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讓他重新認清楚自己,想要讓他做回以前的舒子淳,做回兒時夢想裡的舒子淳。我必須要這樣做,可是每每提起天佑,我的心裡就像被刀割一樣難受。
我是他的母后,是他的孃親,可是我卻無能將他自火坑之中救出來。我無數次的埋怨自己,惱恨自己,可是卻又無路可走,無法可循。
“殤兒,你說什麼?你告訴我,你剛纔說的,說的可當真?你,你有了孩子?那真的是你的孩子嗎?”淳哥哥滿臉震驚的神情近在咫尺,他猛然伸出手抓住我的肩膀,使勁搖晃着我的身體。眸子裡閃出太多複雜難言的情感。有驚喜,有滿足,還有蒼白無力的傷痛。
我卻一把將他的手甩了開去,擡起含滿淚水的眸子:“我爲何要騙你,我有必要欺騙於你嗎?那是我的孩子,確確實實是我的孩子。”
“走!我們現在就去救他。他在廖宮裡對不對?我們現在就去。”面上的驚喜定格開來,他猛然抓住我的手腕,就要朝山下奔去。
我擡起另一隻手握住他纖瘦的手腕,不敢相信的問道:“你真的願意幫我?真的願意幫助我去救天佑嗎?”
“當然了,殤兒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還有喜兒,那小丫頭機靈着吶,我又怎能忍心看着他們留在廖宮裡受苦受罪?走!”他的聲音是那樣的斬釘截鐵,他的神情是那樣的堅定不拔。
“淳哥哥,謝謝你!不過,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到得皇宮腳下就太晚了。不如先做好準備,明日一早再行下山,到時還可有機會讓熟悉地形的宸王爺稍微部署一下。也好爲我們留下一條比較安全的退路,畢竟到時候帶着天佑,自然是有一些不方便的。”我依舊握着他的手腕,原本哭泣不止的臉頰突然晴轉開來,綻放出一抹極盡歡喜的笑顏。
淳哥哥深深望了我幾眼,像是就要望進我的眼眸深處去了。他亦擡起另一隻手,又覆在了我的手背之上,脣角輕啓,現出了以往那個明媚溫潤的男子:“殤兒,看來你真的是長大了,不再是我眼裡那個單純幼稚的小姑娘了。既然你已經部署好了,那就一切都聽你的安排。”
“淳哥哥,我並不是故意要這樣做的。只是,我亦是太過擔心天佑與喜兒了,況且淳哥哥一直以來並不表態,千思萬想,我纔不得不這樣做的。”我不好意思的垂下頭,低聲怯懦着。
我想他一定明白了這只是我演的一場戲而已,就是想要利用他的心軟。可是,這樣做我亦是無路可走的唯一選擇。
“傻瓜,我又怎麼會怪你呢。還要多謝你點醒了我,怪只怪我自己太過愚鈍,又太過自私,太過自以爲是。一味的只是想着將自己抽身事外,讓自己躲開種種牽絆,以爲這樣我就可以不再過以往的那種日子。
可是,卻忘記了自己的身上永遠不能改變的留着東舒皇族的血液,忘記了應該好好保護我執意想要保護的人。交給別人,確實不能放心!好了,你也別再傷心難過了,明日我們就可以將天佑與喜兒接出宮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團圓了。”他又拍了拍我的手背,笑容溫暖如昔,恍如隔世。
“好!殤兒答應淳哥哥,一定不會再傷心了。”我就陶醉在他的笑顏之中,仿似自己正是多年以前身在御花園中的那個不多言不多語,卻無任何憂愁的小女孩。
“那就好,我先過去與谷主說一聲,明日啓程太早,不便打擾於她。”他又朝着我笑了笑,便起輕放開了我的手,轉身向前方行去。
