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默默祝禱着,希望上天給寧家一點點的眷顧,一點點就好。不要讓這一門癡情人,都不得善終。他的眼眶微紅,鼻子酸了酸,苦笑着望着天。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難不成今日,真要哭一場?
新娘上轎,穿過長長的街道,從城南到城北。
韓木飛的面上,是蓋也蓋不住的喜色。而凌墨風,一路步行,從凌府,到紅蓮山莊。
山莊門口,楊玏早就等在那裡,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說開心,他當真爲寧穎開心,終歸所願;說不開心,眼睜睜看着一直守護的人,好不容易尋回的人,嫁給別人,怎麼會不難過。
例行的習俗,踢轎門,跨火盆。韓木飛小心翼翼將寧穎攙下來,不等她腳落地,一把打橫抱起。他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尖上,不願她受一點委屈的。
楊玏、凌墨風、韓木飛,三個男人的視線都在寧穎一人身上,那份疼愛,誰也不曾輸給誰。
喜娘攙扶着新娘轉身,和新郎一起,對着門外一跪三扣。
“二拜高堂!”
再次轉身,對着笑得合不攏口的雲翳和鬼手阿七,盈盈下拜。
“夫妻對拜!”
“草原朗月可汗,恭祝寧莊主、沐掌門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落閒閣秋閣主,恭祝寧莊主、沐掌門琴瑟在御,永結爲好!”
不等兩人轉身,門外此起彼伏的道賀,打斷了行禮。
朗月來的人是娜塔,多年不見,如今已經脫了稚氣,變成大姑娘了。
“寧姐姐,抱歉,娜塔來的晚了。不過不要緊,娜塔替哥哥給姐姐帶來禮物了!”
寧穎在蓋頭下,朦朧地看着她的樣子,不由彎起嘴角,輕聲道:“來了就好,別客氣。”
娜塔如今是朗月可汗的親妹妹,在草原上也是公主一般的尊貴,卻沒有養成半分架子。她親自走到擡進來的大箱子前面,素手打開。
箱子裡是三株雪蓮,用冰存着,依舊開放,潔白耀眼。伊戈爾當真是用心,鮮美絕倫。
不等兩人寒暄,秋宵吟闊步進來,朝着新人拱手,笑意吟吟,看不出什麼異常,“恭喜恭喜,恭喜寧莊主、沐掌門,在下俗務纏身,來晚了。”
韓木飛耐着性子,和他寒暄一陣,秋宵吟自行找地方落座了,倒真如同一個普通來晚的觀禮客。韓木飛心有猜忌,卻忍下了。
娜塔如今也懂得分辨事態,不給寧穎添麻煩,自行找地方落座。
禮管再次喊響,“夫妻對拜!”
兩人面對面,一跪三扣,終得圓滿。
“禮成!”
韓木飛鬆了一口氣,隨即換上笑容,招待賓客。而喜娘,攙扶着寧穎,要送她回房了。
“等等。”
秋宵吟拿着酒杯起身,無視韓木飛,徑直走到寧穎身邊,對着她的蓋頭道:“寧莊主,你我也算交情不淺,今日大喜,陪我一杯如何?”
陡然間,原本喧鬧的大廳靜謐下來,雲翳和鬼手阿七的臉色也變的難看。
韓木飛順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斟滿酒,走上前去,“秋閣主,我敬你。”
秋宵吟爽快乾掉,卻沒有挪開步子,就着他的酒壺,又爲自己斟上。依舊對着寧穎,等着她的迴應。
蓋頭下,有女聲在笑,笑聲微弱,帶着些嘲諷。寧穎一把掀開蓋頭,拿過韓木飛手裡的酒杯。
“秋閣主既然有攪人婚禮的習慣,本座自然奉陪。”
酒到杯乾。賓客間一片倒吸聲,驚慄一片。
今日的寧穎着實美豔,濃妝之下,更顯威嚴。天姿絕色,不可方物。已經分辨不清,有多少人是驚豔於她的美貌,有多少人是驚訝於她的行爲。
韓木飛皺起眉頭,再沒半分開心。秋宵吟擡手致意,也喝了下去,笑着的臉龐越發妖冶。
“寧莊主別誤會,本閣今日確實是特意趕來道喜的。畢竟,我落閒閣的副閣主成親,我這個做閣主的不來,怎麼說得過去。”
此言一出,衆門派更加詫異,議論紛紛。
寧穎到沒什麼過激反應,只是笑着,“據本座所知,落閒閣副閣主應當是琴府執事離婁姑娘吧。”
秋宵吟一展衣袍,從腰間取下一枚令牌,“待你迴歸之日,就是落閒閣洗牌之時。寧莊主莫要沉迷安逸,須記得,當日地宮陣中的承諾。”
韓木飛上前一步,自從寧穎變得強勢,他就越發願意站在她身後看着她作爲,然而今天,他不想再退。身上的凜然架勢,不輸任何人。韓木飛將寧穎擋在身後,拿過那枚令牌,眼神肅殺,周身寒意逼人。
“秋閣主,萬里的武林江山,不是你一人可以掌控的。別彪炳所謂正義,公道自在人心。您如此喜歡攪合別人家的婚禮,在下等着看您有朝一日成親之時,會是怎樣盛況!”
