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以晴獨自走出菲爾普斯家宅的時候,臉上面無表情,既沒有得到了解釋後的滿足,也沒有獲得答案後的喜悅,只有幾不可察的憂傷,像是湖面上蒸騰的霧氣,縈繞在她猶自僵硬着的容顏上。
一個人就算有再多的怨恨,就算那些洶涌着的恨意,充斥滿胸腔,只要不是真正冷血無情的人,她還是做不到對至親之人恨之入骨的,尤其是那個人,還是她的父親。
對,父親,多麼遙遠而又陌生的名詞,卻那麼突兀的撞進了白以晴的生命裡。
原來,她真正的父親——是威廉。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白以晴腳下一軟,便靠着紅磚的院牆,緩緩滑了下來。
賀小婉是一個公主,儘管她千金貴女的身份是被賦予的,儘管她原來也不過是一個任人隨意買賣的女奴,但是當她走進威廉視線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富貴榮華的以後。
可是賀小婉的愛情沒有那麼浪漫,她沒有愛上所謂的王子,而是愛上了王子身邊的騎士——白騏。白騏是一個家境貧寒的留學生,爲了賺足學費應聘了賀小婉的鋼琴老師。
就像是所有的故事一樣,美貌的女學生愛上了英俊有才的家教老師,並且深陷情網,一發不可收拾。
後來事情敗露,白騏被威廉派人暴打了一頓,在賀小婉的以死威脅下,才讓人把他丟上了飛回中國的飛機,而賀小婉又變成了被深鎖在牢籠裡的金絲雀,愈發不得自由。
再後來,賀小婉藉助邵琨的力量回到中國,並且找到已經事業小有所成的白騏共續前緣。兩人很快再次墜入愛河,領證結婚。
威廉那種佔有慾極強的男人,又怎麼會輕易放過這一對苦命鴛鴦?
機會很快來了。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賀小婉竟然會到醫院接受人工受*精。威廉就趁着這個機會,把自己和白騏的精*子一併傳進了她的身體裡。
手術成功,十個月後,賀小婉順利生下了一對女嬰。試問一個精*子,怎麼可能會生成兩個孩子?所以他們很快察覺到了威廉的動作,但是兩個孩子畢竟都是賀小婉的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賀小婉縱然狠心,也不可能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殺手。
白以晴終於明白,爲什麼她的爸媽對她的態度,和對以苒的態度相差那麼遠了。
她一直以爲,爸媽之所以對她那麼壞,是因爲自己表現不夠好,所以她一直努力,努力的想要討父母的關心,卻原來,無論她怎麼努力都只是徒勞,因爲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恨她的,恨不得殺了她!
淚水沿着白以晴的臉頰滑下,流進了口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苦,苦進了心裡。
威廉說:“我一直想把你接回到我身邊,但是每一次凱瑟琳都對我以死相逼,所以我纔在那一次恐怖襲擊後,把你接到英國,讓你忘記一切,過上最平凡的生活!”
“所以對我進行催眠,果然是你的主意?”白以晴質問。
“是!”威廉毫不避諱的承認,並且振振有詞的說:“sunny,你以前的生活太痛苦了,我希望你可以擁有一個平靜而幸福的人生,難道你還是段之晴的時候,不幸福嗎?”
幸福麼?白以晴突然有些無言以對了。
舅舅的疼愛,富足的生活,喧鬧的校園,八卦的閨蜜……這些都是年少的白以晴所不曾擁有的,也是她一直渴望而不可得的——這樣的日子,大抵就叫做幸福吧!
“那我……爸媽的死,跟你有關嗎?”
似乎早就猜到白以晴會問這個問題,威廉臉上並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他只是微微上揚了一下脣角,便輕點了點頭,漫不經心的說:“我的確從中推了一把!”
“邵琨以爲,用強逼的手段可以讓凱瑟琳就範,哼,他也太天真了!凱瑟琳的性格和你真的一模一樣,別人越是威脅,她就越是不會屈服,所以毀滅是遲早的事——而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讓人給邵琨提供這麼一個計劃,僅此而已!”
威廉輕笑着,笑聲裡有得意,卻更多的是悲傷,“我以爲,凱瑟琳走投無路的時候,會轉過來求我,我以爲……哈哈哈哈哈,她竟然死都不肯求我!”
白以晴以爲威廉瘋了,他兀自抱着一個一人高的維尼熊公仔,縮在賀小婉曾經睡過的公主牀上,滿眼滿臉的溫柔彷彿能膩出水來,“凱瑟琳,不怕,威廉會保護你,一輩子!”
一切真相總算大白了,白以晴站在現代化的倫敦國際機場,突然有些無所適從,就連手裡的機票都變得沉甸甸的。
緋笙握着她的手,稍一用力便將她帶進了懷裡,柔聲說:“一路順風,順便借用一句話,如果那裡天氣晴朗,那你就留在那裡,如果那裡風雨淒涼,那你就趕快回來,把那裡、那個人完全的忘記!”
“謝謝。”白以晴靠在緋笙的肩膀上,告訴自己最後脆弱一次,然後再繼續堅強。
緋笙看了看腕錶上的時間,鬆開白以晴,“登機時間快到了,你準備checkin吧!”
白以晴點了點頭,拿好飛機票,微笑着緩步向安檢處走去。
“sunny小姐——”
突然一聲大喊,止住了白以晴邁向前的腳步。她皺着眉回過頭,看到了平時最嚴謹不慌的田中先生匆匆跑了過來,卻在半路被緋笙的保鏢攔了下來。
田中先生頭髮凌亂,一聲黑色的燕尾服也沒了往日的整潔,就連紫色的領結都有些歪斜。
白以晴直覺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頭頂的廣播中,已經傳來播音小姐通知登機的聲音。她拿着機票的手緩緩握緊,猶豫再三,終還是無法做到決絕離去。
她大步走回到緋笙面前,在他意外的眸光中,看向一臉急切的田中先生,“有什麼事嗎?”
“小姐,家主他昏倒了,醫生說是腦溢血,有可能全身癱瘓……”
“什麼?!”田中先生還沒有說完,白以晴已經心臟一滯,失聲打斷了他的話,“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帶我去見舅舅!”
她到底還是改不過口,不過威廉是她親生父親的事實,卻早已根植在了骨髓血液中。
“以晴——”緋笙一把抓住了白以晴的手臂,搖了搖頭說:“你放心,威廉的事情我會全權負責……我有不好的預感,這次你如果留下了,一時半會兒肯定回不去了!”
白以晴何嘗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可是威廉是她的親生父親,她不是冷血動物,做不到面對威廉的病情袖手旁觀。
當時的白以晴並不知道,僅僅是一秒鐘的猶疑,卻造成了她和邵辰越之間的萬分艱難。如果她能預料到以後的發展,不知道會不會改變最初的選擇呢?