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儷妃娘娘你送我回來……”
望着自己被包紮的嚴嚴實實的雙手,夏以沫語聲平平的開口道,“我已經沒事了……”
儘管說的很隱晦,但她相信,以對面女子的聰明,一定可以聽得出,這便是逐客令了。
但上官翎雪卻沒有即刻善解人意的告辭。而是似乎猶豫了須臾,終究還是嗓音溫婉的開口道,“婉妃姐姐她也是一時氣憤,纔會無意中害得沫兒妹妹你受傷的……還望妹妹你大人大量,不要怨恨她……”
夏以沫原本面無表情的一張清麗臉容上,在聽得面前的女子,如此不辭辛勞的替那向婉兒開脫之後,似是忍不住的掀起一抹諷笑,“無論什麼事情,儷妃娘娘你都這樣的面面俱到,難道不覺得累嗎?”
面對她的諷刺,上官翎雪卻彷彿絲毫不以爲意,一把柔媚的嗓音,亦是一如既往的心平氣和,“或者沫兒妹妹你會覺得,翎雪方纔那樣說,是在爲婉妃姐姐她開脫……但,翎雪心中真正在意的,卻只是不想陛下在這個時候,再爲着這些事情而煩憂罷了……”
女子語聲微微一頓,“相信沫兒妹妹你也知道,如今陛下正爲着與唐國交戰的事情,心力交瘁,眼下,後宮實不宜再多生事端了……”
說這話的上官翎雪,臉容平靜,語聲溫和,就彷彿在說一件最稀鬆平常的事實一樣,不摻雜自己的任何立場與情緒。
落在夏以沫耳中,卻是一番波瀾。
她自然知道,面前的上官翎雪,是故意拿這些話來將住她,但同時,她也很清楚,她說的都是事實……
宇文熠城……哪怕只是想到這個名字,夏以沫都不由的心裡微微一疼……
這些日子以來,他爲着與唐國之間的戰爭,付出了幾多心力,她比誰都清楚。
他已經夠辛苦了,她又豈能在這個時候,再因爲這些拈酸吃醋的小事兒,來令他更加煩心呢?
垂眸,呆呆的望着自己被燙傷的雙手許久,夏以沫一把沉靜的嗓音,也聽不出什麼情緒來,“你放心……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我不會告訴宇文熠城的……”
而面對她的妥協,那上官翎雪也顯然也並不意外,“翎雪在這兒,替婉妃姐姐多謝沫兒妹妹你的寬宏大量……”
夏以沫瞥了她一眼,冷冷笑了笑,“你用不着謝我……我原本也不是什麼寬宏大量,只不過不想在這個時候多生是非罷了……”
脣瓣微微一扯,夏以沫嗓音清越,帶着些微的涼意,“煩請儷妃娘娘回去轉告你的婉妃姐姐……這一次,這件事,我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一樣,不跟她計較……但若是有下一次……”
說到這兒,夏以沫並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因爲她相信,對面的上官翎雪,一定會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爲着那個男人,她不介意受點委屈。
至於那害得她燙傷的向婉兒,這一次,就這樣算了,她不會再追究。
聽她這樣說,上官翎雪只微微一笑,“沫兒妹妹說的這些話,本宮一定會轉告婉妃姐姐的……”
夏以沫沒答話。
而那對面的上官翎雪,也彷彿並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一時之間,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一片詭異的沉默。
終是夏以沫最後沉不住氣,開了口,“儷妃娘娘還有事嗎?”
相較於先前的隱晦,這一次,逐客的意味,倒明顯了些。
上官翎雪又豈會聽不出?只是,一張嬌豔如花的臉容上,卻依舊絲毫不見半分的尷尬,或者不適,靜然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
“沫兒妹妹可曾想過,離國與唐國之間的這一場戰爭,要怎麼了結?”
女子平靜無波的一把柔媚嗓音,在沉寂的綴錦閣裡,緩聲響徹,就像是她此時此刻,從口中問出的這句話,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罷了……
於夏以沫,卻是剎那掀起萬千波瀾。
離國與唐國之間的這一場戰爭,要怎麼了結?
是呀,怎麼了結?
夏以沫亦在問着自己。
而對面的上官翎雪,卻彷彿並不需要她的回答。
“沫兒妹妹你自己應該也很清楚……”
女子嗓音平平,猶如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恩怨,“離國與唐國的這場仗,究竟是因何而起……”
不需她刻意提醒,夏以沫自然也記得唐國是爲着什麼緣故,才挑起的與離國之間的戰爭。
每每念及此,夏以沫便不由的心裡一緊。
但對住面前的上官翎雪,她卻還是擺出了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淡淡開口道,“所以呢?”
她很確定,這上官翎雪不會隨隨便便的提到這件事的,她一定有自己的籌謀……所以,是什麼呢?