“恩。”雖然他已經看不見了,我卻還是對着他的背影使勁點了點頭,就像以前那樣,不曾改變,亦不願更改。
“好了,他已經走的很遠了,還是看不夠嗎?”廖靜宸的聲音,突然想起在我的身後。
“你走路都不帶聲音的嗎?飄來飄去的嚇死人啊。”我頭也不回,只是空曠着眺望遠方的目光卻已經收了回來。
“是你太過專心了吧?如何我也是舒子淳多好的。不,就算不是舒子淳,哪怕是一個在你心裡微不足道,卻有着至親血緣關係的哥哥也好,起碼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站出來保護你。”廖靜宸順着我的目光向前望去,卻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巒。
“那樣你就太累了。是我欠了你的,其實你,”我垂下眼眸,有那麼一個瞬間,我的心裡歉疚良多。我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卻早已經明白我給不了他任何幸福與希望。
“看你,眼睛都腫了,還不趕緊休息一會兒。你何時才能學會照顧自己呢?對了,他怎麼說?”廖靜宸輕輕扶住我的肩膀,將我扶到了旁邊的石凳上。
“沒問題了。”我藉着他的攙扶,坐了下來。
“他已經答應了?什麼時候回去?”廖靜宸坐在我對面,頗有些驚訝。
“他答應幫助我們去救天佑與喜兒,只是還沒有答應回去東舒。不過,
我相信只要他肯邁出這片紫七谷,我就一定能夠說服他同我一起回去。”我凝望着他,堅定無比。
“你就這麼肯定?雖然他是你的皇兄,可是這三年裡你們從未見過面,而且他又是自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人,想來對於世間上的諸事都已經看淡了,你又怎能知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是否已經發生轉變了呢?”廖靜宸對於我的堅定,不甚贊同。眉宇微皺,幾絲懷疑。
“雖然是這樣不錯,可是自剛纔與他一席話中,我看得出來他雖然是心裡的觀念與以往不同了。但是,那顆仁慈和善,憐憫天下蒼生的心是沒有改變的。他現在終日居住在這片狹小的山谷中,並不知道外間世事的變遷。
等他出去之後,一旦聽聞溶哥哥治國的方式與他的理想完全背離之際。我相信他一定不會再像現在這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我對着廖靜宸莞爾一笑,頗爲自信。
“只要你有把握就好。殤兒,不論怎樣,我的心裡只是希望你快樂。雖然我由始至終都覺得這種事情是男人們的事情,殤兒不該爲此傷心分神。可是我也知道殤兒願意嫁來我們西廖,究其原因就只是因爲他。我不想看到你失望,不想看到你絕望。”廖靜宸淡雅低沉的嗓音,讓我恍惚內疚起來。
我蠕動了幾下脣角,還未發出任何聲音之際,卻又聽見他說:“當然了,這些都不重要啊,最爲重要的還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終於見識到了一位懂得政事的女子,我想看看她到底是怎樣的聰慧。”
擡起頭,我直直望着他那一張沒有任何陰霾,傷痛的,明媚無比的笑顏,終是化解了心內堆積滿滿的內疚,換成了無盡的喜悅,綻放在了臉頰之內:“你真是孤陋寡聞啊,巾幗不讓鬚眉你可知道?自古以來,掛帥出征,安邦定國的女子,可是多不勝數啊。難道你就不曾聽聞一二?”
