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窒悶,隱痛,胸腔內積蓄的不僅是外婆病危的痛,更多的是被欺騙的憤怒。
身後一隻大手將她穩穩抱起,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咬牙撐着身體推開他的懷抱:“景夜浩,你別碰我!”
“我不是刻意瞞着你的。外婆和我都擔心你承受不住打擊,才隱瞞了事實。可是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嚴重,你冷靜下來,我們先一起到醫院察看情況。”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景夜浩,你別以爲你的三言兩語又能把我唬弄過去!你一直當我是傻瓜對不對?你明明知道外婆對我有多重要你爲什麼還要騙我說她什麼事也沒有……景夜浩,你不知道此刻我有多恨你!”紫墨言甩開他伸過來的手臂,任長髮被呼嘯着的冷風吹得飛揚,她恣意放聲大哭,卻不願靠近他半分。
“比起你的恨,更讓我難過的是,我明明就站在你面前,卻只能看着你哭,什麼都做不了。”景夜浩淡淡道,那樣動聽的話語,落入紫墨言耳裡卻全部變成了謊言。
“騙,你接着騙,十惡不赦的騙子!”紫墨言發了瘋似的推開他,獨自一人闖到大街上攔下出租車,隨着車潮一同離去。
景夜浩背對着城市的夜景,頎長的身形顯得尤爲孤寂蕭條,他低垂着腦袋,十指早已攥得緊緊,手背凸起的青筋代表他萬箭穿心的疼痛。
他慢慢仰起頭,讓絕望的淚水順着眼眶流回去。
她是不是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她不敢想象那天景夜浩將外婆從機場接來,殷勤地替她接到療養所,當時的她,真是傻得可笑,說到底,是她太相信他了。
就算真如他所說的,怕她傷心難過,可有沒有想過當外婆真正離世時,他準備再拿什麼隱瞞她?
景夜浩趕到時,紫墨言依舊保持着一個姿勢坐在長椅上,她的目光疏離,淡漠而迷濛地望着別處,纖弱的身軀蜷成一團,像極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她這樣的淡漠,蒼白,卻無由來地讓景夜浩的心抽痛了一陣。
“墨言。”他輕喚着她,想說的話卻都哽在喉中難以開口。
她像聽不見一樣,目光沒有片刻的移動,整個人如同死去了一般一動不動,臉色淡漠得可怕。
“對不起。”景夜浩上前一步,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能說些什麼,除了道歉,他還能怎麼挽回?
紫墨言這纔有了些反應,她一點點揚起臉頰,淡薄的眸光內透明一片。
“沒事了。”景夜浩真正靠近她,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她的小臉很涼,全身都在不停地發着抖。
“沒事了,會好起來的。”景夜浩輕聲道,試圖一點點安慰她。
然而,紫墨言卻沒有任何反應,目光涼薄無景距地盯着遠處,蒼白枯槁的脣輕輕顫動着:“分手吧。”
景夜浩身形一震,眸內夾雜着一絲隱痛,他的聲音卻聽不出任何情緒:“就因爲騙了你?紫墨言,你對我的感情,未免也太脆弱了。”
嘶啞的聲帶,聽得她有種想哭的情緒。
“太累了,景夜浩,我太累了,我沒辦法……”紫墨言眼圈一點點泛紅,雙手捂着臉,絕望而無助地低聲啜泣。
誰說她捨得?誰懂她有多不捨得?
“我會給你時間冷靜,我們都需要冷靜。但是,分手這個話題不要再提了,好嗎?”景夜浩更緊地擁住她,心裡竟滿是從未有過的急切感。
他在害怕,他在想盡一切辦法挽留。
“不是的,我很清楚,我們之間需要的不是冷靜。景夜浩,我們之間只需要分開就好。”紫墨言猛地搖頭,語氣堅定而決絕。
“分手,那麼輕易就放棄嗎?紫墨言,我不會同意的。我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你好,你爲什麼都不明白?”景夜浩沙啞着嗓音,顫抖着,眸中的光芒卻在一點點黯淡下去。
“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決定,而不是和你商量。”紫墨言站起身,拭去臉上溼漉漉的淚水。
景夜浩愣住,纖薄的脣微動了兩下,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也許是因爲他從紫墨言眼裡看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和決絕。
景夜浩上前一步,伸手剛想將她攬入懷,落在大衣口袋中的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
他眉心微蹙,遲疑着收回手,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是萬碩,他擡眼望了望背對着他的紫墨言,無奈嘆了口氣,走向遠處接通了電話。
“什麼事?”