“那就不勞沐掌門費心了,若是連女人都留不住,還要什麼婚禮。”
兩相對視,殺氣瀰漫。
這些天來,寧穎和韓木飛的冷戰,讓韓木飛患得患失,情緒壓抑,此時如同找到了發泄口一般,他對於秋宵吟的恨再一次上升了一個新高度。
而寧穎,又重新審視了韓木飛。太久太久,他沒有這樣將自己放在身後了。她有些享受,被放在身後,被人呵護着,這感覺太好,容易上癮。
“也不勞秋閣主多慮,貴閣的副閣主的歸屬,不是你能做主的。”
秋宵吟猛然間笑了,一室緊張盡消散。
“沐掌門,你能做主?”
寧穎沒有退縮,站在韓木飛身邊,“他能。”
秋宵吟笑意更盛,連連拍手,語氣詭異,“好好好,當真恩愛!那就祝兩位,年年今日,歲歲今朝!”
他轉身便走,徒留身影。
這場婚禮被他一攪,再沒喜氣。他雖然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可是卻在每個人的心上留下一道陰影。
婚禮繼續,也不需要再有掀蓋頭的程序了。寧穎再酌一杯,對着底下衆人,“今日本座大婚,承蒙各位賞臉,雖有意外,但不足道。本座自罰一杯,衆位盡興!”
寧穎重新蓋上蓋頭,被喜娘攙扶去往內屋。韓木飛換上笑臉,招待賓客。這一場喜宴,所有人各懷鬼胎,在心中留下巨大疑問,沒有懷疑的是,這江湖武林中,離再掀腥風血雨之日,不遠了。
夜裡,縱使韓木飛用內力逼出酒氣,依舊喝的有些多,眼神也已經渙散。
新房裡,寧穎坐在牀沿上,靜靜佇立。
他依然堅持,拿起桿秤,挑起了蓋頭,雖然有了心裡準備,驚豔依舊不減。
屏退下人,他安靜的坐在她身邊,“小陌,我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做好了太多準備,準備好了高家高梓芸會來搗亂,準備好了少陽派洛明梵會來難爲,準備好了落閒閣秋宵吟會來發難。唯獨,沒有想到會這樣順利。”
他側身抱着寧穎,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小陌,謝謝你,謝謝你願意嫁給我。”
寧穎在心底嘆息,她欣賞的始終都是那個淡然的,強勢的男人,她無奈的卻是這個有些傷情,有點怯懦的男人。她至今日才發覺,她愛的男人有太多她沒有了解的面,而她,愛着每一面。
她握住他的手,輕輕拍着,“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不過是生氣,我身在少陽,你竟沒有第一時間趕來,我生氣,你的身邊除了我怎麼會有別人配的上,我生氣,氣你不懂我,不來哄我,設計我,就這麼不信,我心甘情願嫁給你。”
這些日子以來,寧穎第一次放下所有,心交心的和韓木飛說話。這讓韓木飛無比雀躍,“小陌,你終於不氣了!”
“難不成大喜的日子,我還要生氣?像什麼樣子!”寧穎嗔怒道。
氣氛太過融洽,一室的溫暖和旖旎。
第二日一早,凌墨風等人就向寧穎和韓木飛告辭,各自回去了。如今已不是當年,想去哪去哪,想留下就留下,能團聚就可以團聚。每個人身上都揹負這一個門派,都有自己的擔子。
寧穎站在門口,看着一個個離開的身影,頗有感慨,“當年在雲州,我們幾人嬉笑怒罵,後來在紫凰教地牢,籌謀生路,就是兩年前的紅蓮山莊也是熱熱鬧鬧。如今啊,物是人非,再想好好在一起住兩天都難。”
韓木飛攬着她,如從前一樣揉着她的頭髮,“不會太遠了,我保證,做我的妻,我就給你你想要的生活。”
寧穎枕在他的肩膀上,沒有說話,笑着點點頭,“好,我等着。”
兩人回到山莊,除了情話,就剩下一個話題了,或者說,分歧。
“你沒必要去!”
“你怎麼不明白,這件事情的結點是我,我不去,誰去解開?”
“我來解開,只要除掉落閒閣,不就好了。”
“爲什麼非要戰爭,百年門派之存亡,怎麼是一夕之功?你想的也太過簡單,死掉一個秋宵吟,還有其他人,落閒閣正值鼎盛,不可能就此滅亡!”
“那便殺光所有又如何!我們纔剛剛成親,又要分離?”
“是誰還說我不明局勢,不懂分寸,不重大局,你這又是做什麼!”
本想心平氣和談談的兩個人,又開始了爭吵。仇應冥、葉夢以及雲翳和鬼手阿七在一旁面面相覷,實在不知道怎麼勸。
還是雲翳作爲兩人的師傅,實在看不過了,“好了,別吵了,就不能好好說。”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賭氣扭過頭,誰也不說話了。
雲翳朝着鬼手阿七拋了一個求助的目光,鬼手阿七清了清嗓子,“咳咳,要我說啊,這件事嘛。小陌可以去。”
不出所料,韓木飛立即橫眉立目,也不管他是不是長輩了。
“唉,別瞪我老頭子,我沒說完呢。小陌去一遭也好,她說的沒錯,落閒閣正值鼎盛,不會輕易滅亡,俗話說的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們看青衣樓被滅了多久了,不還有餘孽存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