她並不着急,等待着上官翎雪的反應。
哪知,聽得她反問的女子,卻沒有即刻給她一個答案,而是明眸微擡,有若盈盈秋水般的一雙漆黑瞳仁,神情幽遠,透出一種深陷傷懷舊事的甜蜜與悲涼,“我記得,曾幾何時,陛下也曾爲着我,幹冒天下之大不韙,令離國捲入一場原本沒有必要的戰爭中……”
夏以沫埋在胸膛裡的一顆心,驀然動了動。
她自然明白,對面的女子,說的是什麼事情。
是呀,那個男人,的確曾經爲着她,甘願親犯險境,出兵朔安國……只爲替她戰死沙場的父兄,討還一個公道……
不過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如今想來,倒像是過了一個半世紀般漫長。
夏以沫心頭忽而有些恍惚。
“只是,那個時候……”
夏以沫沒什麼情緒的笑了笑,“大抵我們之中,誰都沒有料到,會走到今日這個地步吧?”
當那個侵入朔安國,迫的司徒陵軒退位的男人,有朝一日,竟然會成爲她此生的良人,成爲她不能割捨的情愫……
只能說,世事無常。
或者,一切都是註定的。
命中註定的,她要與那個名喚宇文熠城的男人在一起……
突然之間,夏以沫只覺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如此感謝帶給她這一切的命運。
上官翎雪卻淡淡瞥了瞥她神思微恍的清麗容色,一雙如畫的眼眸,瞳底幽深,閃爍着未明的諱莫流光。
“是呀……”
女子嗓音輕淺而緩慢,柔若嘆息一般,不過短短的兩個字,倒像是揉進了無數的千迴百轉。
夏以沫卻忽而定定的凝視住她,“其實,說起來,我與宇文熠城有今日,要多謝儷妃娘娘你的成全……”
語聲頓了頓,夏以沫脣邊漾起一抹嘲諷般的弧度,“若當初不是儷妃娘娘你執意要爲父兄報仇,宇文熠城也不會出兵朔安國,也就不會將我帶到這裡,從而發生這一切……”
儘管,她與司徒陵軒的那一段舊情,已然成爲過去,但是,只要一想到,是面前這個女子,令得阿軒受了那麼多的苦,夏以沫便忍不住對她心生怨懟。
聽得她的話,縱然那上官翎雪掩藏的再好,一張豔絕的臉容,卻也是不受控制般面色變了變,一雙盈若秋水的眸子,更是剎那間,有極銳利的寒芒,一掠而過。
在夏以沫看清之前,已盡數被她斂了去。
惟見她嫣紅脣角,浮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便聽那上官翎雪一把柔若春風的嗓音,曼聲開口道,“是呀……每每念及此,翎雪都後悔不已……”
那從她嬌豔欲滴的脣瓣裡,漫不經心般的吐出的“後悔不已”四個字,卻是令夏以沫心頭驀然沉了沉。
不知爲何,此刻,面前漾着如花笑靨的女子,竟讓她有些不寒而慄。
只是,還未等她細細追究,對面的上官翎雪,卻是語聲一轉,悠悠開口道,“不過,這也是陛下與沫兒妹妹你之間的緣分……一切都是天意……該來的,總會來,擋也擋不住,你說是嗎?沫兒妹妹……”
聽得她口中閒閒響起她的名字,夏以沫微微擡眸,望向她,心底一時卻有些驚懼不定。
“你想說什麼?”
夏以沫開口問道。
上官翎雪柔婉一笑,“翎雪也只是偶然想到了迎霜妹妹,一時心中偶有感觸罷了……”
聽到從她口中驀然吐出阮迎霜的名字,夏以沫心頭陡然一跳。已隱隱猜出她想說什麼。
“如此看來,儷妃娘娘你是打算替那阮迎霜做說客嗎?”
夏以沫冷冷一笑。
上官翎雪卻是靜靜的迎向她的視線,直言不諱,“翎雪並非是爲着迎霜妹妹……而是爲着陛下……”
夏以沫聽到自己埋在胸膛裡的一顆心,驀然跳了跳,然後重重往下一沉的聲音。
“你說什麼?”
一剎那間,夏以沫的嗓音,有些發澀,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磨着一樣,有生生的疼。
上官翎雪卻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迎霜妹妹對陛下是怎樣的心意,相信沫兒妹妹你也看得出來……”
“那又怎麼樣?”
夏以沫並不以爲然,“就算她喜歡宇文熠城,難道宇文熠城就必須得娶她嗎?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天底下的確沒有這樣的道理……”
上官翎雪語聲仍一如既往的柔和與溫潤,“但如今,卻是非常之時……”
一句“非常之時”,令得夏以沫瞬時沉默下來。
很顯然,她明白對面的女子,說的是什麼。
心,就是微微一澀。
上官翎雪眉眼如畫,淡淡掃過她,“沫兒妹妹你大抵還不知道吧?就在昨天,唐國已經聯合了北面的青霄國,數十萬大軍,直向離國逼近……”
驀然聽到這個消息,夏以沫整個人都是不由的一震。
上官翎雪卻沒有看她,自顧自般的續道,“原本唐國與咱們離國,實力相當,真打起來,誰勝誰敗,也不一定……但現在,唐國既有了青霄國的幫忙,那麼,成敗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其實,她不需要向她解釋的這麼清楚,夏以沫也知道,以離國一己之力,來對抗唐國與青霄國兩個國家,毫無勝算……
心,瞬時一墜。像是被什麼東西,陡然狠狠揪住,有一種不期然的窒息感。
上官翎雪明眸款款,淡然劃過她略顯蒼白的容色,一把柔如春水的輕媚嗓音,若風拂細柳,絲絲如縷的響起,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