“那是。那是。是我孤陋寡聞好不好?不過,我說那些個真的是女子嗎?別是哪個男子故意想要與衆不同,或是不讓別人發現而故意裝扮的吧?”廖靜宸大笑着隨聲附和。
“誰會這般不知羞恥呢?”我們就這樣笑倒一起,無盡歡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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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來向我辭行的?”皇姨娘在首位中坦然坐着,脣角掛着一絲淺淡的笑意。
“原來谷主也已經知道了。”淳哥哥微微頷首,淡淡言說。
“我看人一向很準,你覺得呢?”皇姨娘又是一笑,緩緩而言。
“確實是的。”淳哥哥無奈搖了搖頭,脣角卻是掛着笑意無限。
“你怎樣打算,是準備回去東舒嗎?”皇姨娘示意淳哥哥坐下來,依舊掛着淡然的笑意。
“不是的。殤兒她的孩子,和有個自小便在殤兒身邊照顧的丫頭現下還在廖宮裡,我要幫她安全的將他們接回來。我知道他們對於殤兒很重要,我必須要去。”淳哥哥垂下頭,望着手指旁邊的茶盞,低聲道。
“唉,是啊,畢竟母子連心啊。相信這幾天,她的心裡肯定不會好受的。不過,既然你們是要進城去,明個兒我與你們一起去可好?多個人豈不就要多一份力量了。”皇姨娘微微嘆了口氣。
“自然是好的,只是這等事情還要勞煩谷主,我這心裡更是過意不去了。”淳哥哥面露難色,幾分尷尬。
“沒有的事,子淳,你不要總是這般歉疚。我正好要帶着紫伶去辦一件事情,與你們一道下山,豈不是安全一些?”皇姨娘擺擺手,止住了淳哥哥未完的言語。
“那好吧。不過,出了什麼事情,還是希望谷主能避則避,有我們一起,谷主大可不必出手。”淳哥哥依舊不放心的又羅嗦了幾句,皇姨娘卻只是聽着,並未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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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天剛剛展現出一片墨藍得影像,我們幾人便一同起身,到前殿用飯了。昨日晚間淳哥哥突然跑來告訴我,說皇姨娘正巧有要事下山,希望與我們一同行走。我略微思慮了一下,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或許有皇姨娘一同前行,對於我們還能有所幫助。畢竟去廖宮裡救人,若說簡單也可,若說不甚被人發現,引來一下子追兵,那可就麻煩多了。
“大師姐。”正在用飯之際,突然自殿門外面傳來一道纖細歡快的嗓音。眨眼的功夫,一道紫色的影子便闖進了我們的視線之內。待她看清楚殿內的我們之後,突然一愣,硬着頭髮說道,“師父,你們今日要下山嗎?怎麼沒有提前告訴我呢?我也想去。”
“今日我與紫伶一同下山,是有要事要辦。紫芯,你好好的留在山中,勤加修行纔是。到時候,我自然會帶你下山的。”皇姨娘擡起眼睛望了她一眼,淡淡一笑。
我記得這個小女孩子,她便是那日我在茶樓中見到的,還差點將我射傷的小師妹。這樣的女孩子單純心善倒是好的,只是太過魯莽了,缺少了幾
分穩重。
“可是,師父,紫芯已經好久沒有出谷去了,很想去外面看看。當然了,出去之後,也可以試試我自己的修爲啊。老是這麼憋在谷裡,練功的時候幾位師姐又都讓着我,我哪裡知道自己的功力到底在哪個層次上呢?若是妄估了自己,將來豈不是要吃虧了?”那喚作紫芯的小師妹偎到皇姨娘身邊來,笑顏如花,極盡爭取。
皇姨娘垂下頭看了她一眼,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卻並沒有說話。
這時,對面被喚作大師姐的紫伶,趕緊自座位中站起身來,將紫芯拉到一邊,輕斥道:“小師妹,你不要胡鬧了。這次我與師父出去確實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然,以師父對你的疼愛,哪次沒有答應過你的要求呢?不要打擾師父用飯了,不然,過了時辰師父可就要被你害的空着肚子趕路了。”
