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緊手裡的燈盞,側耳在牆角邊,偷偷聽了好一會子,如廁也好似已經忘記了。
聽到她們的腳步聲向這邊襲來,我慌忙提着燈盞回了寢殿內。
趴在被窩裡,喘息了好一陣子,纔算慢慢平復了自己激動顫抖,又有些後怕的心緒。
我便也終於知道了,那件巫蠱事件確實是出自涵賢妃的手筆。
因爲我清清楚楚聽到了其蘭的聲音,帶了幾分無奈的哽咽,響在暗夜中,她說:“請涵妃娘娘放心,直到目前爲止,奴婢並未泄露任何一個字出去。
還請娘娘一定不要傷害弟弟,他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燕兒,看在咱們曾經共事一場的份上,一定替我求求涵妃娘娘。”
雖然我並沒有說出去,也沒有拆穿其蘭。可是不說出去,並不代表我會包庇,我會任由涵賢妃肆意欺凌。
我只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沒有找到相應的證據。可是當時的我卻沒有想到,我還來不及說出的這個秘密,竟然就成爲了我心底不能泯滅的遺憾。
大年夜那天,慶華宮裡呈現出一派祥和歡悅的氣氛,坐在我身邊的皇上,也已經收起了往日的凌厲,顯現出一臉的溫和與寧靜,這讓我看的有些癡了。
我很少看到皇上這樣的表情,往日的他就算再怎麼寵我,再怎麼遷就我,眼睛裡狠辣的決絕,卻是始終都存在的。
因此,我特別珍惜這次不同以往的皇上,我一遍一遍貪婪的望着他柔和的五官,仿似怎樣都看不厭倦。
而就在這時,涵賢妃卻跪下來,神情嚴肅的進行請命,執意要皇上去冷宮裡看望皇后娘娘。
這時,我就已經猜到,事情肯定不會像她說的那麼簡單。極有可能是她又抓到了皇后的把柄,故意要引我們前去。
我也向皇上表示了自己,想要去看看皇后娘娘的心願。我以爲皇后娘娘身在冷宮中,還能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值得涵賢妃她如此興師動衆,非要皇上率領文武百官前去。
可是,到了之後,我才知道這件事情的重大性,也終於認識到了這件事情的毀滅性。它不僅會徹底將皇后娘娘毀掉,還會令宸王爺慘敗收場,永遠也翻身不得。
就目前來看,皇上怒氣衝衝,眼睛好似噴着熾熱的火焰,讓人根本就不敢接近於他。
況且又加上他問也不問的,上前就要毆打皇后娘娘,這使得我更是焦急難耐。
我這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定是皇上已經在心底裡認定了這件事情的真實性。根本就不需要別人的挑撥,不需要別人動動脣角,就已經輕鬆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若是這件事情處理不好,皇后和宸王不僅會因此身敗名裂,更會從此墜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即使他日想要重新來過,恐怕也已經沒有機會了。
看着皇后娘娘倔強的不願認錯的神情,宸王焦急又悔恨的眉眼,我再也忍受不住,走上前去一把就將憤怒異常,氣紅了眼的皇上緊緊抱住了
。
我撒了一個謊,撒了一個彌天大謊,連帶着也捲上了皇上最爲信任的覃公公。我覺得只有這樣才更加有說服力。
而且,我已經暗自琢磨透了,覃公公就算不願意賣我這個人情,不願意賣皇后娘娘這個人情,起碼也必須要賣宸王爺這個人情吧。
可是,令我意外的,皇上還是很嚴重的處罰了他們。不過,好在總算是保住了他們的性命。可是,經此一事,我發現皇上有些變了。
那日他憤怒的神情底下,掩映着的濃濃的傷愁,站在他身邊的我,看的一清二楚。後來的幾個夜裡,他也經常會自己獨自坐着。坐到好久,纔會輕手輕腳的躺到牀上來。
我不知他都在想些什麼,可是我知道他變了,是真的有些不一樣了的。
後來的元宵花燈節晚宴上,我想涵賢妃肯定是故意碰到其蘭的。
我知道她覺得其蘭在我這裡,她一直放心不下,唯恐哪一日,我會知道她內心裡的黑暗,陰狠。
她就是想借皇上的手,光明正大的將其蘭除去,我又怎麼能如了她的願呢?
