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清風回頭,寧穎還保持着出手的姿勢。她的神智清醒了不少,知道自己攪亂了婚禮,聽到韓木飛說要帶她回家。她回神時,便看到了千鈞一髮這一刻,她手裡沒有暗器,於是拔下頭上簪子,朝着步清風擲了過去。畢竟她受了刺激,手頭不準,只中了食指。
步清風沒有對寧穎出招,而是去看洛明梵傷勢如何。韓木飛朝着寧穎伸手,寧穎急急跑了過去,韓木飛牽着寧穎大搖大擺,一路殺了出去。
有他在,她總是安心的。
“韓木飛,我…”寧穎帶着歉意,低頭道,“我攪了整個計劃。”
“攪了便攪了吧,就算你忍得了,我也不會容你嫁給別人,何況是摩澀勒那等粗獷漢子。”韓木飛柔聲,揉了揉她的頭髮。
寧穎擡起頭,同他對視。新娘的裝扮的確美麗,韓木飛也呆了一瞬,笑意浮上臉頰。
“韓木飛,我總有一天是要嫁人的啊。”寧穎輕聲說道。
韓木飛注視着她,經由這一場婚禮,他明白自己的心。太多習慣,太多牽掛,很多特別,很多默契,都只爲了這一個人存在。他多想說一聲,那便嫁給我好了,“小陌…”
“寧姐姐!”一聲嬌俏地呼喊,打斷了兩個人的溫柔繾眷。
寧穎發現來的竟然是娜塔,“你怎麼來了?”
娜塔的速度太快,扯着繮繩,馬兒原地轉了圈。娜塔把手裡的東西一把塞到寧穎手裡,朗聲道:“哥哥說,承蒙寧姐姐相助,草原之事全交給我們兄妹了,兩位安心回去中原吧!”
她說完便走,都不曾駐馬寒暄。寧穎攤開手掌,是一塊布,上面字跡並不漂亮,卻遒勁有力:當日之義未敢忘,惟願恩卿了心意。
寧穎會心一笑,伊戈爾並非自私自利不可相交之人,當時情況下,他爲保全自己,成全母親心意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寧穎雖然也是爲了自己,卻也兩次相助,保了他的地位,伊戈爾沒明說,但心裡是記下了這份恩情了。
“韓木飛,我們走吧。”
寧穎三人並非神仙,消息只困得住一時,遲早還是要被蛟霖知道的。就如同現在,楊玏料定今夜必是最後一夜,白天裡就遣散了酒館裡的夥計,囑咐卿雨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月滿西樓,華燈初上。
窗口的風愈發的冷了,楊玏攏了攏衣領,隨即笑了。
“老三,這場戲,莫不是當真了?”
“大哥,總有一天,你會認同,我今天的選擇是對的。”
凌墨風無奈搖頭,“世事之變,非人力可料得,也許,明日你又會覺得,今日之決定是無比愚蠢。”
楊玏終於將目光從天際拉了回來,看着他,“既然世事無常,你又何苦去做個謀士呢?”
“我以爲,你會問我紅蓮山莊的事。”
“那是我關心的,卻不能由我來問。”
“你真決定了?”
“大哥,從我進蛟霖山莊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想同你打一架,今
日,圓我一夢吧。”
“呵,看來,此戰避無可避。”
楊玏拿過霜痕,倚刀而立。
凌墨風也從懷裡拿出靈樞筆,執筆憑欄。
霜痕不同於其他長刀,它脫胎於陌刀,重達五六十斤,刀柄二尺,刀鋒足有三尺長,雙面帶刃。楊玏緩緩抽刀,刀鋒漸漸脫離刀鞘,寒氣逼人。
靈樞也非一般判官筆,輕約五斤,只有一尺左右,短的不能再短,一寸短一寸險,其中機關奇術,不可不謂之一絕。凌墨風氣定神閒,對方氣勢越是迫人,他越是不動如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兩個人都在耗着對方的耐心。不同的是,楊玏已經發覺,卿晴酒館已經被人圍上,就算他勉力一戰勝了,也決計逃不出去。殷奇正的手段,他了解,對於自己這樣的叛徒,老狐狸不會手軟的。
凌墨風感覺不到楊玏的情緒波動,他心裡不由的佩服,易地而處,他不一定如他。他的心境,已然是練武之人所追求的心如止水。
楊玏手腕一轉,霜痕倒提在手中,他再不多等,率先出手。霜痕較之於靈樞,實在算得上是長兵刃了。沒有花哨的招式,楊玏揮刀直取凌墨風。凌墨風也不慌,手中靈樞轉動護在身前。
楊玏進一步,他便退一步,屋內空間到底有限,不過幾步便避無可避。凌墨風一招飛鵬展翅,足尖點在背後牆上,借力來阻他的刀。楊玏手腕微動,似快非慢,握着刀柄划起了圈。凌墨風卻變了顏色,目光如炬,旋而翻身。