“喲,心情不好?”萬碩如果知道景夜浩剛纔經歷的一切,他是打死也不敢用這種口氣和景夜浩說話的。
“什麼事?”景夜浩抿脣壓下怒氣,重複了一遍。
敏銳地察覺到他心情不好,萬碩收斂起嬉笑玩味的態度,迴歸正題:“那個療養院打電話來了,說的確有類似的女人在他們醫院裡就住,只不過改了名,林天雪。”
景夜浩眉心微蹙:“不是讓你停止調查了嗎?”
“嗐我以爲你聽到這消息會大爲所動呢!是這樣的,那邊療養院的電話我存在手機裡不小心刪掉了,就忘記了通知,他們那邊就一直在調查中,不過所幸有了結果,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去蹲點看看?”
景夜浩眉頭微展:“明天吧。既然線索已經送到家門口了,循着去找找也無妨。”
“好,明天在公司等你。”
掛下萬碩的電話再返回走廊時,搶救室的燈已經熄滅,紫墨言早已不顧醫生的阻攔奔了進去。
動了手術後,勉強保住了命,但也只是多加了一些強心鎮定的東西在身體裡,依照醫生的說法,也許1個星期都活不到了。
“所以,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紫墨言單薄的身體靠在牆壁上,脊椎骨一陣冰涼。
“這個……”醫生扶了扶金絲眼鏡,擡眼遲疑地看了眼她,“除非器官移植,但機率只有50%,我們是不推薦使用的……”
“移植?醫生,我是外婆的家屬,應該可以接受檢查的吧,還有爸爸,秦惠,都可以接受檢查的是不是?”紫墨言蒼白無助的眼眶內突然閃過一絲希望,就如同及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幾乎是撲上前去逮住醫生的衣角。
“呃,理應上是可以的,但這些手續都必須轉移到大醫院去辦。”醫生頭疼地扶了扶眼鏡,“會比較麻煩,我們也不確保病人會有什麼突發情況。”
“一切後果由我承擔。醫生,我現在就可以做檢查。”紫墨言指了指自己的身體,立刻來了精神。
只要能救活外婆,她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紫墨言,你瘋了?你準備捐腎?”而走過來聽到兩人對話的景夜浩,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一把扯過紫墨言厲聲責問道。
“景夜浩,你放開我,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我的決定和你無關。”紫墨言輕輕拍開他的手,語氣冰冷入骨。
“你對我生氣可以,你想要怎麼樣都可以,我不會允許你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景夜浩重新抓住她的手腕,幽黑深眸內是一種警告的含義。
“這還真不勞煩景總費心。拿走一個腎,我照樣能活得好好的。”紫墨言微揚起小臉,倔強固執的目光讓他更是頭疼。
“檢查的話,今天太晚了,科室的人都下班了,明天早上來這裡做檢查吧。”醫生怯生生地打斷兩人的對話。
“知道了,明天我會準時到的。”紫墨言微微一笑,在醫生遞上來的單子上唰唰簽下名後,拎着包,踩着高跟鞋離去。自始至終沒有和景夜浩再多說一句話,比起她常日的任性暴躁,這樣的冷漠決然更讓他憂心忡忡。
“爸,事情就是這樣的。”入夜12點,紫墨言獨自抱膝坐在牀頭,耳邊還和父親通着話。
那頭陷入一番沉默,繼而聽到一聲哀惋的嘆息:“我知道了。我欠她和你媽媽太多,如果真的匹配,也許這是我唯一能爲她們做的。”
“謝謝爸!”紫墨言感激地一笑,擦了擦含在眼眶中的淚珠,與父親寒暄幾句後倒頭便睡。
而那頭的紫東風剛擱下電話,隔壁臥室便傳來女人驚天動地的哭喊聲。
“好疼胡影書好像要生了”
翌日。
“對不起,我來遲了。”紫東風火急火燎地推開病房門,氣喘吁吁道。
“沒事的,爸,彆着急。”紫墨言輕輕撫着父親的肩膀,“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嗯。”紫東風輕瞟了眼紫墨言,眼神有些躲閃和遲疑,“昨晚凌晨的時候,秦惠生了,是個男孩。”
紫墨言有片刻的怔愣,隨後輕巧一笑:“是這樣啊,這可是大喜事。過幾天我帶點水果去看望她。”
紫東風卻顯然一副不放心的模樣,他輕輕握住女兒的手,眯起渾濁的雙眸,眼角旁的皺紋也愈發明顯深刻:“墨言,你真的沒事了?”
“爸,看你說的,我現在還能有什麼事?人總有相聚離散的,再說,我理智得很,錯誤的人,不需要多加停留浪費時間的。”紫墨言聳聳肩,臉上輕鬆自如的笑意代表她真正度過了那一關,也足以讓紫東風放下心來:“看到你沒事就好,那什麼時候回家住?”
紫墨言愕然,隨後堅決地搖頭:“我和胡影書畢竟之前是夫妻,回家住天天遇見也怪尷尬的,況且,秦惠也不願意讓我住回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