我知道現下皇后娘娘,一個洗衣房的奴僕,已經成爲不了她任何的威脅。接下來她要對付的肯定是我,沒有了我,廖宮裡就是她的天下了。
有時候,我可以仗着皇上的寵愛,挑撥她與皇上的關係。可是,僅僅只有我一個人時,我都是特別小心謹慎的。
雖然皇上將她禁足在了毓秀宮,可是她的父親沈大人在朝堂中有很強大的人脈,許多大臣都極力支持他。最後,又將我的父親抓了進去。
爲了年邁的父親不要受到任何傷害,我也不想因爲自己,再讓父親替我背黑鍋。故而,我執意央求皇上放出了涵賢妃,交換了我的父親。
我以爲經此一事,涵賢妃肯定要消停一段時間的。同時,我也認識到了自己微薄的力氣,是怎樣都無法和涵賢妃相抗衡的。
而恰在此刻,絮美人又過來和我聊天了。她已經算是我宮裡的常客了,有事沒事就會前來尋我聊聊天,閒話一陣子。
這次,我卻在她不經意透漏出來的話語中,猛然便想到了宸王爺。我在心裡暗暗盤橫了一陣子,便拿定了注意。
我想只要我將他自禁足中釋放出來,他是不是就該欠我一份情意。我也就可以依賴着他,與涵賢妃鬥上一鬥。
主意打定之後,我便利用現下的形勢,以及沈大人的居功自傲,又裝作不經意的提了幾句宸王爺的事。
皇上便好像是忽然想到了這個弟弟,第二天就下旨將宸王爺解除了禁足令。
我想皇上也是爲了自己的考量吧,畢竟現下沈大人竟然敢如此自負,逼宮的事情他都做得出來。
相信不久之後,他就膽敢當着滿朝的文武百官,以及天下所有的百姓,向皇上公然叫板了。
皇上現下的勢力依然單薄,不管怎麼說,宸王爺始終是他的弟弟。他自己也肯定認識到了,無論發生何事,
他們纔是真真正正有血緣關係的人。
本來宸王爺答應要幫我,我也已經告訴他,一定會盡快將皇后娘娘救出來的。可是那或許已經成爲了我今生都無法實現的,許諾給別人的空殼諾言了。
我還沒來得及向皇上提起皇后娘娘的事,還沒來得及向宸王爺說出我的計劃,便已經中了極盡牽腸掛肚的牽機毒。
在我感覺到自己腹部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絞痛時,起初我還以爲又是自己,不小心吃壞了肚子。可是後來,這種疼痛在我腹部加速竄動。
慢慢的脖頸處感覺越來越僵硬,我自己已經控制不住它了。
這個時候,我才感覺到了這件事情的重要性。這絕對不是吃壞了肚子的表現,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中了毒。
我慌忙伸出手招呼正在一旁伺候着,卻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麼情況的今衣,伸出的手臂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痙攣,窒息的感覺也不可預見的傳了出來。
我內心突然涌現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對這種陌生的痛感的恐懼,再也不顧胸腔內加速痙攣的五臟,我瞪大了雙眼,使出全身力氣,粗噶着嗓音朝着她嘶吼:“皇上!快!”
我看見今衣慌忙將我扶在了她的懷中,向着外面大聲喊道:“快,去請皇上。娘娘身子不舒服了,快去請皇上。”
我大口喘着粗氣,試圖減緩因窒息帶來的極度的恐慌。擡起頭來,眼睛直直的望着這個跟了我這麼久,卻什麼也沒有得到的丫頭。她緊皺的眉頭,蓄滿淚水的眸子裡,是對我的擔憂,對現下情況的懼怕。
淚水不由得滑落出來,此時此刻,我還有着數不清的不甘。等了這麼久,我才遇到皇上。等了這麼久,才遇到了我生命中寵我愛我的男子,現在就讓我離去,我又能心甘?
“冰兒,冰兒。”身體裡一陣一陣傳出來的痙攣的感覺,讓我疼痛難忍。窒息的感覺也是隻增不減。
我望着懷裡這個寵我愛我,給了我無盡的榮華富貴的人,淚水徐徐滑落下去,濡溼了他明黃的衣。
反正總是要死的,我費力張開脣角,我告訴了他,我所受的巫蠱,皇后娘娘與宸王爺共同出現在冷宮,我的這一次中毒都是涵賢妃所爲。
我說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說我雖然沒有證據,卻有其蘭這個人證。我說我是怎麼愛着他,不願意離去。我說我呆在儲秀宮兩年,怎樣一點一滴的等待着他將我帶走。
我說了好多,好多,到得最後,我都要分不清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了。我只知道,我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的痛苦。
雖然我竭力制止身子的蜷曲,但我也是儘自己最大的力氣選擇了笑着離開。笑着安靜的躺在他溫暖的懷裡,我不得不選擇了離開。
一圈一圈劃過他的五官的手指,卻再也沒有了擡起來的力氣。
僅剩的唯一的一絲不甚清明的時候,我告訴自己,我發誓,我下輩子一定要再次找到他,永遠不再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