這邊他身形剛動,那邊霜痕刀身映射寒光,快到看不清出刀,凌墨風剛剛借力的那面牆,陡然間只剩下斑駁的青磚。這一招,正是四年前楊玏大敗河間盜匪的成名一招,也是霜痕的第一式,胡危破竹中。
凌墨風堪堪避過,倒掛在房樑上,右手的位置未曾變過,執筆在胸前。他揮動靈樞,變守爲攻,不同於霜痕的大開大合,靈樞更爲輕巧靈便,旨在打穴。他速度極快,眨眼間已至楊玏身側,靈樞在指尖旋轉,朝着他肋下幾處大穴招呼。
霜痕太長,已經不能回手來擋,楊玏只得用掌來應。掌與筆兩廂膠着,掌不敢靠筆太近,卻也不敢放開,怕凌墨風再有變招,一來一回,竟過了十幾招有餘。
凌墨風凝眉,靈樞驟然脫手。兩指變掌,拍在靈樞尾端,筆尖炸裂,無數細小的針飛速而去。楊玏急急後退,橫刀在手,險險擋住那些針。
說時遲,那時快。凌墨風看準時機,兩指捻過要落未落的靈樞,飛身欺上。楊玏抽刀格擋不及,任憑靈樞打上左肩雲門、中府兩穴。楊玏只覺得左臂一陣發麻,再不能動。
他理也不理左臂的異樣,提刀再打。霜痕自右至左,以雷霆之勢橫劈而來。凌墨風離他太近,反應過來時,雖已推開,但還是被刀風寒氣所累,衣衫被劃破,胸口一道淺傷。
寧穎和韓木飛連夜趕到時,正看到楊玏和凌墨風兩人破了酒館屋頂,月下對立兩邊。楊玏一招扶顛知白馬,乃霜痕第九式,對上步清風靈樞十六穴
,攻他任脈。
“到底我們慢了一步。”寧穎看着月下酣戰的兩人,嘆息道。
“無妨,正好看看你這位故人,本事到底如何。”韓木飛眼神裡意味不明,但能看得出對於楊玏武功的讚賞。
寧穎嗔怒道:“你們兩個非要打一架才能成朋友嗎?”
韓木飛溺寵地揉了揉她的頭髮,“你心知肚明,我倆啊,恐怕永遠算不上朋友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所有人的預期了,草原遠比計劃中更亂,蛟霖也比預期裡更加難纏。
韓木飛氣定神閒,“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讓它徹底亂起來吧。楊玏不會想讓你幫他打架的,走,咱們去防火。”
韓木飛領着寧穎離開了酒館這方戰場,兩人抄了近路,半晌便摸進了蛟霖山莊。
殷奇正端坐在書房,寫着些什麼,寫一會兒,想半天,又同洛東川說上一會兒話。
寧穎踢開書房大門,“殷前輩,洛前輩,嘮什麼呢?”
洛東川看見寧穎,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寧穎,你還敢來!”
殷奇正擱下手裡的筆,眼神裡是分明的鄙視和不屑,“找死來嗎?”
“兩位前輩言重了,我倆只是想看看傳聞中的玄武印,長得個什麼樣子?”門外韓木飛悠然進來,朗聲道。
殷奇正粗粗打量下這個從未見過的年輕人,卻也沒放在心上,“怎麼,寧姑娘嫌棄我那叛徒了?幾日不見,身邊又換了一位。”
“哪裡來的臭小子,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洛東川不等別人開口,急急斥責韓木飛。
殷奇正本來就疑惑的目光,又沉了沉,“什麼意思,說來聽聽?”
寧穎同韓木飛對視一眼,她的身份是紙裡包着的火,早晚都是要被人知道,不如就好好利用一番,比如,挑撥一下少陽和蛟霖的關係。
“是了,這事情殷前輩不知道呢。”寧穎緩緩開口,“三公子和本姑娘乃是舊時,當年我和孃親被少陽追殺,幸好得三公子相救。說來,洛掌門你真是狠毒啊,弒師篡位,追殺前任掌門遺孤,火燒整個村子,您沒想到吧,除了我,這世上還有第二個倖存下來的人。”
洛東川真的不曾料到,他曾以爲那整個村子,連同村子裡的人和寧穎、宋凝一起,全都葬身火海了。
然而,兩年前,他偶然發現寧穎還活着,於是派步清風無所不用其極追殺寧穎。可是他竟不知道,除了寧穎,竟然還有人活着!
殷奇正對於他們這些噁心的門派爭鬥不感興趣,但他敏感的聽出了些端倪,“你是宋凝和寧千葉的女兒?”
“殷前輩真是好聰明,我不過隱晦一提,您便猜到了。想來,如果不是少陽有意隱瞞,您應該早就知道了吧。”寧穎無謂自己身份,關鍵是要能起到作用。
殷奇正的眼神裡不再有鄙視和不屑,反而重新審視了寧穎好幾眼,目光讓人琢磨不透,“你長得,很像你爹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