要收下啊,不然,皇上肯定會怪罪臣妾的。”
哼!你們兩個人,我一樣的討厭。不會要他的東西,難道便就會接受你帶來的嗎?諷刺的話語,就要脫口而出,卻被我自己生生止住了。
“可是本宮身子甚好,並不需要進補。”我癟癟嘴角,不敢苟同。
“不過,娘娘,這可是皇上的意思。臣妾知道不論臣妾說什麼,娘娘都不會應承的。可是皇上的賞賜,難道娘娘也想要違背嗎?”她依舊那副模樣,不冷不熱。
看看,現在是要來向我示威的嗎?竟然要搬出皇上來威逼着我屈就,雖說此刻更是不該滋長她的氣陷,可是回頭想想一件物品而已,我沒有必要拂了他們的意思。更不該爲此等小事,留下諸多不是。
若是讓別人抓住把柄,再鬧到太后那裡去,不知情況的太后,一定會認爲是我因自己有了天佑,恃寵而驕的。我不能這樣做,不能讓我的天佑有任何的危險。
“西伶,你去接下絮淑妃帶來的血燕吧。本宮瞧着絮淑妃也是一片真心,沒有理由拒絕。”我扭頭看向站在身旁的西伶,輕聲吩咐道。
西伶走下去接過那隻托盤之後,絮淑妃便也就跟着站了起來,又坐回了方纔的座位中。
大殿之內一時間便寂靜了下來,針尖可聞。絮淑妃端起面前的茶盞,淺淺飲了幾口茶水,復又放下。又呆了一陣子,才擡起臉來,輕輕起脣:“就在剛纔,臣妾去慈安宮裡給太后請安時,見到了小皇子。太后她老人家親自抱在懷裡,高興的不得了。小皇子也是咧嘴笑着,臣妾瞧着這祖孫兩個可是投緣呢。”
“那是自然的,太后是弘兒的親祖母,不投緣又怎麼能夠說的過去呢?”我瞥了她一眼,涼涼答道。
“那倒是啊,呵呵。不過,娘娘這宮裡,一比較起來,就顯得冷清多了。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竟然將燕兒給娘娘送來毒粥的事情,給太后報了上去。這不然啊,太后肯定也不會將小皇子接去慈安宮了。這涵賢妃也真是的,自己的大宮女幹了這種事情,她怎麼會有不知道的道理呢?”絮淑妃像是比我還要生氣,一臉忿忿不平的怒斥着。
“誰能從中得益,便就是誰嘍。”我不理會她的挑唆,繼續不甚在意的回答着她。
“這倒也是。不過,臣妾瞧着涵賢妃倒是很喜歡小皇子呢。自從小皇子去了慈安宮,這涵賢妃也就一早到晚的呆在慈安宮裡。用膳也留在了太后那裡,整日介逗着小皇子玩耍。今兒個臣妾過去時,小皇子雖是被太后抱着的,卻一個勁的衝着性子,要去尋坐着一旁的涵賢妃呢,看來他們也是很投緣的。”絮淑妃仿似沒有感覺到我的冷淡,依舊不急不緩的慢慢言說着。
“投不投緣現在還說不來吧,小孩子他能夠懂什麼呢?不過是,誰與他相處的時日多了,便就與誰親近罷了。”與涵賢妃投緣,聽她這麼說,我心裡自然是不願意的。
我的孩子,爲何會與那個女人投緣?永遠都不會的,也不能讓這不會變成會。
“娘娘這話也不是,人家都說嘛,誰養的孩子就隨着誰。臣妾看這句話,也不假。估計涵賢妃與小皇子相處上一段時日之後,這小皇子的性子就要隨着涵賢妃了。”絮淑妃淺淺一笑,淡淡言說。
我卻面色一沉,心裡突然跳出一股壓制不住的衝動,猛然站起身來,就想要奔去慈安宮,將我的天佑接回來。
“娘娘,稍安勿躁啊。”絮淑妃亦是隨着我站起來,聲音平淡,無喜無悲。
是啊,我怎麼還是如此衝動呢?我就算現下去了又能怎麼樣呢?我現在還身在這廖宮裡,還是廖靜宣的皇后,就必須要遵守這廖宮裡的規矩,必須要聽從太后的安排。
強制壓下內心裡的衝動,我頹然的坐回到椅子中,黯然神傷。忽然想起那日涵賢妃爲我送來的粥,還有今日裡絮淑妃的這番言語,難道是?
