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是她用盡一生守護的城
記憶中,她笑了很久久得讓人就這麼認爲她會一直理所當然地快樂下去。
那是第一次見到他,那時她堅信他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
她還不知道,他這次的從天而降,給她生活帶來的變化,用“翻天覆地”來形容,不算過分。
她常說,他的名字很好。可是他們蠻橫地搶了她的公主裙 奪了她的洋娃娃
他們說她不配擁有這些美好的東西 他們說她一身地髒兮兮
她不是壞女孩 只是遇到一羣壞孩子 而他們卻又是那麼單純的孩子
單純地讓人無法去責備 她知道 他們並不是故意去傷害她。
他們只是容不得美好的東西不歸美好的人所有 所以她開始不喜歡自己。
她只是想,如果她必須永遠這樣,如果快樂也是舞、痛苦也是舞,那她還是要快樂的舞。
如果那時她知道這是會牽絆她一生的蒼白,也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要。
即使有許多感受她都無法言語,但是沒關係,只需要先記住就好,記住了以後,她就可以等待。
等待長大。
所以她什麼都不問。孩子簡單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很多問題如果問出口,會帶來很深的傷害。
她在小時候以爲她對他的依賴是愛。
直到惶惶過了許多年才徹悟,
人之所以渴望愛,急切的追求愛,
是因爲愛是治療孤單、羞愧和悲傷地唯一解藥。
只是當時的她太過年輕,
根本不懂愛,
或者說她以爲她懂得了愛,
但那純粹不過是一場癡人說夢。
在那之後,他消失了,連消失的理由都會變成沒有理由的理由。當然這是後話。
有時候她會被一個夢壓得直不起身子來,夢中的世界紛繁錯亂,
她看到很多人的臉,有時是他的,有時是兒時的玩伴,有時許多人的臉疊加在一起,
混着紛至杳來的聲器,夢境裡,影像和聲音有時是分開的,有時卻混在一起。
夢到最後,她無力地驚醒,滿頭大汗,呼吸急促,像一隻被人追趕得走投無路的小獸。
她抹抹眼睛,發現自己哭了。
那年夏天,夏夜暖暖的風吹動樹梢那些隱忍的靈魂。城市光芒透過他們紗一般的軀殼。
那些靈魂迴應她的呼喊。
她知道那些欺騙知道那些諾言也知道放下一切。
因爲小時候的她總是認爲,動畫片裡面悲慘的事情都是胡扯的,比如他和她變得陌生;而美好的事情一定都是真的——
比如某年某月某日他們相逢他們熟識他們執手
長大了,她才知道,這種認知,顛倒過來纔是對的。
那些悲傷失望的傢伙們,總是編造出很多美好的事情來騙人。
她自然沒發現那個夏天,在他們之間同樣流淌着的某樣情感就這樣和時間一起溜走了,一去不復返了。
沒有他的日子,就這樣一日一日安然度過。
有次夏日夜晚清涼的風撩動她前額的劉海,她慢慢回想他的面容,他的臉上浮出跟他年齡一點都不相符的、非常滄桑的苦笑。
那一瞬間她愣住了,說不出爲什麼,她喜歡他的那個笑容。
她有時坐在窗口的位置對着天空,她彷彿能看到他憂傷的看着自己,看到他一點點淡化成天上那一抹半透明的太陽,
看到他和那些男孩們一樣,在離別之後歸屬到名爲“過去”的那個盒子裡面去.......
那一年,她走過了人生最漫長的一段路,路的盡頭,她沒有遇見他。
她並不知道當自己傻乎乎的對着天空中男孩的面容說話時,他在她傻愣愣看着自己的目光裡,掛着一臉詭異的笑容漸行漸遠。
他們在一起的很多時候無話可說。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她從前的規規矩矩,是因爲她以爲一心一意愛一個人可以洗去她過去糟糕的奉獻。
可是她過去糟糕的奉獻,是呀,那麼糟糕,她卻不可能不去奉獻。
因爲她確實是愛他的呀。
這些鏈條上的點,綿延成現在的她,如果他不喜歡現在的她,
那她究竟該把人生從哪裡從頭來過?
只是會覺得寂寞。他對她說着未來。她安然的聽着,將他的話語想象成漂亮的白色三角鋼琴,輕擡雙手,學着電視上的理查德•克萊德曼,
用最優雅的姿態敲着琴鍵,最後站起身,提起根本不存在的裙角,微微屈膝,笑容完美,當她走到後臺,天崩地裂。
她沒說話。她回頭望着窗外,瓢潑大雨中的天空,小時候的他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就像每一次她遇見他時用餘光看到的他,總是站的離人羣很遠。
她的表情能力在這一天突飛猛進,她不僅學會了譏笑,還學會了苦笑。
因爲自己是多麼的無能。她只懂得對空氣中的男孩張牙舞爪,也只懂得在假象的世界裡逞英雄。面對他,她只能在他惡毒的攻擊下沉默,即使她出手,從來都
不會有力挽狂瀾的可能。
她並不是爲自己假裝強大而難堪。
她是爲了自己的無能而哭泣。
........
“我死了,他揹負着我的死永遠生活下去。而我卻擁有了靈魂的永恆。我從不恨他,因爲我死了之後,他有限的‘活着’會是永遠痛苦,但是我已經參透的
‘死後’卻是永恆的寂靜”
沒人知道她日日思念的良人到底叫什麼。
沒人知道她用曾經的飛蛾撲火,換來今天手心握着的一把餘溫尚存的灰燼。
值得慶幸的是,她依然沒有忘記,這把灰燼的名字叫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