小師妹紫芯仿似依舊心有不甘,看了看皇姨娘,又看看紫伶,最後將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定格在了淳哥哥身上。
張口欲言,卻被淳哥哥笑盈盈的揮退了:“紫芯,這次谷主確實有重要的事情去辦,我也無能幫你了。”
“還不退下,難道想讓客人們笑話了去不成?”皇姨娘柳眉一揚,嗓音不由得高出幾許。
紫芯只得無奈退了出去,我轉頭看向皇姨娘,卻見她正自望着我出神。觸碰到我的目光,才慌亂的垂下了眼睛,倒是讓我莫名其妙了好一會子。
匆匆用罷早飯,我們便一同坐上了皇姨娘提前準備好的馬車。五個人坐在車廂裡確實有些擁擠,不過好在大家都各自沉默着,也就不顯得多麼吵擾了。
行了大約兩個時辰左右,我們便進入了京城之內。因着皇姨娘的吩咐,我特地穿上了與紫伶一樣的衣服。故而在守城士兵無比精細的查探下,依然能夠如此輕鬆的便入了城。
“看來皇兄真的很在意你的安危,不然不會派出這麼多人來尋找你。”廖靜宸放下被挑起的車簾子,望向我,頗有些感觸的說道。
“城門口,乃至於城內大街之上突然增派出來這麼多士兵,也許是爲了尋找殤兒,當然也有很大的可能是爲了防範起義軍入城,加強京城之內的安全守衛而已。”淳哥哥扭過臉來,看向廖靜宸。
我卻是不甚明白了,極爲不解的問向淳哥哥:“什麼起義軍?難道近日有起義軍生擾滋事不成?”
“怎麼會是近日呢?舒皇后可真會開玩笑。若是沒有這些所謂的起義軍牽制住廖皇的注意力,舒皇后與宸王爺難道會以爲你們的本領這麼強大,如此輕鬆的就能逃出皇宮而來?”一直未曾開口言說的紫伶也轉過頭來,言語之中卻是頗多的冷嘲熱諷。
“紫伶切莫無禮。這裡哪還有什麼舒皇后?有的只是我紫七谷的關門弟子殤兒姑娘。以後說話切記要注意分寸,不可胡言亂語。”皇姨娘瞬即拉下臉來,輕聲呵斥道。
“是,師父。是紫伶逾越了,還望殤兒姑娘原諒。”紫伶迅速低下頭去,剛纔的神情已經蕩然無存,只餘下幾絲悔恨殘留其間。
“紫伶這是說的哪裡話。谷主,紫伶還是個小姑娘,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還望谷主不要怪罪於她。“我淺淺一笑,轉而向紫伶討好話。
待得一切歸於平靜之後,我的心裡卻又七上八下的不能安心起來。原來那日宮中之所以戒備森嚴,是有農民軍闖入所導致的。可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不是號稱心狠手辣三國中之最嗎?不是年紀雖輕,卻謀略過人嗎?爲何國內還會有造反之人出現呢?而且竟然還能任由他們直逼到了京城腳下?
“你不用擔心,這些農民軍根本就不是皇兄的對手。皇兄之所以遲遲不下令逮捕他們,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廖靜宸對着我寬慰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安心下來。
就算擔心又能怎麼樣呢?我什麼也爲他做不了,況且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關心,不需要我爲他分擔什麼。
“現下各個宮門口皆守衛森嚴,我們這樣大張旗鼓的過去,恐怕連宮門都靠近不得,就會被趕回來的。照我說,不如先找家客棧安頓好,待一切準備妥當,選好路徑之後再行動。殤兒,你覺得呢?”淳哥哥又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面,一隊接着一隊走過去的巡邏兵。爾後轉過身來,望向我。
這麼多士兵我們也確實沒有其他辦法,我只得點了點頭:“但憑淳哥哥安排。”
就這樣我們一行五人就在封天食府住了下來,爾後跟隨淳哥哥下得樓去,準備先去用點吃食,再做打算。廖靜宸因着那張臉的緣故,不得已只好讓谷主幫着貼了一張看似真實的臉皮。不過,在我看來假的太明顯了。
可是他們一致認爲就算讓別人認出來這是假的,也好過直接讓那麼多人看出是宸王爺本人來的安全的多。既然如此,我也就認同了他們的做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