“那日的粥是涵賢妃送來的。”我擡起臉來,眼睛飄渺而淡漠,直直看向遠方,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看在了哪裡。
“娘娘,臣妾早就懷疑涵賢妃有不軌之心了。現下宮裡大小掌事都喜歡去臣妾宮裡彙報事情,都希望臣妾能夠給他們拿些主意。想來正是因爲這件事情,讓涵賢妃懷恨在心吧。
要說涵賢妃專門針對臣妾,倒也情有可原。可是涵賢妃竟然反過來要陷害娘娘,豈不是很說不過去嗎?娘娘近些時日又與她無甚瓜葛,這樣看來,她肯定就是衝着小皇子來的。”絮淑妃由開始的疑惑萬分,轉而便憎恨起來,怒氣衝衝的言說着。
“這話怎麼說?”我故意扭過臉去望着她,詢問向她。我只是奇怪,爲何我的孩子,我還沒有着急與氣憤呢,她倒是先急了起來。
“娘娘您也別怪臣妾今兒個說的這話不中聽了,可是臣妾這是實話。您想啊,若是您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留下了小皇子一個人,這各個宮裡能夠有資格撫養小皇子的,目前來說就只有臣妾與涵賢妃。
可是,您也知道臣妾在宮裡的位置。雖說位分是高過涵賢妃,可是,涵賢妃有太后爲她撐腰,肯定就會輕而易舉的得到撫養小皇子的機會。”絮淑妃極爲小心的左右瞧了瞧,見並無外人,才又向前探了探身子,壓低聲音說道。
“你也不差啊,她有太后爲她撐腰,你不是還有皇上的嗎?”我在心裡冷冷一笑,面上卻是一副無動於衷的神情。
“娘娘說笑了。臣妾今兒個就實說,也不怕娘娘笑話了。自從那日害的娘娘突然早產以來,皇上就從未到過臣妾宮裡去。就連召見,也再未召見過臣妾一回。皇上哪裡就是臣妾的靠山了,臣妾也是時至現在才明白,皇上終究不是能夠全然依靠的良人。
當然,臣妾也爲那日的事情,感到很是抱歉,故而一直不敢來見娘娘。終究只是覺得自己不夠資格,沒有顏面,前來看望。”慢慢垂下頭去,藉着殿內映襯的燈盞,我望見了她眼角瑩亮的淚珠滾落下去,落到了她的衫裙中,轉而消失不見。
“以往的事情,本宮早就已經不記得了。只是皇上當初待你那麼好,怎麼可能會因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冷落於你呢?本宮可不相信。”我直接無視了她暗自垂下的淚珠,撇撇嘴,一派冷淡。
“臣妾不敢有半句虛言,這宮裡可是人人盡知的。皇上每日裡,除了到娘娘這裡看望小皇子,其餘時間都是在龍翔殿內的,就連千錫宮都已經很少過去了。不過,這樣也沒什麼,皇上的無視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了,臣妾早已經習慣了。只是,回頭想想,那涵賢妃確實可恨,竟然想要陷害娘娘,而得到小皇子!娘娘卻還偏偏這般善良,臣妾真是爲娘娘感到不值得。”她擡起衣袖,試了試已經浸溼了的眼角,仿似不願多談,又將話題換回到了皇兒身上。
不過,這件事情她說的也很有道理。我不能再任由涵賢妃親近於我的天佑了,小孩子本身就沒有是非對錯之分的,我不能讓她將我的兒子搶走:“是啊,本宮也確實沒有想到,涵賢妃竟然能夠狠毒到這個地步,真是傷了本宮的心。”
“娘娘,她既然都這般狠心了,您若是再婦人之仁,恐怕小皇子就真的要落入她的手中了。”絮淑妃見我已經鬆了口,不由得喜上眉梢,雙眼也跟着明亮異常,燎燎生輝了。
“本宮現下身子還很虛弱,腦子有些亂,再讓本宮想一想吧。”我擡起手頗爲疲憊的扶了扶額頭,現出一副不願再談的模樣。
“那,好吧。娘娘肯定也是累了,臣妾就不打擾娘娘休息了。臣妾先行告退。”她頓了一頓,才又站起身來,緩緩行了禮。
“小席子,送絮淑妃。”我擺擺手,揚聲喚來殿門外面守着的小席子。
絮淑妃走後,我終究還是無法安心下來。雖然我並不想依着絮淑妃的意願去辦什麼事情,但是她說的確是對的,我的兒子我不能不管。
這麼想着,便就再也安奈不住內心裡的焦慮。招呼綺兒爲我換了件衣裳,便帶着西伶她們二人去了慈安宮。
剛剛跨進慈安宮的殿門,便見到了一副極爲和諧,其樂融融的畫面,讓我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局外人,不能去打破那道無形的牆,不能去破壞屬於別人的幸福。
太后端坐前方,懷裡抱着的正是我的天佑。明明已經滿頭白髮的她,卻突然在今天顯出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年輕。高高揚起的脣角,眯起的彎如月牙般的眼睛,都在述說着她無盡的歡悅與欣喜。
而立在她左方的廖靜宣,躬身望着天佑,正自笑的開懷。右面立着的涵賢妃,亦是如他們兩人一樣,也是笑的全身亂顫。
我強力壓制下心中的那份不滿,舉步迎上前去,躬身參拜:“臣妾參見太后,娘娘順暢百福。參見皇上,皇上萬壽無疆!”
“哦,皇后來了,趕緊起來吧。”他們三人一同直起身子望向下拜的我,靜默了一會子,還是太后開口言說了。
我謝恩起身後,又待涵賢妃給我行了禮,才躬身退至一旁,望向太后懷中的天佑,無限愛憐。
“皇后,母后抱着弘兒整個下午也是累了,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上前來爲母后分憂。”沉默了好一會子,前方的廖靜宣突然轉回身來,望着我,冷聲言說。
我剛想心裡不痛快之極,卻突然意識到這是他給我的一次機會。於是,再也顧不得其他,趕緊走上前來,伸出雙手,作勢要將我的天佑抱回來,嘴裡說着:“是臣妾不好,讓太后娘娘如此勞累,臣妾惶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